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缺在月前就已经做好了来一趟城邦的打算,只不过因为他不想看阮芽那么瘦弱的一个小姑娘背着那么大一个背篓每天行走在废土上,是以一直耽搁。
正好今天阮芽说她要去后山整理资源,他想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来了城邦一趟,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巧,幸存者基地的少主段野鸣会带着大部队来到这座城邦。
如果说他和齐繁是两不相容,那么和段野鸣就是势如水火,当初他身上那些狰狞的刀伤,都是拜段野鸣所赐。
贺缺深叹一口气,眼神晦暗莫名。如今的他不想放弃这种平静的生活,但他更不想放过这些人。他永远无法忘记,他是如何被赶出幸存者基地的。
“贺老弟?老弟!”见贺缺一直沉默,今天经由李曼引见的男人粗着嗓子喊道。
贺缺回过神来,他走到男人对面坐下:“方才见到一位故人。”
这五大三粗的男人往窗口瞥了眼,看见段野鸣的身影消失在巷尾,忍不住冷哼一声:“城邦的老大我谢彦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这小子是不想活了。”
谢彦便是前段时间想要黑吃黑李曼,却反而被贺缺教训的城邦头号地头蛇,谢彦。末世第二十年科技退步难以进步,各类娱乐活动也随之无法再现,而谢彦却借着末世在城邦开起了一家特殊的“赌场”,生意十分红火。
这座城邦地理位置偏僻,能人并不多,所以这些年来谢彦还没怎么吃过亏,直到在贺缺手上栽了跟头。
谢彦有一个很大的野心,他想要走出这座城邦,到更广大的世界去看看。他和贺缺不打不相识,见他太能打,便动了招揽贺缺的想法。这么多天了,谢彦好不容易才通过李曼见到了贺缺。
贺缺对谢彦的如意算盘一清二楚,本来他是不在意的,他只需要钱。但现在看来,段野鸣带着大部队来到城邦,意图控制这座城,这城邦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注定不会太太平。
既然段野鸣来了,贺缺就不打算让他再离开了。就留在这里吧。
贺缺想,等他处理好这里的事情,他就去找阮芽。
……
远在废土之上的阮芽并不知道贺缺短时间内不打算回来了,她从后山的资源库中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但却不见贺缺的踪迹。
阮芽并不知道贺缺是去了城邦,她本以为贺缺是去外面散步,只是等到她饿了贺缺都没能回来。她便烧个水,泡了泡面,简单的吃了晚餐。
眼见头顶天空漆黑,皎洁的圆月藏在云层后面,似乎并没有拨云见月的趋势。阮芽有些无趣的坐在藤摇椅上,晃了晃双腿,脚边的冬至见主人百无聊赖,亲昵的蹭她的脚。
阮芽坐了一会儿,喃喃:“贺缺还没有回来,他去哪儿了呢?”
冬至朝着她“嗷”了两声。
阮芽歪头,轻声说:“冬至是想要出去玩吗?晚上外面太冷啦,还有可能迷失方向,我们本不该出去,但你想出去玩,我们就走吧。”
阮芽多披了一件外套,然后将挂在晾衣杆上的贺缺的一件外套挂在手中,牵着冬至慢悠悠的朝着山谷外走了出去。
山谷外的地形很复杂,是保护她的家的天然屏障,如果没有主人的指引的话,外来的人事很难找到山谷的。
夜晚静谧,凉爽的微风驱散了白昼带来的炎热。这是在城邦无法感受的惬意。
阮芽倚靠着冬至,席地而坐,灰色的野狼乖巧的蹲在她的身边,绿油油的眼睛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贺缺会不会不回来了呀?”阮芽指尖轻轻点着足下柔软的黑色土地,呢喃道:“我还没有给他食物呢……仓库里的那么多食物,我都吃不完。”
冬至耷拉在身后的尾巴轻轻的摇晃着,它不再专注于四周,而是认真的看着阮芽,听她说话。
阮芽的话一向很多,她对着冬至经常能说出很多话来:“其实他走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这才是我的生活,是我过过了很多年的生活……我怎么会忽然不习惯了呢?”
阮芽从八岁开始,便在废土流浪,迄今为止已经十二年了。十二年来她都是孤身一人,只偶尔会去城邦换一些生活必需品。她每日的诉说对象,是冬至,是草药,是花朵,它们总是不厌其烦的聆听。
阮芽偶尔会在废土上捡到受伤的人。
这时候,总是最热闹的时候。那些受伤的人,是会说话的花朵,能够倾听她积攒多时的话语。
而贺缺,是她捡到最漂亮的一朵。
也是最特殊的。
……虽然不告而别了。
冬至察觉到主人失落的情绪,它非常不解,因为这么多年来,阮芽不知道送走了多少人,她将那些受伤的人捡回来,悉心照料,在离去时还赠予他们食物,微笑着祝他们平安顺遂。
贺缺也是其中之一,又有什么不同呢?
冬至想不出所以然来,它尝试用它毛茸茸的大脑袋去拱阮芽的手,想让她开心一些。
阮芽回过神来,心中若有若无的失落被始终陪伴在她身边的冬至抚平。她再次露出笑容,如同往常的任何一次笑容一样,轻松,愉悦,温柔。
她从地上捡了一根枯枝,对着冬至摇了摇,声音轻快的说:“来玩吧!”
