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是给城东高门大户送菜的,虽无官无禄,但因为和京城大官人家搭上点关系,所以有不少人会去讨好他。”周学义翻着整理出来的纸,挨个儿的念着:“不过此人倒是没有目中无人,在周边百姓的眼中,此人心地良善,性格仁义,是个好人。”
“西夏内奸。”宋寒川揭起下半部分的白布,看到了大腿上的图案,直说道:“这种身份,他在开封也不敢嚣张跋扈,否则被人盯上,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虽说这是事实,但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却着实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斯人已逝。
“这人生前和什么人来往过?”宋寒川问:“不会和之前那个徐同光一般,几乎不与旁人来往吧?”
周学义忙道:“不会不会,此人跑得地方多,倒是不像徐同光那般孤僻。”
“说。”薛景晏喝了口茶道。
“赵□□年方三十,双亲身亡,并无兄弟,尚未娶亲。”周学义一股气说了好多话,但周围的人却都因为他的话而黑了脸。
就连李弘光都忍不住催促道:“你说这么多没用的干什么?捡要紧的说。”
“赵□□在凤鸣轩有个相好的,据说已经多次拿着银子要去给那女子赎身,但因为老鸨坐地起价,此事一直未能如愿。”他忙不迭倒豆子一般说了重点。
薛景晏和宋寒川对视一眼,心下立刻觉得找到了可以撕开的口子。
“……没有别的了。”周学义摸摸鼻子道。
凤鸣轩是开封最大的花楼,招待的自然也非一般的客人,高官贵胄,新晋才子,没有地位的,哪敢踏足,也就赵□□那个不识眼色的会一次又一次的带着那点都不够打散的银子前来碰壁。
“寒川啊。”薛景晏熟稔的叫着他的名字,那叫一个百转千回,情深意绵,宋寒川冷冷一眼扫了过来,道:“我们不熟。”
他忽然凑近宋寒川耳边道:“那是叫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叫你宋门主?”
宋寒川冷了脸不吱声,之后薛景晏再叫他便充耳不闻,权当听不见。
“哎呦,两位贵人看着面生,是初次来吧?”老鸨身着红色薄纱,手里拿着圆扇,脸上涂脂抹粉,离得近了便闻到一股刺鼻的香味,宋寒川不适的微微偏过头去,似是有些想打喷嚏,但又生生的忍住了。
薛景晏见状嘴角忍不住泛上了笑意,却又故作冷静的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这才道:“嬷嬷,这凤鸣阁最好的姑娘多叫几个。”
他笑盈盈的看着旁侧脸黑如炭的宋寒川道:“我这兄弟啊,别看脸如冰山,其实这里面啊,可早就迫不及待了,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明白。”嬷嬷一脸我见多了的熟稔,忙笑着看了看宋寒川道::“其实这种事啊,只是做得不多,将来若是习惯了,也就不会如此拘谨,一回生二回熟嘛,这般的公子,我见得很多,对这事儿啊,有得是经验,你就放心吧。”
薛景晏笑眯眯的点头。
倒是没看到宋寒川一脸要砍人的样子。
这凤鸣阁的装饰布置可丝毫不比上等客栈的屋子差,放眼望去的名画瓷器,墙上挂的书法都是名家手笔,即便他们在京做官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如此多的值钱物件。
薛景晏的眼睛顿时亮了,他坐在上好的梨木椅上,倒了杯茶悠悠的喝着,翘着二郎腿,长长的出了口气感慨道:“这日子,也真是越过越没盼头了,你瞧瞧,这花楼随便一个摆件,那都价值不菲,可怜我做牛做马这么多年,去江东楼吃顿好的都要精打细算,诶……”
“薛门主长得也不差,若是好生跟老鸨说说,想来你也能留下,往后的日子便只剩锦衣玉食了。”宋寒川冷飕飕的开口,一说便在他心上捅了一刀,直叫他当下便挂不住脸面。
他放下腿,身子略微前倾,看着面色不改的宋寒川道:“宋门主,好歹我们也是旧识,你说话不必如此不留情面吧?”
