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宋寒川忽然反手扣住他的手背,似笑非笑道:“真巧,我也是。”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打得人措手不及,楚灵衣脸色铁青,暮阳则低着头,非礼勿视,李弘光和孔兴皆是一副遭雷劈的神情。

“我看薛门主似乎并不想询问案情,既是如此,那我便先行离去了。”宋寒川唇角的笑猛地一收,缩回手道。

看着宋寒川轻车熟路的进来,毫发无损的离开,李弘光真觉得这案子要乱成一锅粥了,眼看着这二人你来我往,斗的都是无定门和九幽门的事,那这案子岂不是要搁置了,他们倒是神仙斗法,凡人无权过问,可自己脑袋上这乌纱眼看就保不住了。

“门主,那这案子我们还查不查?”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大着胆子躬身询问。

薛景晏笑着提起嘴角,摸了摸自己的手背,道:“查,为何不查?”

查就好,查就好,李弘光松了口气,感觉僵硬的脊椎都一下松了,心头大石顿时落了地。

“您要不先去歇着,延后再查案不迟。”他讨好的说。

薛景晏:“不必了,暮阳,立刻传信给江太医,让他过来瞧瞧这是什么毒。”

暮阳正色拱手道:“是。”

江季同在太医院供职几十年,现如今已是白发苍苍,他前半生经游各处,亲尝药草,对于各色稀奇的毒也略有涉猎。

“门主,江太医来了。”暮阳率先进来,恭敬的躬身后站到了边上,对进来的江季同拱手行礼,眉眼间满是敬意。

薛景晏起身,忙迎到门口,抬手把江季同扶了进来。

李弘光心下对这位大夫的好奇更甚,毕竟是能让心毒手黑的薛景晏都如此恭敬的人,想必也是个厉害角色。

江季同坐下来,微微捋了捋雪白的胡须,有些嗔怪道:“你呀,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老头子这身子骨迟早被你折腾散架了。”

“哪里的话?”薛景晏把新泡的清茶给他满上,笑着道:“您可是要活到百岁的。”

江季同喝口茶,润了润嗓子,道:“太医院很忙,看什么人,尽快让他过来吧。”

过来?

李弘光一愣,周学义几乎要笑出声来,看着薛景晏绷着的脸色,便生生的忍住了,只把脸色憋得通红。

“怕是过不来了。”薛景晏说:“在里面躺着呢。”

江季同嘴角抽搐,胡子一翘一翘,他咬牙道:“你又让我当仵作。”

“我是个大夫!”他简直要气得背死过去,就知道这小子叫自己来没好事,若是救个人也便罢了,想不到又是死人,他这是造什么孽了?

薛景晏不经意的抿着唇笑了声。

“为医者,下者医病,中者医心,上者医万物。”他说:“便是人死了,那也该还个公道,好叫人家去了地府安心投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个屁!”江季同暗骂,可脸上还是挂不住道:“话虽如此,可我只是个大夫,对验尸之事不甚擅长,就算我有心,只怕也无力,况且……”

薛景晏拉着他站起来,挑开里间的帘子,催促道:“别况且了,你先看看再说。”

“不是……”江季同深吸了口气道:“这是开封府衙,人家有仵作,你这怎么……”

半天没说话的孔兴心虚道:“在下无能,查不出此人身中何毒。”

江季同愣了愣,顺着孔兴看过去,吓得他立刻垂下头去装死。

他松了松扒在薛景晏身上的手,身子软下来,一副认命的模样,他道:“事先说好,就这一次了,下次若是再叫我来验尸,你干脆备条麻绳将我吊死算了。”

薛景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那我可舍不得。”

“少来!”江季同撇了撇嘴,气得吹起了几缕胡子,瞪了他一眼便进去了。

周学义很识眼色的换了盆清水进来,江季同净了手,轻轻揭开尸体身上的白布,仔细的查看了半天,他说:“这是中毒而死,不过这毒……”

“怎么?”薛景晏压紧眉。

江季同摇摇头,再次查看起来,过了一个时辰,他已经是满头大汗,手也有些抖,脚步虚浮,看上去精疲力竭。

“不知道。”他说。

在场众人都讶然,李弘光更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连太医院的御医都不知道什么毒,那这案子根本没法查啊。

“你都不知道?”薛景晏脸色顿时不好,脸上布满愁云,眉角皱起。

江季同擦了擦手,他说:“我活了大半辈子,可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毒,不过我敢肯定,这种毒在大宋铁定是找不着的。”

“你的意思是……”李弘光想到那个奇怪的图案,忍不住道:“莫非这种毒在西夏才有吗?”

