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就算做梦也想不到,羽原光一提审的人,竟然会是廖宇亭!
军统历史上,有名的叛徒廖宇亭!
几乎害死孟绍原的廖宇亭!
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羽原光一肯定在什么地方出错了。
尽管,身为一个潜伏特工,在必要时,杀自己人也不会手软,可是廖宇亭这个人,对军统真的是满手血债啊。
他甚至还收买了马岱,来刺杀孟绍原!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内奸?
说是“提审”,其实并不准确。
没有安排在审讯室里,在羽原光一的办公室里。
田七也被安排在一边听着。
羽原光一甚至还贴心的准备了茶水和香烟。
“少佐阁下,听说你最近很忙?”
一坐下,廖宇亭很自然的拿起了一盒烟,掏出一根给自己点上。
“啊,是的,很忙。”羽原光一非常客气地说道:“廖先生,你前段时候受伤了,现在伤口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能相信,这是被一个人女人打伤的吗?”廖宇亭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少佐阁下,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我,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随便聊聊。”羽原光一若无其事地说道:“廖先生是民国……啊,民国的年份我总是会忘记……是1933年1月脱离的力行社吧?”
“是的。”
廖宇亭想都没想就说道:“准确的说,是1933年1月26日悄悄的离开上海,到达北平,当时接待我的是森吉大佐。”
“是的,廖先生到达北平的当天,就提供了一份重要线索,森吉大佐也是凭借您的情报,抓获了潜伏在北平机关的一名内奸。用中国话来说,这是投名状。”羽原光一显然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其后,廖先生屡立战功,深得森吉大佐的信任,大佐阁下在调任后,帮你推荐给了他的继任者,几个月后,你甚至还得到了土肥原阁下的赏识。”
廖宇亭笑了笑:“也不算是赏识吧,不过土肥原阁下对我还是比较信任的。”
“是的,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你被赋予了更多的特权,在我所有认识的和大日本帝国合作的中国特工人员里,你是权利最大的一个。”羽原光一不紧不慢地说道:“1933年,张敬尧被大日本帝国任命为平津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同年5月,他被刺杀。
当时,张敬尧化名为‘常石谷’,悄悄的住进了北平六国饭店,除了北平特务机关寥寥几人,没其他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负责刺杀他的,是戴笠的部下郑介民。郑介民的情报太准确了,居然知道张敬尧住在六国饭店,于是也住到了这家饭店。
更加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张敬尧与其副官以及参谋长赵庭贵。三个人分住三楼三个房间,夜间睡觉经常变换房间。可是发生刺杀的当天,杀手居然能够准确的知道张敬尧当夜是住在哪个房间的。这就不得不让我疑心,我们内部是不是出了问题?”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廖宇亭,发现对方神态自若,于是接着说了下去:
“当时,廖先生是负责和张敬尧秘密对接的,张敬尧潜入北平,也是你负责接应的。所以张敬尧的行踪,你都了如指掌。可是在刺杀发生的前一天,你就去了天津,据说是破获一个机构,也正是因为你的离开,嫌疑完全消除了。”
“是的,难道你认为是我泄露了情报?”廖宇亭终于开口说道:“我前一天就离开了北平,我怎么可能准确的知道张敬尧住在哪个房间?”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羽原光一笑了笑说道:“可是当我查阅当年卷宗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当天晚上9点,张敬尧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既然能够让张敬尧接电话,那么自然也会知道他当晚住在哪个房间,也能准确定位。
张敬尧能够让部下告诉对方自己住在哪里,当然很放心这个人,也不会起任何疑心的。可惜的是,限于当时的技术,以及时间过得太久,我们已经不知道这个电话是从哪里打来的了,也许打电话的这个人,其实就在北平?”
“是吗?”廖宇亭淡淡的问了一声。
“是的!”羽原光一很肯定的回答道:“当年的电话可不像现在打起来那么方便。你5月6号离开的北平,5月7号晚上,天津的机构才见到你。我们来设想一下,你是不是弄清楚了张敬尧的准确住处,才在7号当天,急匆匆的离开了北平?”
廖宇亭吸了一口烟:“这些,都是你的假设吧?”
