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芽问过贺缺的意见后,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壶装着满满当当的水的水囊,她再次给贺缺处理了一下伤口之后,便将目光转向还晕着的殷正南身上。
贺缺费力的站起来,他看阮芽看着殷正南,抿了抿唇,说:“走不走?”
“不可以哦。”阮芽平静又温柔的说道:“他是我砸的,我得帮他把伤口处理好。而且如果放任不管,他可能会有危险。”
“既然这样,你刚才又为什么要砸他?”贺缺一点都不愿意阮芽救殷正南,毕竟殷正南想要他的命,他们是仇人。
“因为我要帮你。”
“这很冲突!”
“这不冲突,就像我前几天为了自保可以伤害你,后来依旧会救你一样。”阮芽认真的告诉贺缺:“妈妈告诉我,无论如何,每一条生命都值得尊敬。”
“有的命不值得。”
阮芽一怔:“比如?”
“我。”贺缺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他觉得阮芽是烂好人,吐出一个字之后,他便赌气似的,大步离开。
阮芽迷茫的摇了摇头,她觉得贺缺实在是太奇怪了。想不通的问题就留到以后有缘再问贺缺好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阮芽蹲下身来,仔细的为殷正南处理伤口。
走远了的贺缺不经意的回过头望去,就见她正神情专注的看着殷正南后脑勺的伤口,她的眼睛,漆黑,专注,温柔。
贺缺又一次意识到,她对所有人都这么好。他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了,但当这种情况真正发生在他的眼前,却让他出奇的愤怒。
他想,是因为他极少能得到他人的善意,当有朝一日有人能够给他赤城的善意,他希望是独一无二的。但事与愿违,阮芽的善意并不独一无二。所以他生气。
贺缺用这奇怪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停下脚步,因为他倒是想看看,阮芽会为殷正南做到哪一步。
也没有过多久,贺缺就看见是阮芽往这边走了过来,他连忙转过身,慢吞吞的往前走,假装自己正在赶路。
阮芽如他所愿的追了上来,贺缺没有看见殷正南的身影,阴郁的心情顿时好转。
贺缺努力压抑住声音中的雀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同往常一般冷静且冷酷:“你怎么没把殷正南也捡回家?”
“他不需要被我捡回家,他的同伴会找到他的,你不要担心。”阮芽没听出贺缺的言外之意,她只觉得贺缺说话奇怪,分明刚才还生气她救殷正南,现在又问她怎么不把殷正南捡回家。
“我一点都不担心。”贺缺面无表情实则试探的说:“我只是以为,你会像捡我一样把他捡回家。”
“当然不会。”阮芽立刻反驳道。
“你说过的,我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
阮芽唇角微微上翘,她的笑容温柔得像是春风:“可你现在是我的朋友啦。”
贺缺终于得到了令他满意的回答,他“哼”了一声,不再生气。
阮芽三两步跑到贺缺面前,对他说:“我来带路,跟我回家吧。你的伤还得再养一养哦。”
“行吧。”贺缺似乎挺不情愿。
阮芽看起来心情不错,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忽然偏过头,对着身边的人小声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阮芽能有什么秘密?贺缺不免好奇的问:“什么?”
阮芽抿着唇笑得很开心,她温柔清脆的声音很清楚的落入贺缺耳畔:“我看到你在原地等我啦。”
贺缺一愣,一秒反应过来之后尴尬不已,他嘴硬道:“你看错了!”
“才没有呢。”阮芽高兴又疑惑的说:“你能等我我很开心,你为什么要否认呢?”
贺缺拉不下脸,半天都没吭声。
“你是不是害羞呀,贺缺。”
“阮芽。”贺缺这时候忽然觉得耳根子发烫:“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好嘛,那我不说啦。”阮芽瘪瘪嘴。
贺缺叹了一声,又说:“算了,看在朋友的份上,你多说两句吧。”
“口是心非的家伙。”阮芽嘟嚷道。
“我听到了,不准说我。”
“哦。”
……
阮芽在废土上生活了很多年,在利用太阳确定了大致方向之后,她就能找到家的方向。贺缺只需要跟着她走就好了。
大约在正午的时候,贺缺又看见了熟悉的景色,他跟随阮芽进到山谷中,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令他心旷神怡。
贺缺的神情有些莫名,他对阮芽说道:“我没想到我还会回到这里来。”
“你说得好像你离开了很久一样,事实上我昨天早晨才向你告别,但今天午后你就又跟着我回家啦。”
“这次你打算收留我几天?”
