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寒川。”薛景晏皱起眉头,却没有直接出声责备,而是斟酌着词句,生怕惹恼了他,说道:“我不希望你手上沾太多的血腥,你原本就不是做这些事的人。”

“那你以为我是做什么的?”宋寒川凉凉的反问:“景晏,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干净。”

薛景晏知道这又是他生气的征兆,便出声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好了,我要做什么,那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插手。”宋寒川似乎极其避讳与他谈起这件事情,每次说起来语气都不是很好,若不是极力压着,只怕现在已经甩袖走人了。

薛景晏重重的叹了口气:“你究竟在避讳什么?”

“世上本无完人,你对自己太苛刻了。”他无奈的笑了笑调侃道:“我觉得你好,那你就哪里都好,何况我从不觉得你非要做什么才能证明这一点。”

宋寒川从始至终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静静的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京城。

“我早说过,薛氏之人不可信,你非要将他扶到那个位置上,算算时日,他们应该回来了,可现在人呢?”坐在主位上的人立着眉,嘴角下垂,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在显示着此刻的不悦:“卢大人,当初可是你力保他上位的,此次若是他出逃,你难逃此责!”

卢楚义是刑部尚书,他本也不是脾气软弱之人,可此刻面对韩萧缇的指责却半句反驳都没有,过了约莫一刻钟才出声道:“这么多年景晏都在我眼皮子底下办事,他是个什么性情我很了解,无论是他父亲的事,还是我与他的情意,他都不可能逃走。”

“最好如此!”韩萧缇将茶杯重重的拍在桌面上,鼻子里冷冷的哼了几声,道:“卢大人,当初薛氏出事,你并未出头,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想不到你到头来还是走了段平的老路,他替那个叛臣去死,你倒好,干脆以性命保下那个叛臣之子,你可真行啊。”

“萧缇。”卢楚义拉长声音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终于露出几分心力交瘁的疲惫来,他道:“你也知道,当初薛氏的事情多有疑点,薛涪陵为人刚直,又怎么会做出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韩萧缇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拳头紧紧的握住,恼怒道:“疑点很多又能如何?这案子可是陛下亲自封起来的,你难道还想旧案重查不成?”

“有何不可?”卢楚义有些固执的出声。

“我看你是活腻了!”韩萧缇倏地起身,脸色铁青的指着卢楚义,指头不停的颤抖:“你知不知道薛氏的案子当初牵扯了多少人?那个血流成河的场面你还没看够是不是?非得让你卢府也被人血淹了你才能清醒吗?!”

卢楚义坐在原位上,垂着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身子大不如前,恐无几日好活,再不做,我怕就来不及了。”

“既知如此,安安稳稳活着有什么不好?”韩萧缇胸脯不停的起伏:“管那些闲事干什么?”

卢楚义抬袖捂着嘴,轻轻的咳嗽了几声,道:“景晏是个好孩子。”

“薛氏出事,他被牵连下狱,差点没了性命。”

韩萧缇紧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似乎根本不想听卢楚义提起这些陈年旧事,闻言便生气道:“他现在还活着,你重新查起旧案,反而是将他拖下水,你想让他死吗?”

“不是我我想让他死。”卢楚义终于抬起头来,他正色道:“是他在瞒着我查当年的旧案。”

“你说什么?”韩萧缇大惊失色,真觉得这些人全疯了:“他是不是不想活了?明知京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竟还敢做这些事,真是混账!他想害死你吗?”

卢楚义摇摇头:“他此事做得极其谨慎,若非我偶然察觉,只怕我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心结如此之深。”

“偶然察觉?”韩萧缇简直要被气笑了:“这种事情你能察觉,旁人未必不能,真是蠢货!”

卢楚义皱眉道:“萧缇,你别那么说他。”

“那我要怎么说?”韩萧缇嘲讽的提起嘴角道:“难不成还要夸他做的真好,天衣无缝吗?!”

