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
一阵沉闷的声音传入许巍耳朵里，让他的眼皮动了一动。
但，也仅仅是动了一动。
他觉得自己的眼皮沉重无比，浑身也没有力气，动弹不得。
一时间，他也没法分辨出问题的到底是自己的眼皮，还是自己的身体。
“咕噜——”
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许巍分辨出，这似乎是水里出现气泡的声音。
但……
为什么会在水里？
为什么会有气泡？
“咕噜……”
许巍发现，这气泡的产生频率，似乎和自己的呼吸频率差不多。
这是什么？
许巍觉得大脑微微刺痛，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
对，自己……受了重伤，进入梦境世界……
然后……跟着程凛，对抗K的疯狂情绪……
对，程凛，程凛在哪？
K是谁？
“咕噜……”
想起来了，K是悲恸的首领……
他杀了程凛。
他把程凛的尸体钉在了墙上。
“咕噜……”
不对。
那是K的疯狂情绪分身。
但……分身是从哪里来的？
“咕噜……”
有个装置……
K的疯狂分身死了，自己应该回到现实世界了。
现实……
“咕噜……”
得和K谈谈……和K的本体谈谈……
这里应该就是现实了吧？
自己……
“咕噜……”
该醒醒了。
在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许巍猛地睁开了眼睛。
在视线恢复的同时，许巍的触感也一并回归。
瞬间，一种滑溜溜的感觉从他的皮肤上传来，而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也显得十分扭曲。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泡在某种营养液里面。
魏老的言辞在他脑海中回响着，若是那老头所言非虚，自己应该是在悲恸的医疗部。
虽然面前的景象比较扭曲，但是许巍还是勉强辨认出，泡着自己的罐子外面，似乎是有个人。
于是，许巍努力动了动身体，试图让外面的人意识到自己已经苏醒。
不过，在他做完动作之后，他面前那个人影反而转身离开了。
许巍有些郁闷，不过转念一想，对方可能是去叫人了，于是决定耐心等待一会。
果然，过了一会之后，他面前有几个人影缓缓放大，他数了数，一共有三个。
三人交头接耳，似乎是在讨论着什么。
接着，许巍就听见一声电子音的声响，而他周围的营养液也缓缓下降。
而当营养液的液面缓缓从他的眼前褪去后，他也看清了这三个人的真实面目。
最左边的人，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
从他那茂密的头发和粗粗的黑框眼镜来看，他应该是刚来这里不久的实习生。
他看向许巍的眼神很复杂，有着一些惶恐，又有着一些兴奋，但更多的，居然是不可思议。
而中间的人，则是一个中年男人。
从他那成熟的地中海发型，以及一丝不苟的表情来看，他应该是这医疗部的中流砥柱。
许巍推测，刚才他第一眼看到的，多半就是那个年轻人，发现自己醒来之后，他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去找这个中年男人做决定。
有人可能好奇，不是有三个人么？为什么不提第三个人的事，而且，为什么许巍会这么早下定论？
其实这个问题，用第三个人的名字就能解释:程凛。
是的，她在许巍苏醒的第一瞬间，便来到了现场。
与许巍印象中相比，程凛无疑是憔悴了不少，原本圆润的脸蛋已然凹陷了进去，眼皮也变得红肿，眼下的黑眼圈更是无比浓重。
看那个样子，许巍不由得一阵心疼，看来自己昏迷的这些日子，程凛已经不知道为他哭了多少次了。
而程凛看到许巍，脸上理所当然地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然而下一秒，她却迅速转过身去，并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许巍不由得一愣，这是什么情况？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他，是赤裸的。
难怪程凛要转过头去！
行吧，毕竟要泡营养液，光着就光着吧，相信程凛也是能理解的。
而当许巍所在的罐子里营养液全部被排空后，那个中年男人掏出一个类似于平板电脑的东西，在上面操作一番后，许巍面前的玻璃罩便打开了。
那名年轻的研究员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扶许巍一把，然而许巍却一个跨步从里面迈了出来。
他没有理会那愣在原地的年轻研究员，而是走向了那名中年研究员。
而那名中年研究员虽然一脸严肃，却也毕恭毕敬，眼见许巍过来，当即鞠了个躬:“许巍先生。”
他身后的年轻研究员也跟着鞠躬，许巍看了他们一眼，轻笑一声。
“怎么称呼？”
许巍看似随意地这样问了一句。
“诺弗兰。”中年研究员回答道。
“我睡了多久？”
“八天。”
“这么久？！”许巍有些惊讶，毕竟在梦境空间里，严格来说他连一天都没过去。
诺弗兰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许巍不由得看向程凛，这八天程凛一直守着自己？
