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我还怎么活”...)

90、不能没有你

许蜜语把字条收好后,赶紧洗漱收拾去上班。

一路上尽管天气依然阴雨绵绵,但她心情很好。

昨晚她好像把自己一切心结都打开了,把对纪封的心扉也勇敢地再次敞开了。

她为了昨夜几乎要爱上这阴雨天。

只是这顺滑的好心情在到达酒店后,忽然打了个结——许蜜语刚到办公室,就被助手周青青汇报说:“蜜语姐,有两个人找你,一男一女,他们自我介绍说姓聂和姓鲁,现在正在接待室里面。”

许蜜语听到这两个姓氏,高昂的好心情像被收线的风筝一样,节节滑落。

她走去接待室,看到了聂予诚和鲁贞贞。

她面色冷淡,想不出他们来找自己有何贵干。

看到她出现,聂予诚站起身,同时也拉着鲁贞贞站起来。他干干地对许蜜语打招呼,然后拉扯了一下鲁贞贞,带着她对许蜜语道歉,为那晚酒会上发生的事。

鲁贞贞低头道歉,恳请得到许蜜语的原谅,也恳请她劝说纪封能恢复和畅漾旅游的合作。

许蜜语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听完鲁贞贞的道歉,她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定是纪封知道了她那晚在酒会上受到了羞辱和奚落,因此停掉和畅漾的合作,迫使当时带头对她泼脏水的鲁贞贞来对她道歉。

想到纪封默默做着这一切,只是为了给她出气和讨公道,她心里一下就酥麻麻的软成一团。

鲁贞贞道完歉,等着许蜜语的回应。许蜜语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好像她是空气一样。

自己卑微的道歉被这样无视,鲁贞贞忍无可忍地又发作起来:“许蜜语,我在跟你说话,你为什么假装听不见?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聂予诚在一旁呵斥她。

许蜜语像刚看到她的存在一样,眼神在她脸上轻飘飘掠过。

被那样的眼神看过,鲁贞贞感觉自己就像一粒尘埃一样不值钱。

鲁贞贞彻底失态,大声问着许蜜语:“你凭什么这样看我?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能这样看低我?你没我年轻没我漂亮没我聪明,你到底凭什么?”

许蜜语看着眼前的女人。曾经也是一副小白兔模样的鲜活年轻,如果好好的找个人谈恋爱结婚,现在应该还很靓丽幸福。

偏偏心术不正,要纠缠有妻子的男人。这才多久,她就把这段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婚姻过得这样苦大仇深,也把她自己丢在嫉妒、猜疑和不平衡里反复煎熬,最终变成一个老态早显、黯然失色的女人。

许蜜语看着眼前女人。她觉得鲁贞贞真是可悲。

她都已经放下过去和聂予诚、和鲁贞贞之间这段孽缘了,鲁贞贞却不放过她自己。

“你问是谁给我的自信吗?”许蜜语垂眸瞥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鲁贞贞,“你知道的啊,当然是纪封给的。”

聂予诚站在一旁,眼底一痛。

许蜜语却笑起来。好像刚刚那句话一说出来,她跟自己一直在计较的自卑心和自信心都和解了。

对啊,她还有什么好不自信的?有纪封这样的顶尖男人认可她和支持她,给她那么多的爱与肯定。

这样一想通,她的笑容变得更加粲丽起来,心思也是前所未有过的坚定澄明。

对着眼前的鲁贞贞,她又说一遍:“没错,就是纪封给我的自信,所以鲁贞贞,希望你以后发疯之前,能够认清利害关系。我能忍你,但纪封不会。”

她忽然发现,有人给自己撑腰,真是一件爽快至极的幸福事。

鲁贞贞被她幸福光明又底气十足的样子刺激到了,歇斯底里地吼着叫着:“许蜜语,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为什么你都离婚了还不放过我和予诚,你非要逼死我吗?你非要拆散我的家庭才肯罢休吗?你非要看到我的孩子失去爸爸才满意吗?”

