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 逃跑的功夫

“克朗长官,”

管家用肩膀推开门,平衡着手中托盘,冲厅内旳人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天鹅绒椅子上那一个油亮的后脑勺,在转向后方时挤出了层层迭迭几道皮肉,露出了一张方方板板的脸。

“你比平时来晚了嘛,”克朗长官说着,抬起一双阴灰色的小眼睛:“她是谁?”

林三酒此时套在一身临时找来的仆人装里,束着双手,垂着脸,站在管家背后一声不吭。

“刚刚请来帮工的,”管家笑着将托盘放下,“让她跟着我,学一下怎么做事。”

克朗的眼睛上下扫了扫林三酒。“怎么找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女人?看了就不讨喜。”

“诶,诶,”管家哪敢乱应腔,转开话题说:“镇长已经准备好见您了。”

林三酒将冲上来的疑惑又给按了回去——因为此时管家正挤着眼睛,示意她跟自己一起退出去;二人出了门,他立刻按在旁边墙壁上,那块墙壁在原地徐徐转了半圈,露出了一间狭窄书房。

“你得站到书桌对面去,”林三酒紧跟着管家进了书房后,他小声说:“要不你也会出现在画面里。”

画面?

林三酒还没来得及问,只见他两步走近桌旁,从一台庞大的黑色仪器旁拿起一只遥控器,对着墙壁一按,整片墙壁上顿时浮起了一片白光,以及对面房间里克朗长官的脸——这一系列动作他完成得一气呵成,显然不知道此前已经做过多少遍了。

管家扑腾一声坐在椅子上,墙壁另一边的克朗长官正襟危坐地朝屏幕行了一个点头礼。“镇长身体如何?我们都盼望您能再出来讲话呢。”

好像在墙壁另一侧、克朗所看见的影像中,出现的不再是管家,而是一个“镇长”模样的人。

在林三酒的盯视下,管家拉过一只麦克风,语气都大不一样了:“嗯,最近还是老样子。”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台仪器上。虽然不懂它的原理,她却也能猜出来,对面克朗长官看见的,肯定是一个“镇长”模样的人——听见的自然也不会是管家的声音了。

管家与克朗来回讲了几句场面话,就转到了正题上。

“镇上今晚动静不小啊,”他慢条斯理地说。

“是,从镇外来了两个不法之徒,”克朗一脸严肃地说,“想要利用莪们镇上的援救系统,悄悄混进来投毒搞破坏,被我们及时发现了。”

管家在仪器上按了一下,似乎将它暂停了,抬头看了一眼林三酒,小声说:“我马上就想个理由,让他放你们走……”

他话没说完,只听对面的克朗继续说道:“不过您放心,在我来汇报之前,二人已经被我们击毙当场了。”

管家的嘴张开了,但这一次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抓……抓到了?”他好几秒后才问道。

“是的,而且死了。”克朗点点头,神色疲惫中带着一丝欣慰:“尸体我已经处理了,我们没有辜负镇长与镇民的信任啊。”

管家茫然无措下,不由看了一眼林三酒。

“你看我干什么,”林三酒笑了,“你们镇子从根上就是由无数个谎言构成的,你很奇怪他会谎报吗?”

管家转回了目光,死死盯着仪器,仿佛想要从它身上看见一条出路似的,面色迅速灰白了下去——林三酒忽然明白了。

“你原本是想找机会向他求救的,对吧?”她低声问道,“却没想到他这么一谎报,给你的求助之路堵上了……你说,如果你现在告诉他,你知道他在撒谎,因为我们就在镇长府里,他会是什么反应?”

她不了解克朗这个人,但从管家的脸色上来看,反应恐怕不会理想。

“我、我……我没有,真的没有,”管家顿了几秒,忽然“啪”地在那仪器上一按,说:“那、那你就给手底下的小伙子们放个假,早点回去休息!今晚不用值夜防守了。”

管家这人倒是精明,一见求助无望了,立时就要卖林三酒一个人情。

“真的不用吗?”克朗调整了一下坐姿,倚在靠椅垫上,说:“镇长,您府上一切都还安全?”

“安、安全的,”管家咳了一声,重新恢复了“镇长”的语气:“怎么,你不是把威胁都解决了吗?”

克朗笑了一笑,说:“镇长,我们也有好久没见过您的面了。”

这句话一入耳,林三酒无声无息地立直了身体,四下打量了一圈这个小小的书房。

“自从您父亲去世,您接任镇长以来,我们就只远远见过您一两次。”克朗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身边的会客室,“如果我今晚能替您镇守府上,在您身边听您教诲指导,那可是我最大的荣幸……”

在管家盯着仪器,全神贯注地想法推拒时,林三酒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来到了门边。她刚进化不久,五感却也比常人灵敏了不少;隔着那扇伪装成墙壁的门,她能听见外面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像是许多套在靴子里的脚,正小心地不在地上踩出声响。

书房里没有任何出口;唯一的出口外,她十分肯定,是克朗带进镇长府的人。

“不用,”管家仍然没意识到危机,“我要休息——”

克朗打断了他。“在半个小时以前,我们的监测系统发现,有外人进了镇政府。他们是谁,我也不知道……我一直等着您的指令,随时做好准备带镇警来保护您,可是等了半个小时,您这儿仍然安安静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管家突然哑住了。

林三酒回头看了他一眼,手压在了书房的伪装墙壁上。克朗恐怕早就对所谓的“第十七代镇长”生疑了;在今夜林三酒二人潜入镇长府,“第十七代镇长”却仍旧一声不吭之后,克朗的狐疑一定已经浓到了让他甘愿冒险试试的地步——他离权力如此之近,所差不过是一掀帘子。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门外的脚步声、枪械的轻碰声,已经快要触及书房墙壁了。

林三酒听着门外动静,伸手推开了书房伪装墙壁——伪装墙壁像刚才一样转开了半个圈,果然立刻激起了走廊另一侧几个陌生的声音:“有情况!在那儿!”

管家低低惊呼了一声。

打开的墙壁有一半是伸进走廊里的,等于是给林三酒张开了窄窄的一道屏风;她以伪装墙壁挡住了对面的目光,后背贴着墙壁,脚步迅速地扑入了走廊深处。

几乎就在她刚刚以扭身、拐入走廊拐角后的时候,那道半转开的墙壁就被人团团包围住了;管家在书房中的怒喝声,被突如其来的一连串枪火给切断了,就像一具人体跌向地面,书房也重新跌回了死寂里。

一双皮靴踩过了木地板,随即响起了克朗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

林三酒没敢停留。她屏住呼吸,一步一步退进了镇长府的阴影深处,转头朝余渊所在的地下大厅跑了出去。

入住新公寓第二周,发现一个事:我家旁边紧挨着,有一个地下俱乐部。

这种东西不是一般只出现在电影里的吗,但确实就出现在我家旁边了,只在周五周六晚上营业,大半个晚上,隆隆响的电子乐就震着我家墙。一墙之隔,这头的我戴着眼镜穿着睡裤喝着菊花茶看书,那一头喝酒谈天跳舞,从声音里都能听见荷尔蒙。

我被衬托得直接步入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