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举手发问:“但是玛琪女士,我们知道,从来没有典籍记载过这位‘第七人’。即使假设他存在,他又是谁?况且,按照您的说法——失去‘第七人’是格蕾儿陛下‘无法承受的痛苦’,那么为什么由她口述所撰的《格蕾儿传》里却没有任何‘第七人’存在的痕迹?”
玛琪女士没有制定严格的课堂规矩,并且准许这些孩子们只要举手就可以进行发言。
这个质疑玛琪女士的学生一头金发,举着手懒散地站起来,蔚蓝的眼睛傲慢地看着台上的老太婆。
“狄尔曼?”布雷有些惊讶,小声对两人讲,“他怎么在咱们课上?”
凯威露出轻慢的笑:“贵族们都这样。”
阿尔的注意力集中在玛琪女士的回答上,并没有做出回应。
“很好的质疑,这位英俊的先生。”玛琪女士笑眯眯地夸赞道,“这的确是压在第七人论上的一座大山,并且至今无人攻破。”
狄尔曼不置可否,依旧是那副傲慢的模样。贵族们一向很懂礼仪,未得到玛琪女士示意,他并没有坐下。
“但是,”玛琪女士忽然严肃道,“即使从未有人寻找到有关‘第七人’的文字记载,千百年来,几乎所有著名的历史学者在真正深入研究那段历史后都不约而同的走向了第七人论。如果有人想要知道为什么,当你成为历史学家时自然就会明白。然而不论如何,它改变不了第七人论仍然只能是一种假说的事实。”
“研究历史在于研究事物的发展与逻辑。当我们所知的历史发展不符合逻辑时,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假说出现。”玛琪女士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劳伦斯队长论、格蕾儿队长论、第七人队长论……还有其他千奇百怪的假说,都能找到支持其论点的证据,也都有反驳其成立的依照。”
“每一种假说都有其可能性,每一种假说都或许是那段真实的历史——但是没有人能确定。”
“在成为魔牌师的道路上,历史这门学科只是你们了解这个世界的过去的一种方式,但老婆婆我并不希望你们仅此而已。”
“我希望你们了解事物发展逻辑与规律,又不愿你们拘泥于此;我希望你们尊重权威,又不愿你们怯于质疑;我希望你们受惠于前人的经验,又不愿你们以此为当然;我希望你们热爱历史,又不愿你们只能看得到历史。”
“我亲爱的、刚刚踏上人生旅途的孩子们,”玛琪女士的语气放缓,目光柔和而慈爱,“你们看,即便是已经发生的历史也拥有如此多的不确定性。”
“而你们正值少年、朝气蓬勃。历史不可变,未来日日新,切忌妄自菲薄,亦勿妄自尊大。希望你们记住刚才的话,不要忘记。”
教室安静了片刻。玛琪小姐看了眼站在那里的狄尔曼,好像终于想起了这个金发少年。
“对了,”她笑道,“那位凡丁先生,为什么逃了之前的课,却又赶着来上这一节——甚至都不是你们班级的课呢?是因为走错了教室,还是忍不住想要最先听到无花果树的故事?”
狄尔曼没想到玛琪女士竟然知道他的名字,又一针见血戳破他的心事。站在教室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这位英俊的少年心理素质明显仍有不足,骤然涨红了脸。
他红着脸奋力辩解道:“是…走错了教室!”
“那么,”玛琪女士笑眯眯地道,“要离开吗?”
这位金发少年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鲜血,答应的单词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的腿似乎长在了这间教室的地面上,不愿意挪动一步。
“听…听听也无妨……”他大声说。
“好的,那么凡丁先生,”玛琪女士点了点头,右手下挥示意他坐下,“我允许你坐下,也希望你不要逃掉之后的课。否则,你的期末成绩会按F处理。”
玛琪女士拍拍手:“那我们继续……”
……
“真是太爽了,我从未见过一位贵族如此吃瘪,甚至还是那个狄尔曼.凡丁!”回到宿舍后,布雷大声地宣布:“从此以后,我就是玛琪女士最忠实的粉丝!”
随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不是有点小人得志的感觉?”
凯威总是一进宿舍就躺在床上,他轻描淡写地说:“是否小人得志不要紧,要紧的是这里有人可听不得你说那些尊贵的大人们的坏话。”
这个大块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和平共处,只要碍眼的东西还在眼前,他便总想刺上一刺。
布雷一时尴尬起来,他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央求地看着凯威,求他别再说话,把嘴闭上。
但是大块头也不知道什么叫眼色,继续自顾自地说:“大概第二天你的话就会被传到那个狄尔曼的耳朵里,然后被狠狠……”
“你太过分了!”
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凯威的话,塔瑞从宿舍的角落里走出来,双眼通红,气得浑身颤抖。
“我不是这样的无耻小人,不会也从未做过告密这样的下流事!”塔瑞的眼泪在打转,他愤怒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哭腔,“纵使你蔑视我对待贵族们的态度,可你又怎能对我进行如此羞辱,你怎敢对我进行如此羞辱!看看你自己吧,满嘴的尖刀却自诩公正,一脸的虚伪却妄称平等!”
“我的人格的确曾跪倒在贵族足下,但是你以为你就是站着了吗?你仰视着他们,嫉妒、愤怒、即使他们中大部分人和你毫无关系,但你将他们比作蛆虫,恨不得将他们拉入泥泞——因为你从来都在那摊污泥里!”
“可笑的是你还是凭借着那些你瞧不起的贵族才考入的学院——别告诉我没有那位贵族教授的帮忙,你能超龄进入学院!”
“你还说过什么?啊对了,你说你喜欢卡门小姐的话,”塔瑞的眼睛扫向布雷,“你们都喜欢那句话。”
“不论在学院外是平民、贵族,甚至是王子、公主,在课堂上都只是学生,切记遵守纪律,友爱同学。”
“如果狄尔曼殿下不是贵族,你刚才还会嘲笑他吗?不,你大概会可怜他。”塔瑞的声音已经稳定下来,带着笃定,他冷漠地嘲笑:“你们自己都做不到抛开他们贵族的身份去看待他们,凭什么要求他们抛开你们平民的身份来对待你们?”
“我已经明白了我过错,但你们也绝不正确!”
布雷看着这位舍友的表情,想要辩解。他既愤怒,又羞愧,想要立刻开口证明塔瑞的错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被塔瑞直面攻击的凯威却异常平静,他棕色的眼眸直视着塔瑞,表情漠然,毫无动摇。
“贵族都该死。”这位芬力先生低声道,鼻梁上的疤痕如同一条爬行的蜈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