许蜜语理都不理她的歇斯底里和无理取闹。她拿起对讲直接呼叫了保安。

保安过来把发疯的鲁贞贞架起来向外走。鲁贞贞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又大声向聂予诚求救。

聂予诚一动不动,任由她被保安架了出去。他满脸都是厌烦和疲倦。

鲁贞贞像个小丑一样被架出去后,一下像瘪了的气球,低着头藏起脸地哭。许蜜语一点也不可怜她,她今时今日的当众丢脸完全是她自作自受。许蜜语直接用对讲告诉保安,别让这个女人再踏入斯威酒店,如果她再闹就直接报警。

接待室里只剩下许蜜语和聂予诚两个人。

聂予诚对许蜜语郑重道歉,替自己也替鲁贞贞,他恳请得到许蜜语的原谅,恳请她看在往昔情分,劝劝纪封恢复和畅漾旅游的合作。

许蜜语看着他卑微的样子,忽然发现他鬓角好像有白头发了。

她心底泛起一瞬的怜悯。但也只有一瞬。

她告诉聂予诚:“我没什么可原谅你们的,因为你们做的事,不是可以原谅的事情。我和你之间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看的往昔情分了,因为在你出轨鲁贞贞的时候,那点往昔情分就已经被透支干净。但我会把你们来找我道歉的事转告纪总。至于要不要恢复跟你们畅漾旅游的合作,这得看纪总的决定。”

聂予诚看着许蜜语,苦笑起来:“蜜语,你变得不一样了。你漂亮了,年轻了,也变得心狠了。”

许蜜语也回他一笑,很场面的笑。

“不变狠一点,难道要一直被你老婆追着欺负吗。”

聂予诚脸上浮现出难堪与难过。

许蜜语笑笑说道:“你也变了,你变得更加没有原则,也变老了。”她看看表说,“我后面还要开会,我们就先聊到这吧。”

她起身离开,聂予诚看着她如今果决飒爽的背影,久久地失神,他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大块似的。

**

许蜜语认真工作了一整天,敲定了段翱翔的活动方案。

方案发过去,段翱翔表示很满意,还夸赞了一下她的能力叫他刮目相看。

收到这番肯定的许蜜语,内心安宁且富足,再也没有从前那样渴望别人肯定时的急切。

傍晚下班时雨还在下,许蜜语打着伞漫步在雨中,听着小雨滴滴嗒嗒敲打在伞面上,像昨晚她和纪封相拥而眠时雨滴敲在窗子上一样,细密而安详。她在细雨敲打的伞下想着纪封,只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刚到家里她就接到纪封打来的电话。

“下班了?”他问着。

“嗯。”她含笑答。

“一整天不理我,就这么沉得住气?”情绪终于遮不住,从抱怨不满的语气里撒欢跑出来,“就一点都不想我??”

许蜜语开心却无声地笑。笑声不能传过去,不能让他听到了得意。

“你那边下雨吗?”她关心的是这个问题。她怕他在异地的雨夜里失眠。

“放心,我这里没下雨。但我今晚应该也不太睡得着。”纪封答道。

“为什么?”许蜜语好奇问。

“因为会忍不住一直想一个没良心的人。”他说得很没好气。

许蜜语的心里却像漾开一波波的糖浆似的,甜味直冲到心窝子中间。

纪封又说东说西地说了半天,许蜜语觉得他像有话要讲。于是问:“你是不是正在和我兜圈子?”

纪封冷笑一声:“真是出息了你,连这都品出来了。”顿了顿,他难得地居然有点支吾,问出了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那个什么,今天聂予诚和鲁贞贞没去酒店找你吗?”

许蜜语故意很平静地说:“哦,他们啊,来找过我了。”

纪封忙问:“然后呢?”

许蜜语:“他们向我道歉。”

纪封等半天:“没了?”

许蜜语:“还拜托我求你和畅漾旅游恢复合作。”

纪封问她:“那你怎么没来找我?”

“我为什么要为了他们找你?”许蜜语反问,“他们给我道歉是应该的,这又不能作为恢复合作的筹码。”

许蜜语听到纪封好像笑了一声,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她又说道:“其实他们恳请我做说客找你帮忙的时候,我在心里也估算了一下,你如果跟他们旅行社断了合作,他们是肯定会受到影响的。但你会不会呢?”

