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论迷失在哪条路上 5

去开明大学医院三天后的傍晚,又接到了圆华的电话。这次她打电话给那由多,那由多刚好离开病患家,准备走路去搭地铁。

他接起电话,圆华劈头就问:“你有没有去见朝比奈一成?”“怎么突然这么问?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吗?”

“我们三天前才见过,不需要时令的问候吧?怎么样?你去看过朝比奈了吗?”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你之前不是在电话中说,有时间就会去看他吗?”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关心这个问题,和你没关系吧?”

“就是和我有关系啊。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爸爸有朝比奈先生的CD?”

“上次听你说了。”

“但是,我爸爸说,他并不是朝比奈先生的乐迷,而是因为工作需要,才会有那张CD。”

“工作?”

“就是羽原手法。”

那由多听了圆华的回答,忍不住一惊。羽原手法就是石部凑斗接受的脑外科手术。

“怎么需要?”那由多问。

圆华低吟了一声。

“电话中说不清楚,等一下要不要找个地方见面?”

那由多看了一眼手表,今天外出的工作都结束了。

“我没问题,但我不想谈甘粕导演的事。”

“我知道,和那件事完全没关系,你放心吧。要约在哪里见面?”

那由多想了一下,指定了表参道附近的一家露天咖啡馆。

四十分钟后,那由多在约定的那家店喝拿铁咖啡时,三天前见过的那辆轿车停在路旁。后车门打开后,戴着粉红色毛线帽的圆华跟着彪形大汉下了车,这也和三天前完全一样。不同的是那辆轿车在他们下车后就离开了,可能准备去哪里停车。

圆华一个人走进咖啡店,她马上看到了那由多,轻轻挥了挥手。他也举手回应。

“让你久等了。”

圆华在那由多对面坐了下来,找来服务生,点了奶茶。

那由多看向人行道。那个彪形大汉站在人行道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眼神很锐利。

那由多转头看着圆华。

“那我们来谈正事。朝比奈先生的乐曲和羽原博士的手术有什么关系?”

圆华微微偏着头说:“简单地说,就是用来刺激脑部。”

“刺激脑部?”

“羽原手法的重点之一,就是在手术后,给予病患的脑部各种不同的刺激。除了抚摩身体,嗅闻气味以外,听声音的方法最有效,音乐更是大脑功能恢复不可或缺的重要刺激,只是完全不知道哪一种音乐效果比较好。虽然古典音乐比较理想,但对每个人的效果各不相同。不过,最近发现了好几首乐曲有压倒性的效果。听我爸爸说,病患的反应完全不同。重点还在后面,这些乐曲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同一个人创作的乐曲。”

“该不会是朝比奈先生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

圆华点头时,奶茶送了上来。

那由多拿起拿铁。

“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是说了,目前还不知道。但我爸爸认为一定有什么因果关系,所以他想采访一下本人。其实之前就开始交涉,最近突然停了下来。之前都是和朝比奈一成的经纪人交涉,但他在两个月前意外身亡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上次去朝比奈先生家里时听说了,但他不是经纪人,更像是代理人。”

“既然这样,你应该了解状况。总之,我爸爸正在找能够和朝比奈联络的人,你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我吗?”

圆华放下茶杯,抱着双臂。

“虽然这么说有点儿不好,但我帮了你不少忙,让你的跳台滑雪选手朋友复活,也协助栽培了弹指球投手的年轻搭档,还协助石部老师摆脱了无聊的烦恼,这些全都是我的功劳。”

她用完全感受不到丝毫谦虚的话夸赞自己功劳的态度让那由多很吃惊,却无法反驳。她说的是事实。

“为他们介绍当然不是问题,”那由多无奈地说,“但采访可能有问题。至少暂时不太可能。”

“为什么?”

“因为失去代理人的打击,导致他陷入沮丧,目前只愿意和极少数的人见面。”

“你就是这极少数的人之一吧?所以那天才会接到那通电话。”

那由多皱着眉头,耸了耸肩。

“他太高估我了,即使对我抱有期待,也让我难以承受。”

“但他是你师父交给你的重要客人,还是去见见他吧?你去见他的时候带我一起去,你觉得怎么样?”

那由多叹了一口气。

“你没在听我说话吗?即使现在见到朝比奈先生,也没有意义。他身边的人正在担心他会不会跟着自杀。”

“跟着自杀?”

“那个代理人叫尾村,据说不是单纯的意外,可能是自杀。而且对朝比奈先生来说,尾村先生不光是他在工作上的伙伴。”

那由多确认周围并没有人偷听他们的谈话后,简单说明了尾村勇死时的状况,以及朝比奈和尾村的关系。

原本很担心圆华听到“同性恋”这三个字时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但她几乎面不改色,轻松地说:“所以朝比奈先生失去了情人,他认为是自己造成的。”

“对,差不多就是这样。”

“目前还不了解真相吧?自杀的动机是什么?而且到底是不是自杀?为这件事痛苦太不值得了。”

“不值得?”

“既然这样,你不是更应该去看看他吗?他想要和别人聊一聊。”

“我上次已经听他聊得很充分了。”

“真的聊得很充分吗?正因为他觉得不够充分,才会想要和你见面吧?”

“他误会了,对我有某些幻想,在我身上寻求这种幻想,我也很伤脑筋。”那由多很烦躁,说话也忍不住大声起来。

“幻想?什么幻想?”

“就是……”那由多说到一半住了嘴,摇了摇头说,“没事。”

“怎么了?话只说一半太不上道了。”圆华挑着眉尾。

那由多抓了抓头,把脸凑到她面前小声地说:“朝比奈先生以为我能够了解他的心情。”

“心情?”

“有一次,他对我说,工藤,你就是《冻唇》的那个少年吧?我很惊讶,忍不住问他,他怎么会知道。朝比奈先生说,那部电影引起广泛讨论时,他的眼睛还能看到,所以租录像带看了那部电影,电影的内容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他说就像一把抓住了他的心。之后他推荐给尾村先生,尾村先生也很喜欢,就去买了DVD。所以尾村先生见到我时,认出我就是演那部电影主角的童星。因为工藤这个姓氏相同,年龄也符合。虽然名字不一样,但他以为京太是我的艺名,于是就告诉了朝比奈先生。”

“可见你的长相和当时的差异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大,”圆华冷冷地说,“后来呢?”

“朝比奈先生得知我就是工藤京太后兴奋不已,他说能够见到当时的少年简直就像在做梦。他用热切的口吻对我说,他觉得那个少年完美地表达了他们从小就有的烦恼和痛苦,一直希望和那个少年见面,见面之后好好聊一聊。”

“那不是很好吗?他不是在称赞你的演技吗?”

“开什么玩笑!”那由多用力摇着手,“朝比奈先生认为我就是那部电影的主角,但我只是按照导演的要求演戏,什么都搞不清楚。我也是这么告诉朝比奈先生的,但他完全不相信,一直说在那个少年身上感受到某些超越演技的东西,像他们这种边缘人能够看出来。老实说,我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所以每次都充耳不闻,随口敷衍几句。现在回想起来,可能不应该这么做,而是应该明确否认。”

圆华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说,他误会你和他是同类?”

那由多稍微想了一下后说:“嗯,是啊。”

“即使是这样,你也未必帮不上忙啊。总之,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让失明的天才作曲家复活,而且这件事需要你的协助。”

那由多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圆华的脸。

“让他复活?要怎么让他复活?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查明尾村勇死亡的真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