他无奈的垂下头道:“那种事情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极难承受的,景晏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心里会有怨也实属正常,况且他还能把恨意掩藏这么久,萧缇,我想在死之前把这事替他平了,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就不用日夜辗转反侧,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

“卢大人,你当初千不该万不该把他放在无定门,如今无定门声名正盛,甚至有百姓只知无定门却不知刑部,你可知道如今朝中上下有多少人欲将他除之后快?”韩萧缇的声音冷冷的,可说的话却句句都在点子上,他深吸了口气,把满肚子的怒火压下去道:“现下你瞧着风平浪静,那是因为还没出事,一旦你着手查此案,立马就会有暗流涌上来,弄不好你的船也得翻了。”

“我会小心的。”卢楚义声音软软蠕蠕的,可态度却极其坚决,似乎已经铁了心打算做此事,不管谁说都不肯改变。

韩萧缇眼睛瞪大,头顶几乎要冒起烟来:“小心......小心什么呀你!”

“你这不是赌,纯粹是送死!”他怒骂道:“送死知不知道!”

“萧缇。”卢楚义倔强道:“此事,我非做不可。”

韩萧缇张了张嘴,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莫说是辩析利害,便是纯粹骂人的言语,也觉得说了没用。

“我知道你今日前来是阻止我的。”卢楚义继续道:“可我若是带着遗憾去死,是绝不会瞑目的。”

他重重的叹了声气说道:“我膝下无子,这些年景晏事无巨细的照料我,在我心目中,他就是我的儿子,我怜爱他,又怎能让他一辈子背负仇恨活着?”

“你......”韩萧缇真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说些什么了,有些事情没有亲身经历过,确实很难做到感同身受,就像此事,他与卢楚义是一辈子的挚交,可与薛景晏那孩子却不熟,偶尔办事碰到,也只觉得那人冷厉无情,说的难听点,就像是角落里爬出来的蛇,阴冷又让人畏惧,根本谈不上“怜爱”二字。

“薛景晏戾气太重,我早些年就同你说过,不妨让他早些成家,心定下来了,人也会柔和一些,不至于到处树敌。”韩萧缇不知怎的忽然说起这件事来:“那么今日之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你就是太纵容他了,替朝廷办事,怎能事事顺着他的心意?”

卢楚义沉默了半晌,像是在思虑此事该不该同他说,过了很久才说道:“他心里......应该有人了。”

“那还不赶紧给他成家?”韩萧缇的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只要有了牵挂,做什么事之前也会考虑的周到一些,不至于如此莽撞,兴许会打消查旧案的心思,恕我直言,不提查案之事,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是。”卢楚义也轻轻的拧起眉头,犹疑片刻才说:“罢了,总之此事看他心意,但以他的性子,放弃查旧案是绝无可能的。”

“以他的性子,以他的性子。”韩萧缇站起身,转了几圈道:“你总管他怎么想的要做什么,管着不让他查不就行了?你都说了你俩之间有情义,那就算看在你养育了他这么多年的份儿上,他也应当会听你的话才对。”

卢楚义果断的摇头,他说:“景晏是个有主意的人,我管束着他只会让他心里难受,又要查案又要顾忌我,他心里头会更难,我不做。”

“你总要替他说话。”韩萧缇说:“算了,我懒得跟你说。”

他走到门口,忽然顿住了步子,头也没回,态度却软和了几分:“有需要的就开口。”

“多谢。”卢楚义笑着颔首。

“还有,在许多人的眼中,他早就应该是个死人。”

“但薛氏出事之时他年纪尚轻,事情又过了这么多年,按理来说,本不该对他怀有如此大的恶意,除非他们另有所图,关键应该在薛景晏的身上。”韩萧缇提醒道:“既然决定要帮他,最好还是通下气,把事情问清楚。”

卢楚义知道他这是让了自己一步,便起身恭敬的朝着他作揖,正色道:“多谢韩大人。”

“行了,你这么多年就没叫人省心过。”韩萧缇偏过头,嘴角似乎带着笑,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不客气。

与此同时,薛景晏接到了一封信,他往宋寒川的方向望了几眼,感觉他睡熟之后才打开看了一眼,刚看完整个人便染上了很重的戾气,他把信塞进怀里,刚打开门要出去,身后忽然传来宋寒川略带沙哑的声音。

“你屡次帮我点香就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