纪封被吊住了胃口,立刻问:“你得出什么结果呢?”

许蜜语答道:“你不太会受影响的。反正现在酒店每天的入住率都是超预期的。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也就少了。”

纪封反问道:“那如果不恢复合作对我是有影响的呢?”

“那我就劝你原谅他们、恢复合作啊。反正你也帮我出过气了,顺着台阶下来然后使劲赚钱比较重要。”许蜜说。

纪封在电话那边低低沉沉地笑起来。薛睿在他旁边大声吐槽给许蜜语听:“蜜语姐,差不多得了!今天纪总笑得比他前三十年加起来都多,还笑得像个痴汉一样,太吓人了!”

许蜜语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纪封没好气地把薛睿打发走,让他滚回他自己房间去。然后转回来隔着电话问许蜜语:“那现在呢?你说说看我要不要和他们恢复合作?”

许蜜语学他以往的冷淡难搞语气:“恢复不恢复合作,看你心情随你便咯。”

纪封的笑声沉沉地传过来:“许主管,我发现你现在变得很难搞。”

许蜜语回敬道:“你教出来的,谢谢你啊。”前一秒纪封还在笑,下一秒许蜜语已经语气一变,郑重起来,“谢谢你替我出气,纪老板。”

她把老板两个字叫得又软又绵,叫得纪封陡然心动,手一抖居然把电话误挂了。

他懊恼得不行,用另一只手使劲打握着手机的手,怪它关键时刻不顶用。

不可思议地摸下胸口,心居然在怦怦狂跳。跳得居然比他们之前在一起谈恋爱时还要心动。他自己都觉得惊奇,怎么一把年纪了,反倒开始活成个毛头小子似的。

他平静了一下,刚要把电话再打回去,没想到手机突然响起来,许蜜语已经又打过来了。

纪封连忙解释刚才是误挂。许蜜语没在意,她继续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

“接下来是我的重要发言,你不可以打断。我想跟你说,谢谢你啊,纪老板,谢谢你替我出气,谢谢你让我现在活得能在他们面前彻底抬起头。也谢谢你让我不用否定从前的日子和从前的我自己,让我能在从前的人面前昂首挺胸地走过去。还有,谢谢你带我找回那晚酒会被人踩掉的尊严,以及,我再面对你时的自信。”

许蜜语婉转温柔地说着这些话,说到最后时她也动了情,声音都微哑下去。

纪封握着手机听着,越听越心动,听到最后,心已经躁动得让他坐也坐不安。

隔着话筒,他哑着声地对许蜜语说:“我想见到你,越快越好;好我决定了,我现在就返回星市,我要见到你,我有话对你说!”

*

纪封对许蜜语说:“你等我,我现在就回去!”

他语气里含着不能再待下去、一定得说走就走的急迫。

许蜜语又意外又惊喜。

但她还是冷静下来劝他:“星市下着大雨呢,好大的雨,你明天再动身回来吧。”

“但我今天就想见到你。”他声音喑哑而炽热。

许蜜语很难想象,冷酷霸总有一天会变得这么难缠冲动,像个恋爱中的热血少年人。

“你今天早上刚过去,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吗?”许蜜语企图用工作压制住纪封,毕竟他是个自诩公私分明的人。

“白天开会我已经把主要的事都敲定好了。”

好吧,看来工作也堵不住他了。

许蜜语只好再次强调:“外面下好大的雨呢,真的好大,飞机飞不了的。”

也真是奇怪,星市这次的雨也不知怎么,下了一个月都不停,尤其今天傍晚开始,雨下得越来越大。

但坏天气依然击不退归心似箭的纪封:“那我坐高铁或者动车回去,现在出发去车站,大约晚上十一点多就能到星市了。你等我,我有话要亲口告诉你。”

许蜜语明明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心里还是有抑制不住的期待和甜蜜。

既然他归意已决,而她其实也很想见到他。这次她也不阻止他了。

于是她婉转着声调地回了句:“好啊!”