他想要找程凛问个清楚，却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外观可能不太合适。
于是，他只能再次看向诺弗兰:“有没有我的衣服？”
诺弗兰对着一旁的年轻研究员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噔噔噔跑来。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便从外面返回，手上则是捧着一套衣服。
许巍也不客气，直接将年轻研究员当成衣架，将那一套完整的衣物一一穿上。
一边穿，他一边对着诺弗兰问道:“魏老呢？”
“呃……”
这个问题似乎不太好回答，诺弗兰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回答。
“嗯？”
许巍微微侧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原本有些犹豫的诺弗兰立刻低下头，如实回答道:“魏老……在两天前的时候，进入了您的意识，但很快就退了出来，并且表现出一定的神智混乱，初步判断是在您的意识里遭受到了某种攻击……所以这两天，他一直在别的地方接受治疗。”
许巍点了点头，这家伙多半没说谎，因为魏老的意识确实是在陈仁泽的身体被疯狂侵占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当时他就想过魏老可能会因此受创，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那他老人家的情况如何了？”许巍略微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关心。
诺弗兰回答道:“已经好转了不少，神智已经基本恢复，只是神经系统的问题暂时没有全部排除，现在没法很好地控制身体，无法下床走路。”
此时，许巍已经穿好了衣服，听到魏老没事之后，他便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他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二位请先离开吧，我和这位程凛小姐有事要谈。”
“是。”
诺弗兰点了点头，随后偷瞄程凛一眼，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但，许巍先生，我得提醒您一句，K大人正等着你去谈话，我觉得这个事情的优先级……”
“我自有分寸，”许巍淡漠地打断了他，“现在，离开这里。”
诺弗兰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那就不打扰您了，只不过，K先生那边，一会可能需要你自己解释了。”
许巍没有再说话，而是扭过头去，用一种淡漠却又带着几分审视的眼神看了他两眼。
诺弗兰连忙低下头，对着许巍笨拙地拱了拱手，带着那个年轻研究员转身离开。
许巍看着二人离开，确定二人走出大门之后，才缓缓走向仍旧背对着自己的程凛。
程凛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似乎仍旧在哭泣。
许巍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自己昏迷八天生死不明，这姑娘却仍旧不离不弃，这个心思，已经可以证明很多事了。
还有，梦境中那个来自于未来的程凛……
一想到最后疯狂那些关于未来程凛的言辞，许巍心中不由得一痛。
他用力摇了摇头，将那些梦中的事情甩了出去，随后轻轻用双手搭上了程凛的肩膀。
“凛……”
他轻轻地呼唤着，生怕让眼前这个女孩再受到点什么伤害。
程凛浑身一颤，随后颤抖得更加剧烈。
她的双手仍旧捂在脸上，但却根本无法堵住哭泣的声音。
许巍叹了口气，将手松开转而轻轻将对方揽入怀中。
“对不起，”他轻声道，“让你担心了。”
许巍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小，和程凛的哭声一比，自己的声音根本没法引起人注意。
但他话音刚落，程凛便转过身来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同时再也不压抑那哭泣的声音。
显然，她听见了许巍的话。
许巍刚刚换好的衣服顿时湿了一大片，但他却没有责怪女孩，也根本不忍心责怪。
他加大了手臂上的力度，他想要将这个女孩狠狠抱住。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热情，程凛同样伸出双手，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腰。
“呜呜呜呜呜……许巍……你……我好担心……呜呜呜呜呜……”
程凛一边哽咽着，一边诉说着自己的担忧，但是她的话却根本拼不出一句完整的。
即便是这样，她的情感仍旧完整地传给了对方。
“以后不会了。”许巍轻声道。
那天，这一男一女在悲恸的医疗室里面相拥了好久。
而正是从那天开始，他们二人在彼此心中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