“在你的伤彻底痊愈之前。”
“谢谢。”
阮芽站在荫蔽处,疲惫的打了个呵欠,眼角溢出几滴困倦的泪水。她说:“我现在需要睡个午觉,你自便。”
阮芽说完之后就进去了,贺缺吃了点背包里的食物垫了垫肚子,也回到了他曾住过的那间小屋。
贺缺昨天在离开前是将小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几乎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现在这里和他离开的时候几乎是一模一样,除却窗边那枝花枝不见了,说明阮芽重新打扫过这里,她处理了她送给他的那枝花枝……或许是因为花枝枯萎了吧。
贺缺想着,坐在床上,觉得眼皮子有些沉重,便也打算睡个午觉。
窗外阳光正好,明媚灿烂,两间并排的小屋寂静无声,陷入沉眠之中。
……
与岁月静好的阮芽贺缺不同,极远处的城邦之内,有的人的情况却截然不同。贺缺的身体强悍得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两人打得狠了,齐繁的状况并不太好。
所以,一行人不得不放弃了在废土驻扎,转而来到与废土距离颇远的城邦之中。这里距离幸存者基地实在是太远了,所以这里的城邦环境虽然比废土要好,却也仅仅是比废土要好一些,这里甚至连医院或是诊所都没有,一行人不得不通过租赁的方式,住进了一桩居民楼中。
齐繁靠在铺得柔软的褥子上,面色看起来有些着急,身边坐着照顾的唐渊劝道:“齐哥,别急,南哥肯定就快回来了,我们再等等。”
他们真的等了好久,从白天一直等到黑夜,才等到殷正南踉踉跄跄的回来。他的头上包着一块干净的破布,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还算好。
齐繁撑起身子,问:“找到了吗?”
“抱歉齐哥,我没找到,可能是被土掩盖了,也可能是被捡走了。”殷正南愧疚的说道。
“本该我自己去的。”齐繁眼中掠过一抹失望,他问:“你怎么受伤了?遇上贺缺了?”
“是也不是……”殷正南面上显出一丝难堪,他说:“是贺缺身边跟着的那个你要找的小姑娘把我打晕了,但奇怪的是贺缺没有杀了我,而且我醒过来之后发现我的伤口被包扎了。”
齐繁闻言,眼眸低垂,显出一分柔和:“没事就好。”
“可是齐哥,你不觉得我们本末倒置了吗?”殷正南忍不住说道:“我们千里迢迢的追着贺缺来到这里,就是因为基地那边没有斩草除根才招致祸患——贺缺没有死。我们就是为了要斩草除根才来这里的,可是你现在却似乎更想找那个小姑娘。”
“……抱歉,是我私心作祟。”齐繁轻微的叹了一口气,说:“正南,你先去休息吧,好好养伤。”
“我没办法好好养伤,因为许翼和简越溪还没有回来。川子跟我说他出去找过了,但依旧没有找到越溪他们。”
在这种时候失去联系是很严重的一件事,意味着许翼和简越溪可能遇上危险。
正在这时,周满川推门而入,带来了一个消息,他说:“我在他们驻扎的地方看见了大量的鲜血,但没找到人。”
“一定是贺缺!”最后笃定的说道:“因为他一开始必然是往南走的,极有可能和他们撞上。”
这个猜测一出来,几人心中不约而同的一沉,谁都知道,遇上贺缺,如果让贺缺抓到机会,那么他们必死无疑。贺缺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齐繁想到了和贺缺在一起的阮芽,一时心乱又心忧,但他不得不开口安抚军心:“别担心,或许有什么不一样了。比如,正南,你还在。”
所以,贺缺到底为什么没有杀掉殷正南?
在场几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
废土的夜晚与有些喧嚣的城邦不同,这儿黑暗,寂静,只有凉爽的微风温柔吹拂每一寸焦土。那一缕微风从废土吹到幽静的山谷,从半掩的窗前吹进房间中,吹醒了还在睡觉的阮芽。
阮芽清醒了一些之后,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她努力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有些烫。大概是昨天晚上还是着凉了,睡了个午觉,把病给睡出来了。
阮芽瘫倒在床上,想着她病的真是太不是时候了,明天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