明棠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经不住往谢不倾的身后躲,总有一种自己莫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
“魏轻。”
谢不倾眯了眯眼,魏轻立即哀嚎起来:“我自己滚。”
说着,马不停蹄地往外跑,一面还不忘扬声道:“我带着人在偏殿等,您要用的时候随后喊人传唤小的,我这就滚了!”
魏轻走了,明棠这才自在了些。
她前世里隐约见过几回魏轻,想起来他是景王世子,却不知原来魏轻与谢不倾私下里有这许多交情。
而思及景王世子,她不免想起永亲王此子魏烜。
荒唐一夜,她连正事都忘了个干净——昨夜宫宴,她杀了魏烜。
魏烜要强占于她,明棠怎肯让魏烜得手,不说女子身的秘密不能被发现,便是这清白她也决计不想交给魏恒这般渣滓。而她不从,便挨了魏恒的打,魏烜掐着她的脖颈,把她压在花圃的砂石地里,几乎将她掐死。
魏烜轻视明棠,不曾料到宫宴她也敢将匕首藏在袖中备用,被明棠抽出短刃刺死,死的极透彻。
是魏烜先要施暴,后又要掐死她,她反抗又有何罪?
但永亲王乃是坚定的太后党,极疼爱魏烜,无论魏烜沾染霸占了多少良家男女,他也都一应压下来,还要迫害喊冤者,把魏烜纵得这样无状放肆,无法无天。
如今魏烜死在宫中,此事必定引起轩然大波。那几个混账纨绔晓得最后是她与魏烜呆在一处,到时东窗事发,明棠虽为自保,却讨不着好果子吃。
永亲王睚眦必报,必定为子发疯。
谢不倾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道:“昨夜守宫禁的金吾卫,亲手验过魏烜的车马,见魏烜好端端的出了宫,和你有甚关系?”
明棠旋即反应过来,谢不倾已为她料理了后路。
她又有些怔忪,着实不曾想过谢不倾竟为自己出手。毕竟于他而言,并无什么为了自己趟浑水的必要。
谢不倾却道:“永亲王于政事上与本督意见相左,魏烜更是阳奉阴违,本督本就要料理魏烜,只是事情早晚罢了。”
言下之意,此事并非着意为了明棠,不过顺手而为之。
换成是谁,恐怕也顺着谢不倾的话说下去,却不料明棠忽而言笑晏晏:“这我不管,千岁愿助我,便是看在我这点儿薄面上,我无论如何总是要谢过的。”
谢不倾沉默了一瞬,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饶有兴趣道:“既然明世子要记这恩情,知恩图报也好,只是本督如今什么也不缺,只缺一枚养好的玉。”
“……”明棠满腹马屁被堵了个正着,不知如何应对。
任是什么回礼,明棠都曾料想过,不想谢不倾又拿这玉扳指来说事。
她是爱玉的,但从未有这一刻这般觉得此玉扳指如此碍眼,若有机会,一定寻个由头将它砸了,毁尸灭迹,连粉末都要给它扬咯!
谢不倾见她被堵了话,怨气冲天地看着这玉扳指,经不住笑了笑,又转了转那玉扳指,随即不再言及此事,只把昨夜把她带到雨花台来,又是如何以魏轻之由头将她留下,骗过了爱弟心切的明宜宓等种种,一应告知。
“事情已然分说一遍,明世子可不要露馅才是。”
堂堂九千岁,公然教明棠如何对口供,作假证。
但他的假证确实天衣无缝,明棠只能拜服。
魏轻还未继承景王之位,如今虽是世子,却于执金卫述职。是他将明棠邀至雨花台玩乐,又让她留宿,他就能为明棠作证,此事已经稳妥一半;
而守宫禁的金吾卫与魏轻背后的执金卫颇有些争锋相对之意,不可能为执金卫造假。不管他们是如何见到活着的魏烜出宫,证词在此,又成一半。
两两相合,谁也想不到执金卫与金吾卫会勾连,为明棠开罪。
算无遗漏。
而谢不倾对宫禁掌控之力实在令人发指,执金卫与金吾卫竟皆可为他所用,势力更是可见一斑,明棠不由心惊——难怪前世里都说谢不倾可使江山易主,她虽有个这般的概念,但到如今她才有这样真切的感知。
整个皇城,就如同他掌心里的沙砾,随他翻滚。
而在明棠不曾到过的朝堂,应当也如是。
“千岁大恩,没齿难忘。”
明棠其实不想说这话的,因她晓得谢不倾必会拿那玉扳指来拿捏她,是玩笑也好,是有意也罢,明棠着实羞于提及。
可此事确实是谢不倾为她善后,就算又要被他说一回,明棠也不愿做忘恩负义之人。
谢不倾看着她极难为情,却仍旧致谢的模样,笑了笑,竟没再言语,反是朝外头喊:“带进来罢。”
明棠晓得他所指的应当是魏轻方才所言带过来的人,只是若是公事,怎么好似要带来给她见一见?