那声音像带着钩儿,钩着纪封恨不得下一秒已经闪现回到星市了。

*

纪封让许蜜语在家里等他。但许蜜语根本坐不住,她早就打定主意去车站接他,想叫他也意外惊喜一下。

约摸着纪封乘坐的动车还有半小时左右到站时,她拎起雨伞出了门。

外面的世界已经变成模糊一片的水世界,大雨下得越来越起劲,雨水成串落在伞上,像有人端着脸盆在上面泼水一样。

但大雨并没有浇退许蜜语。

她在雨里站了两分钟,之前在楼上用打车软件提前叫好的快车开了过来。雨势太大,路边积水,车子停靠过来时还溅湿了许蜜语的裤脚。

虽然腿上一凉,许蜜语也不在乎,心情好时就算整个人被淋成落汤鸡也会觉得无所谓。她收伞上车。

车子被车主加工过,后排座位和前排司机座位之间由铁条焊死分隔开,铁条和铁条之间是硬硬的透明塑料板,上面只留有几个透气和传声的小圆孔。在这台车里,后座的乘客只能通过透明板看到前座,却碰触不到前座的司机。

许蜜语一上车就忍不住说:“师傅,您这车安全指数够高的。”

师傅也笑笑说:“没办法,跑夜车时怕遇上抢劫什么的,这样把前后分开,就算上来个坏人,从后面也勒不着我脖子,匕首也扎不过来。这都是我媳妇儿张罗着帮我弄的。”

许蜜语夸赞了一句司机师傅的媳妇后,车子开动,在雨幕中驶向车站。

路上雨势越来越大,司机同许蜜语寒暄着说话:“我本来犹豫着回家吃晚饭的,结果想想还是又接了您这单。好在您这单不算远,一会儿就跑完了,只是这雨怎么越下越大了。”

许蜜语看着路边的积水已经蓄过路人小腿,也觉得这场雨大得有些出乎意料。

“今年的雨还真多,下了一个月还没下完,希望今天这场雨下透之后天气就能晴起来。”司机师傅一边说,一边打算把车往前面的隧道里开。过了那个隧道再开不远,就是车站了。

许蜜语看看外面的雨,对司机说:“师傅,要不我们绕一下,不走隧道了吧?雨下这么大,隧道里会不会积水啊?”

司机很笃定地说:“星市年年都下雨,可没听说有哪年隧道里积过水的。你信我,没事的,走隧道能早到点,我也好早收工回家。”

见司机师傅这么笃定坚持,许蜜语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隧道就在前面了,司机又踩了脚油门,把车子义无反顾向隧道里开。

许蜜语转头看着车窗外的世界,从被雨水打湿到已经看不清外面,再到进入隧道后骤然变得相对安静起来。

但仔细听也并不安静,隧道地面有水裹卷着车轮的声音。许蜜语心头一跳,看来司机说错了,今年的隧道里已经积了水,而且水还积得不少,眼下隧道里的每辆车都好像要变成一条船,水花飞溅地趟在河里。

司机这时候有些后悔:“哎?隧道里还真积水了,早知道我应该听您的,绕绕远不走这条路了。”

许蜜语没有搭腔。马后炮或者事后抱怨,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她听着车轮滚在积水里的声音,不知怎么心也跟着那声音变得不踏实起来。但她还是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已经走了一半,再开一开就出隧道了。

可偏偏走到隧道中间时,竟开始了堵车。一整排的车都停在隧道积水里,大家都变成河里的蜗牛一样,一点一点地往前蹭着挪。

司机师傅变得烦躁,落下车窗点了一只烟吸起来。

许蜜语看看时间。纪封的动车应该马上就到站了,可她还堵在隧道里。她不由也变得焦急起来。

想了想,她拍拍前后座中间的隔板,告诉司机:“师傅,我赶时间,要不然我下车自己走过去吧!”

