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日谍北川。
余杰将罗耀叫进了自己的书房。
余杰书房就是他在山城一个独立思考的空间,案头上就基本他带去河内的闲书,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余杰走过去,翻开其中一本书,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递给罗耀:“这是偶然的一次机会拍下的照片,距离比较远,也比较模糊。”
罗耀接过来,看到照片上是一个类似酒馆或者咖啡馆的室内,一个身穿格子西装,头戴礼帽的男子微微低着头从外面走进来,照片上就看到一个侧脸,而且拍摄的角度有些问题,只能看到三分之一的轮廓。
“这个人叫卡莫尔,他在河内的身份是一家从事贸易公司的商人,跟法国当局有着极好的关系……”
罗耀静静的听完余杰的讲述,才明白,老师在河内的任务失败绝非偶然,这里面居然有日谍掺和了。
汪氏虽然公开发表“艳电”,决意一行要走投降日本的道路,但并未真正下决心去日军控制的区域。
这其中除了跟日本方面未能达成“投降”条件缘故,也有他想待价而沽的目的,他也不傻,去了日军控制的区域,那谈判的筹码就少了。
滞留河内,至少还有进退的余地,国府方面也这是开除他的党籍,并未公开通缉,甚至老蒋还派人来跟他接洽,只要他答应去欧洲考察,不跟日人接触,护照,经费什么的,都可以帮其办好。
但是日本不怎么想,确切的说,静海的梅机关不怎么想,汪氏不在手中,他发表再多的言论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最多在舆论上打击一下中国军民的抗日士气和信心。
而对于想要用政治手段解决中国问题的日本方面来说,汪氏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傀儡人选。
所以军统的河内刺杀,在梅机关看来,是一个极好的利用的机会。
借军统的手,逼汪氏去自己控制的地盘儿,组建一个傀儡政府,再弄出一个伪满洲国来。
所以才有了误中副车的结果。
“老师,那这张照片从何而来?”罗耀问道。
“有一次,我们的人跟踪曾仲明,发现他跟这个卡莫尔在这家叫做巴黎之夜的酒馆见面。”余杰道,“曾仲明曾在法国留学,懂法文,汪氏在河内的跟法当局的交涉工作都是他出面处理的,我们的重点都在汪氏身上,对曾仲明只是例行的跟踪,毕竟,我们在河内的人手并不是很充足。”
“这个卡莫尔跟曾仲明什么关系?”
“不知道,曾仲明不是汪氏,他在河内经常出门的,跟各式各样的人见面,而且还具备一定的侦察与反侦察能力,河内不是我们的地盘儿,他又跟法国人有着良好的关系,我们的行动不是那么顺利的。”余杰摇了摇头。
“那老师给我看这张照片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和陈宫澍都怀疑这个卡莫尔就是日谍北川。”
“他是日谍,可这明明是一副西欧人的面孔?”罗耀惊讶道。
“是,他是有一副西欧人的面孔,是因为他是一个日欧混血儿,他的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逃亡欧洲白俄,至于怎么结合的,这我就不知道的。”余杰道,“现在能掌握的信息就这么多。”
“如果北川是一副西人的面孔,那这特征就非常明显了,山城现在这样的人可不多。”罗耀道,一下子缩小了范围。
“我们也只是猜测,他跟曾仲明有过多次接触,但只留下这一张照片。”余杰道,“希望对你有帮助。”
“关于北川的情报,老师当初是从什么渠道获知的?”