江季同诧异地瞧了他一眼道:“可能吧,可能是西夏,也可能是辽,不好说。”

“李大人?”薛景晏定定的看着他。

他自觉地抹去额头上的汗,老实道:“我十几年前去过西夏,他腿上的图案看着有些像西夏那边的,不过没法确定,下官也只能是猜测。”

薛景晏点头,倒是没有多问什么。

“江太医,你还知不知道,有谁对别国的毒比较了解?”他吐了口气。

江季同先是摇头,忽而抬起头,对上薛景晏的目光道:“说起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个人。”

“何人?”他问。

江季同斟酌了一会,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到底是谁?”薛景晏有些不耐。

他抿了抿唇,半刻才道:“宋寒川。”

“什么?”李弘光惊呼,忽然看到薛景晏的脸色,又赶紧抬手捂住了嘴。

江季同坐在椅子上,揉着发颤的膝盖,道:“宋寒川这人虽神出鬼没,但前几年我有事找过他,正巧他在忙,那次我看到他屋子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毒物,所以我觉着,你去问问他或许会知道。”

“门主……”楚灵衣欲言又止。

薛景晏偏过头:“什么?”

“我看那宋寒川不好惹,暮阳今日将他带过来,不过正常问询,可您也瞧见了,那人说话有多阴阳怪气,我们若是找上门去,指不定会被他怎么羞辱。”楚灵衣说。

李弘光也赞同地点头,虽说薛景晏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可那宋寒川,看着更不是善茬。

“怎么了?”楚灵衣看着薛景晏脸色不对,忙走近了些问。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手背上满是红点,痒得仿佛有许多虫子在肉里蠕动,时不时又有些针扎似的疼。

“这怎么回事?”楚灵衣慌了神,眉头紧皱,她看向江季同道:“江太医,您快看看。”

薛景晏走到江季同面前,伸出手,他把了下脉,笑道:“无事,竹墨而已。”

“竹墨?”楚灵衣不解。

江季同耐心解释道:“竹墨虽有毒,但一般作药用,平常人若是误碰,最多只是红肿发痒,等上三个时辰就会没事了,不要紧。”

“我开个方子,喝上一服便好。”他说。

薛景晏的脸色渐渐由冷漠变成阴阴的笑,看得众人心头砰砰直跳,皆不知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门主,您先小憩片刻,下官去拿药。”李弘光讨好的开口。

他抬手,制止道:“不必,我自己去。”

宋寒川被押走的时候药材尚未整理好,刚回来还没休息便拿起了药秤,挨个闻着分辨不同的药材。

“掌柜的,他们为难你了吗?”耿星玮担忧地问。

他抬起头,笑着摇了摇,道:“没有。”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站到宋寒川身侧,叫了他一句:“掌柜的。”

宋寒川应:“嗯。”

“自几日前您回来,心脉似乎更不稳了,我看,这几日您就先别出去,好好养养吧。”耿星玮了解宋寒川的性子,他虽然看着好说话,但极有主见,也不喜旁人多嘴过问自己的私事,可眼见着他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耿星玮如何能不忧心?

况且他的病看起来不要紧,一旦发作,那便是冲着要命去的。

“放心,我自有分寸。”他笑着抓起小把药材闻了闻,道:“莫要多虑。”

耿星玮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转了话题,他说:“掌柜的,您不常坐堂,铺子里的银两有些不够了。”

“银子啊。”他抬起头,把手里的药材放进小屉子里,状似深思,半刻后道:“别急,给我们送银两的人快要到了,一会儿想要多少,你尽管开口就是,千万不要客气,他银子多得是,记住了?”

他有些迷糊的挠了挠头发,不知道自己理解的对不对,掌柜的这话,是让他狮子大开口吧?

话音刚落,门便“砰”的一声被踢开了。

耿星玮真觉得今日是招了鬼,这进来的怎么一个比一个脾气暴躁?

宋寒川抬起头,视线几乎没怎么扫便落在了薛景晏手上,只见这手现在已经肿得很高,红点遍布,看上去就跟猪蹄似的。

“薛门主,真是稀客啊。”他尽量压着笑意,却还是被薛景晏听出了话音里的幸灾乐祸。

薛景晏大步走近,把肿成蹄子的手放在他面前,笑得阴险,道:“宋大夫,你真是好狠的心啊,就因为我说的话不耐听,你便如此报复我么?”

“宋某脸皮薄,薛门主派人气势汹汹的前来羁押我,我真是好不高兴。”他笑着瞅那只手,“说起来,这已经是看在我们尚有旧情的份儿上,否则啊……”

薛景晏等了片刻,只听他咬牙道:“现在你已经被我炸成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