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6 五人团四日游(2)

来自数据体的最后一句话,像凿刻一般深深印在了林三酒的记忆里。

“这是我们的数据流通通道。”那个声音像是仅仅在介绍自己家设施一样,语气平淡地说道:“能够进入通道的,只有我们的信息和数据。你们也不例外。”

花了她几秒钟,林三酒才真正消化了这句话的意思。

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的话,也就是说,进入了通道以后就会被变成储存在这里头的一组数据吗?

她因为这个念头而打了个寒战,立即跳起身,转头张望了一眼身后。经过刚才不断的翻滚撞击后,她早辨别不出自己来时是哪个方向了,管道里哪儿看起来都是一样的铅灰色管壁;只是再一回头,林三酒登时一个激灵,拔腿就跑。

“既然不愿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那就成为我们储存的信息之一吧。”

这好像是数据体刚才说的倒数第二句话。

一股灰泥、砖块、土、石头形成的激流,正从管道另一头倾泻下来,带着万钧之势汹涌滚向了林三酒的身后;地面被震得隆隆地不住发颤,几乎每跑几步,就会被地面给颠进半空里。她一边拼命疾奔,一边使劲回头看了几次,差点因为惊讶而慢下步子来:凡是身后的砖石巨浪经过的地方,浪涌全都犹如积木一样,在眨眼之间就搭建好了一处处房屋、高塔、街道的模样。

还未成形的砖石巨浪高速从她身后跟了上来,眨眼之间就越过了林三酒,像地毯一样铺了出去;她赶紧护住头一闭眼,同时打开了防护力场在飞沙走石的灰土中,伴随着越来越远、越来越低的轰轰闷响,一个城市的景象在她身边渐渐现出了形态,她却毫发未损。

林三酒不敢关掉防护力场,喘息着慢慢抬起了头。

粗糙的青石砖路面,窄窄的、歪歪扭扭地伸进巷子里;低矮的屋子以木头、石砖垒起来,铺着稻草作为房顶。远处细细长长的白色礼拜塔上,刻着新月形的标记,像守卫者一样立在高高的石砖城墙前。穿梭在街道上的人们一般都身着长袍,有的头顶着东西,有的腰间别剑。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人们大多都投来了一个探究好奇的目光,不过终究没有人为她而停下脚步。

这很显然不是一个现代城市。不管这是数据体从哪个世界得到的数据,问题是为什么要把它重现出来呢?

林三酒没有忘记自己已经被解析了在数据体看来,她的一举一动、思维念头应该都是明明白白的;它们针对一个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对手,会怎么做?

她试图让自己站在数据体的角度上考虑问题,但她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仍旧全无头绪。

算了,林三酒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先想办法与另外几个人汇合好了……不过这件事并不容易,因为她完全不知道管道在哪儿分了叉;更何况现在眼前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阿拉伯中世纪城市的模样,连头顶都化作了一片蓝天,她更加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她戒备地打算走过去。

……只是林三酒没能挪动脚。

大脑往脚下传达的指令,在大腿上时还是有效的,因为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大腿肌肉微微一缩;然而再往下却如泥牛入海一样,再也没有激起半点反应,这一步竟没迈出去。

林三酒心脏一紧,忙低头一看,一时间却没能辨认出哪里是自己的双脚因为入眼的只是一片高低不平的石砖地,青灰石板在年月洗刷下布满了凹凸和磨痕。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又将脚下盯了两秒,这才突然明白了。

登山靴已经彻底变成了青灰石板的质地,只有鞋头和鞋带的痕迹,还隐隐地透过石头显现出了一个边痕;看起来,就像是她的双脚正在缓慢地溶化进地板里、与街道融为一体了,甚至连一点凸起也看不出来。

“妈的!”

眼看着石质渐渐地从脚腕往上爬,自己的视野也越来越矮,林三酒不禁骂了一声,满头大汗地拼命想要蹬动双腿;在她的努力下,石化的速度似乎慢了点儿,但一点也没有让双脚重获自由的意思。

总不能把自己的腿脚砍了!

“对了,意识力!”林三酒猛地眼前一亮,忙试着将意识力往下逼了几次;意老师紧接着叹了口气,焦躁地说道:“不行,意识力无法进入已经变成石砖地的部分。”

“那我怎么办?”林三酒没好气地喊了一声,一边用意识力推阻着石质往上蔓延,一边质问道:“我就要溶进地里了!你刚才怎么早没有发觉?”

“老实说,要不是你看见了,我现在都发觉不了,完全没有一点感觉。”意老师似乎正不知所措,“你的防护力场一直开着,怎么会啊!”