“军统在星加坡情报小组。”余杰解释道,“至于他们是如何获得这方面的情报,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戴主任说,北川还有一个帮手,代号‘美人蕉’,老师有这方面的信息吗?”罗耀问道。
余杰苦笑一声:“这个我也只是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但具体情况,还真不知道。”
“谢谢老师。”
“谢什么,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我们跟北川间接交过手,一败涂地,这个秘密在军统内部知晓的不多,你可不要到处去说。”余杰道。
“明白。”
“攸宁,留下来吃饭吧,师母今天做了你爱吃的松鼠鳜鱼。”兴姐推门走了进来,满脸都是笑容道。
“好。”罗耀当即答应下来,余杰在山城待不了多久,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在忙,也要陪老师多吃一顿饭。
不过,还是有人不愿意让他跟老师好好的吃上一顿饭。
日本人的飞机,又来了。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三长两短的空袭警报拉响了。
罗耀只能跟余杰夫妇俩一起往附近的防空洞躲避,他有军统的证件,不需要“防空证”,直接就进了防空洞。
也就二十分钟,防空警报就解除了。
日军航空兵的轰炸主要以袭扰为主了,而且一改白天出动,傍晚甚至夜里过来,夜袭的话,防空哨的作用大大降低,但对日军飞行员来说,那就需要地面的参照物才能找准目标。
这是无差别轰炸,玩的是心理战,所以,精准度就不考虑了,目的就是让山城老百姓随时生活在恐惧中,直至崩溃。
“这小日本存心不让咱们吃顿饭,这饭菜都凉了。”回到家中,看着已经冷汤冷饭,余杰不由的骂道。
罗耀忙道:“老师,习惯就好了。”
“哎,谁让咱们没有制空权呢。”余杰叹了一口气,“不过,能掌握日军的空袭精准情报的话,至少能减少一部分损失。”
“日机现在轰炸没有任何规律可言,有时候白天来,有时候晚上来,扔完炸弹就走,滑溜很,制空权在人家手里,没办法。”罗耀道。
“这就是弱国的悲哀,希望将来能有所改变吧。”
“老师,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罗耀起身告辞。
“再有两天就是沈彧大婚,你那边这一次算是新娘的娘家人,准备的怎么样了?”余杰关心的问道。
“老师放心,妥妥的。”
……
两天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沈彧大婚,在山城皇后饭店办的酒席,为了相应蒋委员长倡导的“新生活运动”,婚礼办的节俭文明,只邀请部分在山城的好友出席。
沈彧是军统老资格,那故交好友是不少的,而沈彧是余杰的小舅子,余杰在军统内那是门生故旧太多了。
这要是把这些人都请到的话,恐怕把皇后饭店都包下来都坐不下。
所以,但凡跟余杰有关系的,这一次都没有请,余杰不想给沈彧带去麻烦,他只能作为男方家的宾客出席婚礼。
沈彧这边,他也听从了罗耀的建议,没有大操大办,民政部门登记一下,领取了一张结婚证,简单的迎亲,完成仪式后,就算是结婚了。
沈彧和江萍萍的父母都是湘南人,两家老人也借此机会长途跋涉来到山城,以后,是移居山城还是回老家,还要看两家老人的意愿。
沈彧也是戴雨农的爱将,他的婚礼自然也出席了,当然,他事先没有说要来,毕竟他是军统的掌舵者,树敌太多,日人对他也是恨之入骨,刺杀他的计划也不在少数,行踪是需要绝对保密的。
毛齐五,郑介民,唐纵等在山城的军统高层基本上都来了,实在没时间来的,也都送上了一份贺礼。
临训班的学员来了不少,三英都来了,五虎和十八罗汉也来了好几个,基本上是跟沈彧关系不错的。
李孚为了这份名单,也算是绞尽脑汁,沈彧当过临训班的教官,后来担任总务处长,杰出的学员可有不少。
但是分配在山城工作的学员不可能都邀请,沈彧自己所在总务处的,那是肯定不能不邀请。
自家长官结婚能不来?
