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芽昨天晚上在吃晚饭前就已经编好了一个新的背篓,她甚至还有闲工夫编了第二顶草帽,因为她那一顶送给了贺缺。
阮芽的手很巧,一顶普普通通的草帽也编得精致漂亮,她为了和贺缺的那一顶有所区别,她还用稻草编了一对小花,别在帽檐上面。
今天清晨的阳光依旧很大,临近出门前她就戴上了草帽,朝着贺缺晃晃脑袋:“好看吗?”
贺缺打量了一下她,她穿的和平时并没有区别,衣裳的颜色很素,也很干净温柔,正如她这个人一样。阮芽当然好看还是好看的,可是怎么突然这么问他?
“好看吗?”阮芽看他不说话,就又问了一遍。
贺缺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说:“好看。”
“可是你为什么盯着我的脸看,我问的是我的帽子好不好看。”
贺缺:“……”
贺缺慌了那么一下,立马就镇定的回道:“帽子好看。”
“当然,我花了好多精力呢,平常我可不会有时间来弄这个。”
贺缺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可以称之为不伦不类的T恤,尝试着说道:“那我身上这件衣服呢?”
“嗯……”阮芽当然不会说她不喜欢动针,连自己的衣裳都是随便缝的,更何况是别人的?她避重就轻的道:“后山有针线,还有布料……你会吗?我可以教你哦。”
贺缺当然不会,他也不想再穿着拼接T恤了,他打算找个时间再去一趟城邦。
他摆摆手,说:“算了。”
“让我再看一看你的伤口,如果没有关系的话,我们就出发。”
贺缺弯腰让阮芽检查了一下他受伤的后脑勺,阮芽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大问题,他出去活动活动能痊愈得更快。
不过……
阮芽转身从一边摸出一盒药膏,打开,贺缺立刻嗅到了清新的药味。她说:“你的脸上再抹点药膏吧,这样明天看起来会好看一点。”
阮芽说着,想,她大概还没有见过贺缺脸上没有伤的样子,他的脸上,不是血痕就是青紫,甚至还有伤疤,这让他始终看起来很狼狈……狼狈又好看。没有伤痕应该会更赏心悦目。
“随便。”贺缺接过药膏,洗干净手,按照阮芽的指示开始往脸上涂抹药膏。他一边问:“你这是跟谁学的?”
“和妈妈。不过妈妈没有教我太长时间便离开了,她在临走前给我留下了很多有关于中医的书籍,供我学习。”
阮芽没有多说她妈妈的事情,贺缺也不打算多问,点到为止。他很快就将药膏抹好了,正在算把盒子盖上的时候,阮芽又说话了。
“还有身上,你的身上应该也会有伤口。”阮芽指了指贺缺露出来的小麦色手臂上蜿蜒的伤痕。
贺缺耐着性子把阮芽指的地方抹上药膏,好了之后,他看阮芽还要说话,不由得挑了挑眉,调侃道:“身上是有,你要看吗?”
阮芽微微抬眸,目光落在贺缺脸上,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贺缺话刚脱口而出就意识到不妥,他和阮芽应该还没有那么熟悉,他刚打算自说自话圆上,阮芽就道:“如果你需要我帮助的话,我可以看。”
“不用!”贺缺下意识的拒绝。
阮芽轻笑了一声,说:“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害羞呀?明明我们的身体构造差不多呀,你有的我都有。”
贺缺:“?”这小笨蛋。
贺缺不想和阮芽讨论这个暧昧的问题,他逃也似的回了小木屋,听阮芽的话给身上上药。等到上完药之后,贺缺便和阮芽一起去——捡垃圾。
如今早已经步入季夏,天气炎热得不像话,光是走在焦黑坚硬的废土之上,便是一种折磨。
贺缺的耐力很好,他担心的是阮芽,不过显然是他多虑了,因为这么多年来阮芽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只需要一顶草帽,便能坚持下来。
贺缺跟随着她的步伐,将污染了大地的垃圾一点一点的捡进他身后背着的背篓中。偶尔碰见不起眼的野草的时候,阮芽还会将水囊倾倒浇水。
他们就这样走了好远好远的一段路,中途贺缺纳闷她怎么这么久都不说话,他忍不住想说话,但被阮芽制止。
贺缺想,也是,这么热的天,说话都是要耗费体力的。
他肩膀上的背篓一点一点的被装满,沉甸甸的重量压在肩头,也不知道曾经阮芽那双瘦弱的肩膀是如何挑起这沉重的。
一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才返程。因为走出了太远的距离,所以他们回到山谷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不过温度也降了些,一阵风吹过来,非常凉快。
阮芽将背篓背去了后山,贺缺则是停留在这里准备晚饭,分工还挺明确。他晚饭准备好了,阮芽也正好回来。她的手套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一双手脏兮兮的,一回来便去洗手。
贺缺将粥放在她的跟前,阮芽坐下,喝了一口,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今天多亏了有你帮我,我们走出的路,是我平时的两倍呢。”阮芽感激的说道:“在冬天来临前,如果你未曾离去,那么我们便可以走遍这片广袤无垠的废土。等到明年春天,就可以播种啦。”
“我们春天要一起种地吗?”贺缺眉头微挑,诧异的问道。
“种树,种草,种花。你喜欢什么就可以种什么。”
“外面的那些土壤受损严重,早已不是适合播种的土地了。植物可能会无法存活。”贺缺如实说道。
“给大地一些时间,她会治愈一切。”阮芽伸出手指,轻点不远处药田里的那株枯枝。她轻声说:“你有没有看见,尖端的绿色?”