“假设,我一点证据都没有。”羽原光一坦然承认:“1933年12月,我满洲情报部门,得到重要线索,即将能抓获支那满洲情报头子,将支那满洲情报总部一网打尽。可在行动当天,消息泄露,致使支那满洲情报总部大部逃脱,功亏一篑。巧合的是,那次你也在满洲。廖先生,真巧啊。”
“当时,我是奉命调到满洲的。”廖宇亭平静的回答道:“调令,你也可以查到。”
“是的,是的。”羽原光一连声说道:“这份调令我也看到了,千真万确,所以你做事真的是天衣无缝。”
廖宇亭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成语用得不好,这么说,似乎你已经认定我是个内奸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我今天请廖先生来只是为了探讨而已。”羽原光一特别纠正了一下:“1935年,我们策划在华北成立‘临时维持会’,结果情报提前泄露,致使舆论哗然,中国群情激奋,结果差点害的‘临时维持会’流产,然后我在卷宗里发现,那段时候,正好是廖先生正好又在香河,全程参与了‘临时维持会’成立的筹备工作!”
“这么对待我是不公平的。”廖宇亭神色不变:“到处都有情报泄露事件,难道因为我在那里,就是我泄露的?”
“巧合,全是巧合。”羽原光一笑了几声,接着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最最紧张的一次,支那最高统帅部曾经制定过一个绝密计划,趁帝国主力在华北时,中国军队先在上海歼灭日军的部分军队,同时封锁江阴要塞的江面,阻止帝国军舰西上,此外还有截获在南京和武汉江上的帝国军舰。你知道最可怕的地方在哪吗?
最可怕的是,支那人居然对帝国在上海、南京等地有多少军舰,军舰上有多少船员,武器装备、人员配置,以及协助帝国海军的民用商船有多少,全部了如指掌。我们海军的情报被严重的泄露了。如果被支那人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坐在边上一直一言未发的田七忍不住扼腕叹息。
中国围歼日本海军的计划如果能够实行,也许历史就会改写。
可惜就在行动前夕,在长江中上游沿线包括在南京、九江、武汉等各港口行驶与停泊的约20多艘日本军舰和商船,突然全部冲过江阴江面向长江下游疾驶。
与此同时,南京、武汉、重庆等地的日本侨民也都突然全部停止一切活动,随日本商船匆忙下撤。
这一计划因为中国统帅部内部泄露从而流产。
难道日本海军的情报全部都是廖宇亭传递出去的吗?这样的话,这个人是个真正的英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即便他要刺杀孟绍原,也完全可以谅解他了!
羽原光一死死的盯着廖宇亭:“那段时候,拥有特权的你,正在和帝国海军情报部门合作,你完全有机会弄到这些至关重要的情报!”
“还是你的猜测。”
“全部都是猜测。”羽原光一的口气依旧不急:“但你到哪里,哪里就有重要情报泄露,这不得不引起我的警觉了。我们的情报人员,早该发现这些了,问题是,我们的内部很不团结,资料也不愿意共享,甚至有人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北平发生的事和上海无关,上海发生的事北平也不愿意过问,这才使你一次又一次的漏网!
啊,我的用词可能不太准确,因为我没有确凿的证据。漏网?可我翻阅了一万份各地的情报,才终于从中找出了蛛丝马迹。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我来做!我是一个傻瓜,一个只知道看资料的傻瓜,但我这个傻瓜却发现诸多的泄密事件里都有一个人的影子,那就是你:
廖宇亭!”
此刻的田七,没来由的对羽原光一开始佩服起来。
中国实在是太大了,在中国的日本特务机构也实在是太多了,那么多的情报,谁能够像个“傻瓜”一样的一件件的翻阅查找?
谁能够在这些如繁星一般密集的情报中,找到一个共同点?
廖宇亭把烟蒂按灭在了烟缸里:“我拒绝承认你的一切指控,我对大日本帝国的忠心很多人都可以给我证明。少佐阁下,下一步呢?你准备给我用刑了吗?”
“我厌恶暴力,但我有的时候不得不是用暴力。”羽原光一叹息一声:“廖先生,我还是希望你能说出一些握感兴趣的东西。”
廖宇亭却站了起来,从容镇定的左右看了看后问道:
“用刑的房间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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