局本部的话,其他部门的就可以不考虑了,至于分配周边县城的,那就更加不用考虑了。
然后就是跟罗耀关系不错的,过去在临训班跟沈彧有交集的,可邀不可邀的尽量不邀请。
这样压缩下来,把参加沈彧婚礼的临训班学员最终人数压倒了二十人内。
即便是邀请的宾客尽量的压缩精简,最后,沈彧婚礼的流水席还是开了二十桌,还有人是没有接到邀请,听到消息后赶过来的,没办法,总不能赶人家走,又只能加开了四五桌。
就这样,沈彧的婚礼也算是办的相当风光了,而未婚的宫慧还当了一回伴娘,几乎全程陪同新娘子,直到送入洞房。
当然,沈彧这个婚礼还引发了一些事情,这个留待以后再说,这里就不必交代了。
……
等罗耀、宫慧等人回到“兽医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来点了,这一天,可比加班一天还要累。
好在有李孚忙前忙后,罗耀他可以退居幕后,不然真有些吃不消。
不过,罗耀这个“兽医站”的站长身份倒是悄悄的在临训班在渝同学会中传开了,大家纷纷猜测。
这罗耀身为临训班三英之首,又有余杰、沈彧这么硬的靠山,怎么就被“发配”做了什么“兽医站”的站长?
这也是罗耀故意的,自己真正的身份,最好还是保密的,因为一旦被日本人知道了,那军统方面破译日军航空密电的消息就可能泄露。
有人唏嘘,有人惋惜,还有人甚至觉得,罗耀成也是余杰,败也是余杰,他被发配当“兽医站”站长,可能也是因为余杰这一次河内任务失败的缘故。
他们却不知道的是,罗耀已经拿过四等云麾勋章了,肩膀上的军衔都已经是中校了,而且,还独挡一面,担任军统机密部门‘密研组’的组长,妥妥的实权派。
“李孚的计划可以启动了,借沈大哥大婚这个机会,他调去防空司令部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罗耀回到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对跟她一起进来,穿着轻薄旗袍的宫慧吩咐一声。
“嗯,我知道了,我会尽量把这个消息扩散去,还有,关于你的。”宫慧说道。
“我就不用刻意扩散了。”
“李孚有潘主任这个靠山,他这一次被调出机要室,仅凭一点儿小错恐怕没有人相信,如果是受你的牵连,那就不一样了。”宫慧解释道。
罗耀怔了一下,他还真没有往这方面想呢,李孚的调动确实有些不寻常,在外人眼里,他放着在机要室大好的前程不要,去什么防空司令部,这个部门现在简直就是最容易挨骂的,而且也是最苦,最累的部门了,天天防空警报,疲于奔命,还落不得一个好,这个时候,只要愿意进的人,都可以官升一级,但是就没有然后了!
“可是‘兽医站’只是密研组对外迷惑敌人的一个掩护,军统内知道‘兽医站’真实情况还是有不少的,一旦日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他们就不会相信李孚是受我牵连了。”罗耀道。
他的身份是无法绝对保密的,电讯处很多人都知道,其次局本部也有不少人知道,不能说这些人就一定可靠,只是知道的人比较多,那就算不刻意的泄露,一旦日谍或者内奸知晓。
这一切就不成立了。
“事实而非,又不是绝对的消息,让对方猜测而已,反正李孚调出机要室的秘密,是完全可控,不会泄密的。”宫慧道,“他可是连自己妻子陈泽蓉都没说,只说是工作调动。”
“可以是可以,但还需要找一个真正让内奸信服的理由。”罗耀道,“还有,我们不要低估内奸的能量。”
“男女关系如何?”宫慧脸颊酡红,媚眼如丝道。
罗耀微微一皱眉,男人犯错误,要么就是金钱,要么就是美色,这两种是最常见的,至于还有权力,对一个刚进入机要室没多久的人来说,还没到那一步,何况李孚背后还有潘其武这个后台,他对权力还没有这么迫切的欲望。
机要室是军统核心部门,待遇不必说,绝对是军统局内最好的,金钱不是最好的首选,如果是女色的话,倒是很容易解释,男人嘛,二十出头的年纪,血气方刚,就算有老婆孩子的,也未见就对别的女人不感兴趣?
“谁?”
“李孚有潘其武这个姐夫,一般人估计就压下去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宫慧红唇微张。
“周晓莹?”罗耀眼神微微一缩,他瞬间明白宫慧的想法了。
“反正都是假的,咱们主任也早就放下了,不会介意的,但这毕竟是犯忌讳的事情,就看你敢不敢了?”宫慧道。
“容我考虑一晚。”罗耀揉了一下太阳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