司机却制止了她:“您还是别下车了,您看看这积水,多深啊!而且万一走到一半车子不堵了动起来,您一个人站在隧道里多危险呐。”

许蜜语想想也是,于是强迫自己再等一等。

可是又等一会,眼看动车应该已经进站,可车子堵在隧道里几乎没动。但积水却越来越高,隧道里堵着的车都开始摁起喇叭来,一个催一个,但谁也动不起来。于是大家都变得有些焦躁。

许蜜语越来越心焦,她决定不管了,还是下车自己走吧。

可一低头时她意外发现,车子里面开始进水了。

她连忙告诉司机,司机低头看了一下,也吓了一跳,骂了声草。

前面忽然开始骚动起来,人声一下变得轰乱嘈杂,好像有尖叫有大喊甚至有嚎哭声。那些声音尖刺而惊恐,好像一瞬间地狱的门被推开,有要命的牛鬼蛇神冲过来了似的。而伴随着那些突来的喊声叫声哭声,隧道里一下涌进巨浪般的积水。

许蜜语永远也忘不了眼下这一幕,她从挡风玻璃向前看,看到灰色的巨浪猛涌进隧道里来,不由分说地吞噬淹没一切。

这时她才听清前面那些人喊的到底是什么:

“前面泄洪了,隧道要淹,大家快下车,快跑!”

以及——

“救命!”“救救我,快拉我出去!”

车子里猛地灌进了水。司机想把吸烟时落下去的车窗玻璃升起来,但他发现被水淹过后,按键操作已经失灵。

水立刻从驾驶室的车窗疯狂涌进。

许蜜语坐在后座想推门下车,可她发现,车子已经整个失灵,她根本打不开车门。

隧道里乱做一团,车里的人都在想尽办法向外爬,这种生死逃亡的场面,让许蜜语浑身都在抖。

她从来没这么恐惧过,从来没离死亡这么接近过。

水漫到快要溢满车子的时候,司机终于成功从他关不上的驾驶窗挤了出去。然后他浮在水里想帮许蜜语从外面拉开车门,但怎么拉也拉不动。许蜜语在车里想打电话求救,从后座好不容易摸到手机,却发现因为泡水手机已经关机了。她牙齿打战,又一条求生的路被堵住了。

她只好把头努力向上顶到车棚,在仅存的、马上就要被灌满的水挤得消失的空气里,大声呼救。

司机尝试用手肘撞车窗玻璃,玻璃纹丝不动。司机又比划着示意许蜜语到车子前面去,也从驾驶窗那里爬出来。

许蜜语拍拍他那些焊死的金属封条,它们纹丝不动地把她挡在后面,堵死了她的求生路。

许蜜语忽然想起以前在科普里面看到过的,可以把前面座位的头枕□□,砸破玻璃逃生。她赶紧试一下。结果还是因为那些挡板和封条,它们把座位上的头枕牢牢地固定住,根本抽不出来。

许蜜语几乎崩溃。刚刚夸过的安全措施,现在通通挡住了她的求生路。

她拼命敲车窗,求求司机从外面帮帮她,水马上就要灌满了,她不想没见到纪封就溺死在车里面,她还没有听到他要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可司机在外面也是束手无策,找不到工具,胳膊肘也顶不开玻璃,想去拉附近的人过来帮忙,可是其他人也都在忙着逃生。

最后司机敲着玻璃大声地说:“你等等,我去叫人回来帮帮忙,你挺住啊!”

说完司机就向着隧道外面游过去。

许蜜语看着司机游远,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一丝生存的机会了。

车子里终于连最后一点空气也被积水顶了出去,许蜜语努力伸到最上面的鼻尖也终于被积水淹没。

她溺在水里流下眼泪,绝望地拍着车窗,她是那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掉,不甘心没有见到纪封,不甘心还没有听到他想对自己说的话,不甘心自己还没有告诉他,她好爱他,爱到愿意不再管什么自尊和自信,只想和他在一起。

黑暗里,她窒息得麻痹,眼泪飞在积水里。她在快要丧失掉的清醒里,绝望地在心中和纪封道别。

她闭上眼睛,准备等待自己死去。

可是忽然间,耳边传来巨大的爆破声。她睁开眼,窒息的恍惚让她一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她被人从砸破了玻璃的车窗口拖出去,一把被举到水面以上。

有人在她耳边大声喊:“蜜语,呼吸,呼吸!”