“你身子弱,寻个良医给你看病诊治,开药调理。明府那群人瞧着也不是会照顾人的模样,等他们给你寻良医,等到什么年月去也不知道。”
明棠有些哑然,没想到谢不倾竟于这等细微处着心。
她有些不安自己的身份,转念一想谢不倾既然敢将医者带来,自然有把握不会走漏风声,于是放下心来。
而魏轻已然领着人进来了。
那人竟是个身形高挑的女子,身着衣裳也是干练的短衫,瞧着并非寻常女医。
而更古怪的是,她双耳穴道皆扎着一根银针,喉头亦扎着一根银针,眼上覆着黑布,乃是被魏轻拉着,亦步亦趋地被带了进来。
大抵是见明棠目露疑虑,魏轻看谢不倾无阻拦神色,便开口与明棠解释:“银针暂且封了她双耳与喉咙,叫她不能听见、不能言谈,黑布亦遮挡了她视线。只因此良医身份特殊,明世子的身份亦不好张扬,故而出此下策。”
谢不倾听他称明棠世子,又想起来昨夜魏轻还在一口一个明三郎,今日就急急忙忙改口,可见有钱能使鬼推磨。
魏轻将人带到了明棠身边,与她面对面坐下,那女子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谢不倾点了头,魏轻便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开始看诊了。
明棠伸出手去,正待探脉,却不料这女医并不以手探脉,反而从指尖飞射出一道金丝,缠在明棠手腕上,借由此金丝来探查明棠究竟体内如何。
悬丝诊脉?!
明棠大感惊奇,她从未见过这般神术,只是前世里在金宫听一些话本故事时,提起有一药毒双绝的江湖门派伏灵宫,此门中人会此大法,神乎其神。
故而她问:“伏灵宫?”
魏轻与谢不倾皆看她一眼。
“话本之中看过,伏灵宫之人会悬丝诊脉。”明棠并不觉得此事稀罕古怪,但话本终究说的是故事,她便解释两句。“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不信此事的。”
魏轻才笑道:“明世子涉猎广泛,妙极。不过这悬丝诊脉,医术高超者便能习得,只是罕见罢了。”
明棠点点头。
须臾,那女子才收起了金丝,示意自己看诊完毕。
见状,魏轻便将她带了出去,片刻之后捧着两张新写的药方回来,皆递交给谢不倾观览,自己则笑眯眯地得了一包金子,退了出去。
谢不倾看过了,面无异色道:“你是胎里弱,这调养身子的药材用料极昂贵,明府应当不肯出。西厂有制药监,每逢初一十五你来寻我拿药,每日都要吃。”
他这般语气,分明不容拒绝。
明棠并无异议,甚至十分感激,只是拿人手短,她不知该如何谢恩。
谢不倾没多言语,只道时间晚了,再晚些出宫恐怕引人生疑,安排明棠出府归家。
他好似还有别的事情,有些神色匆匆地走了。
魏轻还记挂着明宜宓的话,亲自送了明棠回府。
回去的路上,明棠总觉得魏轻以好奇的目光看她,间或有些轻微的怜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晓得她与谢不倾之间的事儿,怜惜她一个“世子”怎么与谢不倾这样不清不楚。
但他一直不曾多开口,明棠也只装不知,就这般回了府。
只要不打到她的脸上,明棠也擅长装聋作哑。
而魏轻离开明府后,七绕八拐,竟悄悄进了西厂。
魏轻如何,明棠自不知晓,一入明府,那些子谋求算计就好似顿时扑面而来,没有一刻能停歇——而她确实有一桩事要证实,不得耽搁。
明棠忍着浑身的酸痛,以借东西为由,去了一趟明宜筱的院子。
那里正有她要求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