“你有主意了?”林三酒立即问道。意识力完全阻挡不住她往石板街道里溶的趋势,还不如拼命踢腿来得有效;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们也都聚拢了,一个个高鼻深目、头上顶着陶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没、没有,”意老师十分窘迫地答道,“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为什么我会毫无察觉了。你的所有数据都被解析了,对于数据体来说,越过意识力防护就像跨过一颗石子一样方便,所以才……”

分析得很好,然而不仅没用,反倒叫人更着急了。这么说来,她根本不剩下任何有效的反抗手段了。

林三酒一刻也不敢停地调动着腿部肌肉,同时还必须分神留意着周围那群人的动静,一时间焦头烂额、应接不暇;意老师的下一句话居然比上一句还没用:“啊,既然防护力场不起作用,我还是关了吧,省得浪费意识力。”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林三酒感觉自己的汗都滴进了眼睛里,在她被刺痛得模糊的视野中,她看见有几个围观的女人从头上把大陶罐拿了下来。

这是要干什么?

林三酒脑海中才升起了这个疑惑,只见一个橄榄色皮肤的中年女人忽然高高举起陶罐,手臂在空中摆荡出弧线,竟然猛地将罐子朝她扔了过来;她一惊之下,身体反射动作也迅捷极了,矮着腰一拧身,陶罐擦着她飞扬起来的头发稍划了过去,在身后“哐啷”一声脆亮地碎了。

“啊!”

意老师又是一声惊叫,几乎叫林三酒的心脏扑出胸膛;她狠狠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只听这个意识力表象惊惊惶惶地说:“快点找个刀子把你头发割了!”

“什么?”

“刚才那个陶罐的一部分,和你头发溶成一体了,正顺着头发往上走呢!”

连骂都骂不出来了,林三酒浑身汗毛都直了;她急忙掏出一把刀,捏着发根一把将头发攥了起来,贴着后脑勺迅速将头发割掉了。当那一束头发落在地上时,她再次听见了“哐啷”一声脆响;低头一扫,暗红色、呈陶瓦质地的一片头发正慢慢地融进了地板里,消失不见了。

林三酒有点明白意识体究竟是打算怎么让她成为信息库的一部分了。

然而这个时候,眼前又有许多人举起了双臂。不止是陶罐,还有人拎起了石板、有人抱起街边给人当椅子歇息用的长木条……在干燥而充斥着灰尘的阳光下,林林总总的物件在人们手上闪起了一片明明暗暗的光。

双脚已经溶进了石板路面里的林三酒,被固定在了原地,不得不接受各种物件的洗礼。就在她绷紧了肌肉,调动好意识力,准备咬牙挨下这一场挑战时,目光一扫,落在了自己手中的刀上。

“等等,”在她忽然叫了这么一声的时候,对面民众里也有人发出了一声喝令;一只宽大陶盆沐浴在阿拉伯的阳光里,离开了人手,跳跃在蓝天之下。

“这种要命的时候你要干什么?”幸亏意老师是在脑海中与林三酒交流的,不用一个一个字地花时间说出口。

“替我”才吐出两个字,那只陶盆已经扑近了林三酒的面门;她猛地往下一蹲,感觉到陶盆从头顶飞了出去,才又续上了接下来的几个字:“挡一会儿!”

“什么?我、我怎么挡”

在意老师骤然惊惶起来的叫声里,林三酒紧紧闭了闭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把快要破膛而出的心脏压回去一样。她将自己的命完全托出去了,因为她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脱身办法;维持着这个半蹲着的姿势,林三酒睁开眼睛,在一声怒吼里,用尽全身力气将刀刺入了脚下路面。

这只是一把寻常的厨房用刀,但在她的力量与意识力双重作用下,竟也像切豆腐一样深深地没入了石板里。在发现石板感叹。

当然,现在离能松口气还早着;无数黑影正像漫天雨点一样朝她袭来,现在林三酒躲不能躲、避不能避,只能靠意老师打出意识力将它们一一击开。她一个“人”要防守铺天盖地的攻击,从一开始就左右支拙,险象环生,有好几次物件甚至是擦着林三酒面皮过去的。

“你在干什么,快啊!”意老师尖叫道,“街那边又过来人了,我快支持不住了!”

林三酒连回应的心情也没有,双手执刀、咬紧牙关,拖着刀在青石路面里吃力地划了过来;相对于厚重的石块来说,刀刃单薄得仿佛随时都会断掉,她不得不将意识力均匀地分布在刀身上,死命将脚下这一块石头切出了一个深深的环形。

意识力一撤,刀就从刀柄中脱落了、碎成了几块。

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林三酒飞快地几拳打碎了切口,让自己立足的这一块石头像是一个孤岛一样,站在了一个她刚刚制造出来的浅坑里。随即她双手撑住地面坐了下来;在双手和屁股也开始融化之前,她将所有的力量都灌输到了腿上,憋得头上青筋毕现,终于竟硬生生地将脚下那一块石头拔了出来。

重一获得自由,她立刻挣扎着爬起身,感觉裤子好像已经有些发硬了。她双脚化成的石块崎岖不平,很难用它站稳,林三酒在一个接一个物件攻击下朝意老师喊了一声:“准备好了吗?”

“什么?”

“用意识力包住这块石头,千万不能让它碎了!”林三酒焦急地喊道,“碎了我就没脚了!”

“你要干什么?”

“你见过袋鼠吧?我要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