贺缺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它要抽芽啦,是大地治愈了它。”阮芽语调轻快的说。
……
漫长的季夏过去的时候,贺缺的身体已经恢复得极为健康,甚至就连身上那些陈年旧伤,在阮芽每日的督促下,伤痕都有变淡的趋势。按理说,已经到了他离开的时候了,但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阮芽怎么想的,贺缺并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似乎爱上了这种平静的生活。偌大的一方天地,只有他与阮芽,他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平静。
而与废土大不相同的是城邦内的齐繁一行人,因为他们六个人里面两个人失踪,两个人受伤,他们不得不停留在城邦里养伤、寻人。
如今一个月的时间过去,齐繁和殷正南已经养好了伤,但许翼和简越溪依旧杳无音信,更糟糕的是幸存者基地那边传来了消息,询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归。
现在是末世第二十年,大地上的信号在末世第一年便被丧尸与战争损毁殆尽,直至末世第二十年,退步的科技依旧无法大范围拥有覆盖的信号。
幸存者基地距离城邦甚远,他们的通讯工具也变成了最原始的信件。
齐繁看着手中的信件,陷入沉默。
周满川也阅读完了整封信,他愤愤不平的说:“本来就是段野鸣那群傻逼没补刀,让贺缺被救了捡回一条命,到头来这乱摊子咱们来收拾了他还催催催!”
殷正南冷哼一声,有些阴阳怪气的说:“他是基地少主,脑子不好又能怎么样?咱们也不能给他换个脑子。”
“段少主说他不日也会来到这里,齐哥,信上有没有说不日是多久啊?”
齐繁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你觉得呢?”
段野鸣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信都已经到了,估计人也快了。他来这里,如果找到贺缺的话,暂且不提贺缺会不会有事,阮芽肯定会有事。
“你们留守,我要再去一趟废土。”
“啊?”
齐繁说:“我需要和贺缺谈一谈。”
这段时间他们大致也摸清楚了废土的地理范围,找到他们住的地方或许应该……也不难,总之他不可以再坐以待毙了。他得在段野鸣到来之前,让贺缺离开阮芽。
于是翌日清晨,齐繁便独自一人离开了城邦,踏入了废土。而他却不知道,就在一个小时之前,贺缺来到了城邦。
两人错过了。
与此同时,南边的方向开来了几辆军绿色的大卡车,速度很快,尘土飞扬,不多时便停留在了这座并不大的城邦中。卡车停下后,从上面下来好几队身着制服、装备精良的人。
一部分的人守在了入口处,其余的人则是直接冲进了城邦内,城邦本就不大,不过须臾,便被他们占领、控制。
等到喧哗的人流被控制,一切都井然有序的时候,从为首的卡车上走下来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同样身着精神英挺的制服,但看起来比其他人要精致得多。不难猜出,他是这群身着制服的兵士的头领。
男人手持一面旗帜,旗帜红底,上面画着一个黑色的“众”形图案——这是幸存者基地的标志。他将这面旗帜插在了城邦的入口,预示着这片土地被他们幸存者基地所占领。
段野鸣抬首,瞥了眼这贫瘠的城邦,眼中掠过一抹不屑。然后,他大步踏入了城邦之中,走过街道与巷尾,接受城邦中居民目光的洗礼。
这时,他忽然觉得有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令他不适。他下意识的抬头望了过去,只看见一扇半掩的窗户,除此之外,再无人影。
段野鸣没有看见在窗户的后面,静静站着一道人影,是他此行的目标,贺缺。
贺缺靠在墙壁上,眉头紧锁。他想,还好他来了城邦,否则又会给阮芽带来麻烦了。现在看来,他这段时间都不能再见到阮芽了。
贺缺还记得他清晨临行前,阮芽说今天的天气很好,晚上可能能在漆黑天幕上看见月亮,她邀他一起看月亮。
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