“彼此彼此。”他垂着眸道。
“哎呀,姑娘们,快进来。”老鸨刺耳的声音在门外便听得清楚,她晃着着手里的圆扇,约莫是想着今日好不容易逮着两个钱袋子,不掏空了怎么舍得放他们走,脸上肉笑得堆了起来,两只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
进来的几个姑娘长得确实漂亮,身材窈窕,面容姣好,薛景晏抬眸细细瞧了半天,心里琢磨着这开封的花楼到底不一样,可比自己以往去的那些地方看到的顺眼多了,最起码不会一见面就如狼似虎的往上扑,也不管是芝兰玉树,还是肥胖油腻,只怕在她们眼里那都是一个模样,金黄色,元宝形状。
“景晏,低头。”宋寒川忽然平静的出声。
他收回目光,顺着他说得地方看下去,却什么都未见着,以为是宋寒川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线索,忍不住坐起来,奇怪的看着他,问:“什么都没有啊,你看到什么了?”
“两只眼珠子。”宋寒川压低了声音,阴阳怪气道:“你刚才掉的,怪不得看不见。”
薛景晏一口气被哽在喉咙里,可在场的人很多,他又不能张口反驳,便只能把这口气活生生咽了下去。
“这是香兰,这是湘君,那个是严绾绾,最后是董玉儿。”鸨母把四个姑娘的名字挨个说了一遍,见他二人都没什么反应,便推着四个姑娘往他们身边靠,边推攘边道:“我看这位公子性子内敛,香兰,你去。”
宋寒川脸都黑了,眼见着几个姑娘都往自己怀里倒,他猛地起身道:“太过分了!”
鸨母和几个姑娘都被他吓得愣在当地,当下脸色发白,嘴巴张了张却没人敢开口,薛景晏眼见着气氛要僵了,忙起身搂过一个姑娘摁在梨花椅上,笑道:“嬷嬷,这几个姑娘长得是如花似玉,性子也温婉,不过这身上的味道香的呛人啊。”
“啊……原来如此。”老鸨回过神,看向宋寒川的眼神明显冷了几分,嘴上却还是善解人意道:“那我去换几个姑娘来。”
薛景晏笑着摇摇头道:“嬷嬷,我二人虽说是头次来,但你也太敷衍了。”
“公子所言何意?”鸨母不解的看了看自己家的几个姑娘,道:“方才您不是还说她们……”
他颔首,从腰间解下钱袋扔给老鸨,在鸨母打开看里面的银子时道:“话是说给人听的,自然要好听些,不过这凤鸣阁的江宛儿姑娘盛名在外,我二人前来也是想一睹芳容,不知嬷嬷可否安排啊?”
“你们几个先回去。”鸨母把钱袋子掐在手里,摆摆手让几个姑娘先回去,她上前一步道:“宛儿姑娘是淸倌儿,不接客的。”
“嬷嬷说得是哪里话,我二人只为见面,听听曲儿,不为别的。”他从善如流,并适时露出了有些好色的表情,看得宋寒川眼皮直跳,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小人行径。
江宛儿在凤鸣阁两年,却一直盛而不衰,自是有些能耐,所谓能耐,在薛景晏见到她的时候便见识到了。
如果说方才那几个姑娘算是中等,这姑娘便毫不费力的夺得头筹。
她款款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抱着琵琶,正是风姿绰约,眉目如画,只是脸色太白,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宛儿见过两位公子。”她抱着琵琶微微含身施礼。
宋寒川坐着,薛景晏站在旁侧,闻言笑了笑道:“姑娘不必多礼。”
“二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她熟稔的坐在绣凳上,脸上虽然笑着,却没有多少真情,多半是把他们当成普通的恩客,只为应付,打心底里却嫌恶得紧。
这般心高气傲的女子,真想不到为什么会倾心给区区一个送菜的。
她细长的手指放在琵琶弦上,轻拢慢捻,一首动人的曲子便缓缓流出,他二人横竖不急,便静静的等着她把一首曲子弹完。
江宛儿起身,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薛景晏打断了,他添了杯茶放在嘴边道:“姑娘,曲子就到此为止吧,有些话要问你。”
“问我?”江宛儿愣了愣,反应了半天这才警惕的问道:“你们是何人?”
“刑部。”薛景晏从腰间解下腰牌,道:“赵□□昨晚死了。”
“什……什么?”江宛儿手中的琵琶咣当一声落了地,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血色尽褪,双腿软的倒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喃喃:“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宋寒川敏感地察觉到些许不对,抬起头看向她,问道:“为什么不可能?你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