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深巷的狗吠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三月的风从门缝里悄然钻进来,一阵“噌噌噌”的声音惊醒了睡梦中的夫妻。

“老罗。”不施粉黛的妇人揭开被角,忍着头皮发麻推了推身侧的人:“你快出去看看。”

罗康顺翻了个身,不耐烦道:“兴许是哪里的野猫在挠门,这大半夜的,你别神神叨叨的,快睡吧。”

韩永娟立起耳朵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半晌后又推了推罗康顺,这次他只是哼唧几声,用力拽了拽被子便缩到了床角,没有理会夫人的话。

门外渗人的响声依旧在继续,韩永娟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顿时睡意全无,只穿着里衣便缓缓打开了门。

霎时间一排暗红色的棺材映入眼帘,那“噌噌噌”的响声似乎更近了。

韩永娟额头上的冷汗唰唰的往下落,二话不说“砰”的一声关上门,把床上的被子用力一揭,一阵寒冷袭向罗康顺,他猛地坐起身来不悦道:“这大半夜的,你还让不让人睡了?”

“你听!”韩永娟瞳孔不停的抖动着,吞了吞口水道:“我刚去听了,那声儿……那声儿好像是在棺材里头啊!”

罗康顺满肚子的火也被她这一句话浇了个透顶,当下嗫嚅道:“什么?”

“是真的。”韩永娟挽着罗康顺的手臂,晃了晃道:“老罗,你说这会不会是……是闹鬼啊?”

“胡说什么?”罗康顺提起了嗓门道:“我们罗家虽说是做棺材生意的,但这人又不是我们让他死的,这横竖也不该来找我们啊。”

韩永娟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压着嗓子道:“那……那我们出去看看?”

罗康顺点头,两人便穿好衣服颤颤巍巍的往外走。

罗记棺材铺在这开封少说也开了几十年,谁家有个丧事也都来这里购置东西办,可从未闹过这般邪事。

“噌噌噌!”

韩永娟猛地抓紧了罗康顺的手臂,好似要将他的肉也撕下来,他吃疼的扭曲了脸低喝道:“你轻点!”

“老罗,你也听到了吧?”她佝偻着身子,上下嘴皮不停地抖动着,腿软的似乎马上就要瘫倒在地。

罗康顺不答,只是脚下的步子也虚浮了起来。

“那……那……那……”韩永娟抬起手指,那个方向摆放着一具昨日刚刚做好,还没有刷漆的棺材,在窗外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更是寒渗。

他们拖着步子缓慢地挪过去,罗康顺毕竟是男子,俯下身低低的听着,里面的“噌噌噌”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饶是如此,他的后背也不禁出了大片冷汗,将里衣都打湿了。

“老罗,怎么样?”韩永娟躲在罗康顺身后,颤抖着问。

他咽了咽口水道:“……报官吧。”

丑时刚至,开封府衙外的鼓就被敲的咚咚直响,半刻后府衙内渐渐亮起了火,府尹李弘光眯着睡意惺忪的眼睛站在门外问:“何人击鼓啊?”

罗康顺和韩永娟二人跪在府外,大声道:“回府尹大人,小人家里闹鬼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天还没亮,罗家闹鬼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开封,百姓纷纷整衣正冠,涌出来看热闹。

“你们几个进去看看。”李弘光打了个哈欠,指点着手下人进去将棺材从逼仄的屋子里抬出来。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几乎围满了整条街巷,棺材打开的那一刻,几个有眼色的手下立刻将它团团围住,任凭外边的人把脖子伸得老长也看不到什么。

“你们都让开点,不要阻拦官府办案。”李弘光慵懒的走近了些,眼睛看向棺材里的尸体。

尸体双腿弯起,右手的手指还靠着棺材旁侧,指头被磨得满是血,想必那人被放在棺材里的时候气息尚在,所以有气力抓棺材,希望惊动里面的人,只可惜啊,一切都是命。

李弘光摇了摇头道:“先抬回府衙。”

不知道谁眼尖的瞧到了里面的人,大声喊道:“哎,那不是送粪的徐同光嘛。”

乍然间人群嚷嚷起来,府衙的人也压不住这些乱哄哄的百姓。

“安静点!”李弘光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你们赶紧把尸体抬回去,还有你们,这大半夜的不睡觉都跑出来做什么,在吵把你们一个个的都抓起来,看你们还闹不闹!还不赶紧回家去!”

经过这么一嗓子,在场的百姓都接连散去。

“府尹大人……”罗康顺小步挪到李弘光跟前,咽着口水道:“您看……我们这刚做好的棺材,还没上漆呢,这就诈尸了,您把棺材抬回去,小人自是不敢有二话,只是这棺材是徐家老太太要用的,上好的金丝楠木,您看,这银子是不是……”

李弘光哼了一声,凉飕飕道:“你去问问徐家的人,看这死过人的金丝楠木棺材,他们还用不用。”

罗康顺的脸白了白,半晌说不出话来,在心里将这凶手的祖宗十八代咒骂了一圈,可又没有别的办法,事已至此,只好自认倒霉了。

“大人。”一身灰色衣袍,八字小胡子的中年人上前,凑近李弘光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弘光的脸色立刻变了:“此话当真?”

师爷周学义将目光投向对面的木匾,上面刻着端正清雅的“宋氏医馆”四个大字。

“自然是真的。”周学义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道:“宋寒川自两年前来了开封,一年之中坐堂看病不过三两月,至于别的时候,行迹相当可疑,没人知道他去了何处,做了何事,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李弘光叹了声气,道:“这开封府鱼龙混杂,能在两年之内立足于此的人,必不简单。”

“那依大人的意思……”

“先去查,若是他的嫌疑的确最大,再派人带回去不迟,这两日你且派人盯着,不必惊扰。”李弘光生性怕事,自己战战兢兢半辈子才爬到这开封府尹的位置上,若不小心行事,不仅乌纱保不住,只怕脑袋都要掉下来。

“若是此案复杂,我们大可上报刑部,你别忘了,刑部还有尊旁人不敢惹的大佛,有他在,不管这宋寒川是何来路,那都不足为惧。”李弘光想到这里,轻轻吐了口气,紧绷的脸色也略松弛了些。。

周学义道:“无定门门主薛景晏?”

“正是。”他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