冬至立刻叫了一声,期待的看着她。
阮芽将手里的枯枝扔出老远的距离,但无论多远,冬至都能很多叼回来给她。
阮芽又一次扔出手中的枯枝,但这一次她扔得不是很好,扔下了一个小小的滑坡,冬至甩着尾巴去追,追了好一会儿。
她就站在原地等冬至回来,因为晚上的光线太暗,没有冬至的话,她可能会摔跤。正在此刻,阮芽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空,一阵微不可见的风轻轻吹过,看似弱小的风却能吹散沉重的乌云。
漆黑的天空上,阴霾逐渐散去,皎洁的月亮终于露出羞涩的一角,小小的一角,却为天地间带来无可比拟的光辉。
阮芽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月亮了,几乎每天都是太阳的主场。她高兴极了,忍不住上前一步,抬起手,想要抚摸月亮的光辉。
因为过于激动,阮芽没能及时注意到脚下的障碍,她没有站稳,摔了一跤,膝盖蹭在地上,有些疼。
灰狼对月长啸的声音在阮芽身前不远处响起,她的身后不知何时,正静静的站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那人绕到了她的身前,微微俯下身,朝着她伸出了手,想要将她扶起来。
阮芽微微抬首,只见那人身形高大,逆着月光而立,朦胧又神秘。她想不出这时候谁会在废土上,兴奋之下,她脱口而出:“贺缺!月亮出来啦!”
……
黑夜的城邦一片寂静,街道上只有段野鸣带来的兵士巡逻时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除此之外,城邦寂静得与往常无异,但气氛的确是因为段野鸣的到来,而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在这城邦之中,只有一个地方喧嚣而“轻松”,那就是这里唯一的“娱乐场所”——赌场。由于在这里只有这一家赌场,所以谢彦直接将其命名为赌场。
谢彦在白日的谈话中提及了这个他最得意的产业,还特地邀请了贺缺来看。贺缺和谢彦也的确有“生意”要谈,谈“生意”,这种地方还挺合适,所以就来了。
他听谢彦吹得如此天花乱坠,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赌场,等到真的看到了,反而不以为意。
谢彦眉头微皱,对贺缺漫不经心的模样有些不悦。他沉声问:“这赌不有趣么?”
“无非是赌丧尸和人类对打谁能赢得了而已,我见得多了,自然就不新奇了。”贺缺微微垂眸,扫了一眼底下看台上的血腥。
谢彦是赌场的老板,他自然会为贺缺安排最好的位置。他们就坐在赌场的二楼,视野最开阔明晰的地方,从窗口一低头就能将整个擂台包括台下席位收入眼中。
现在是末世第二十年,与丧尸的争斗是在末世第十二年暂时画下一个句号的,细细算来,这平静的生活也不过才八年。在末世第二十年,只有不是只有几岁丁点大的小孩子,都是经历过末世的。
有幸在末世存活下来的人,一部分更加珍视生命,同样的,就有更加漠视生命的人。那些漠视生命的人追求狂热血腥,类似城邦的赌场在幸存者基地数不胜数。
如今城邦赌坊的擂台上,是一个巨大的牢笼,一条条整齐排列的铁栅栏足有成年人的手臂粗,铁制的栅栏边角处沾染着不知道是丧尸的鲜血,还是人类的鲜血,鲜血早已凝固,满堂都飘着这股味道。
来到这里的人并不会嫌味道难闻,这种味道反而更能激发他们内心的嗜血。
牢笼中,一个强壮的男人正在和一只满身腐肉的丧尸搏斗,随着战况越激烈,喷涌而出的鲜血越多,台下的叫喊声便越热烈。原本宁静清凉的夜晚,燥热不堪。
谢彦对贺缺的说法非常感兴趣,他好奇的问:“我早就看出来老弟你不是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了,你给我说说,你们其他地方是怎么玩的?”
贺缺的目光从擂台上的血腥挪开,他已经挺长一段时间没见血了。闻言,他回答道:“花样多了去了,谢老板想靠这个走出城邦,怕是有点难。”
“有啥花样你告诉我,我保准按照你说的,给安排一套!”谢彦浓眉一挑,高声说道。
“谢老板,有点出息。”贺缺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这儿有个更赚钱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你说!”
贺缺吐出一个字:“药。”
药品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是稀缺的资源,而在这小小的城邦之中,只有李曼的小诊所能够获取药物。
贺缺的考量不止于此,段野鸣带了人来到这里,自然是会出手控制药品资源:的,与其把这块大饼让给段野鸣,不如他先下手为强。
谢彦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李曼可不好搞定。他说:“愿闻其详。”
“……”
从赌场出来已是深夜,贺缺在这时忽的想起了阮芽曾说今晚要是有月亮,就一起看月亮。
他立刻抬起头,惊诧的在漆黑的天幕上,看到了一轮圆月。光辉皎洁的月亮,正毫不吝啬的将光芒挥洒世间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
很美,贺缺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月亮了。上一次看见,应该还是他少时,巧的是,也在这寸土地。
贺缺可以想象,阮芽看见这圆月会有多么开心。她会露出兴奋的笑容,漆黑的双眼明亮如星,激动的和他说:“贺缺!月亮出来啦!”
贺缺一时怅然若失,他抬头久久凝望着这一轮难得的圆月,轻声说:“是啊,月亮出来了,我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