许蜜语终于知道自己已经不在水里,她大口大口地贪婪呼吸,喘到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等她喘得差不多了,她猛地被抱进一具怀抱里。

那怀抱把她抱得紧紧地,很用力很用力。

那具怀抱也在剧烈颤抖着。

怀抱的主人说话时声音里带着狼狈的鼻音和恐惧。

他一声一声地喊她名字。

许蜜语终于从窒息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她推开那具怀抱,看到了纪封的脸。

她居然还能再见到他。

她居然被他救出来了。

她刚刚好像差点再也见不到他。

怎么办?从此以后她好像再也不能没有他了。

看着纪封的脸,确认自己的确还活着,她终于忍不住,哇地大声哭出来。

**

许蜜语一上快车,作为以前被填写为紧急联系人的纪封就收到了她的打车行程。

纪封看着路线立刻知道许蜜语是要到星市车站去接自己。

他很开心,但假装不知道,因为想成全她给自己的惊喜。

一路越往星市行进,天越黑雨越大。等到车进站停靠下来时,雨已经大到离奇的程度。

薛睿看着外面下冒烟了的大雨,忍不住吐槽:“这是白素贞又找法海斗法了吗,想要把星市淹了是怎买的?”

纪封也看着外面的大雨,他心里感到很不踏实。他拿起手机看,发现许蜜语的行程定在隧道里面不动了。

整条隧道路线红到发黑,显示着那里面是极度拥堵的状态。

出了站,看到路边积水,纪封想,算了,就先别假装不知道许蜜语要来接他了,他得先确定一下她的位置和安全。

他把电话打过去,结果却听到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说不上为什么,他的心一下就落了下去,不好的感觉漫上心头。

薛睿从车站停车场里把车开出来,他一上车就告诉薛睿:“往隧道开,快!”

薛睿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一脚油门踩下去,在积水里开出一条路来。

他们马上就赶到隧道附近,薛睿看着外面声音凝重地告诉纪封:“老板,隧道里面好像被淹了!”

纪封的心重重往下一沉。他哑着声地对薛睿说:“停车,让我下去,快。”

薛睿赶紧把车停在一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刚停好车,纪封连伞都没拿,但想了一瞬飞快拿了备在车上的破窗器就下了车,疯狂跑向隧道口。

越逼近隧道口积水越深,等赶到隧道口时,纪封已经不是在跑,而是在游。

他抓到一个从隧道里面游出来的人问:“里面怎么了?”

“被水淹了,太吓人了!哎,你别往里面去了,会淹死人的,哎哎!”

所有人都在从隧道里面向外逃生,只有纪封一个人逆着人流在向里面拼命地游。

他在被淹没的隧道里使劲找着许蜜语乘坐的那辆车,中途他撞到一个正向外面游的人,是个中年大叔。撞到一起后,那人居然没有急着游走,他拦住纪封很急切地问:“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游回去救一个人?我的顾客困在车里了,求你帮我回去救一下,我一路求了好多人,都顾不上我,我的顾客要是淹死在我车里,我会内疚一辈子的!”中年大叔又急又慌地恳求纪封。

纪封心头一动,马上说出由打车软件发给他这个紧急联系人的快车车牌号,然后问中年大叔:“这是你的车吗?”

大叔立刻点头:“对对,是我的车,但你怎么知道?”

纪封顾不上回答这些没用的问题,他焦急地问大叔:“你车停哪了?”

大叔马上说:“就在前面,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很好认,前后车都是黑色,我的车是白色……”

他话还没说完,纪封已经游出去了。

纪封疯狂地向前游着,终于找到了中年大叔那辆车。

他游到车窗外时,看到车里面被困着的许蜜语已经是快要窒息的状态。

他心慌得好像自己也快要窒息一样,他强令自己镇定,立刻用安全锤把车窗玻璃破掉,把许蜜语从车腔里拉出来。

他抱着她浮出水面,大叫她的名字,告诉她呼吸、喘气。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她恢复过来了,她没事!

一瞬里他浑身像被抽空了力气一样。谁也不知道他刚刚经历了怎样的恐惧,他哪怕晚来一步,她也许已经……他不敢去想那个恐怖字眼,他后怕极了。

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像在抱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一声声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颤抖和恐惧。

怀里的人渐渐有了反应,她推开他,看向他。

当看清他的脸后,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

“纪封?怎么是你?我刚刚以为我死定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很不甘心,我还没有听到你要对我说的话!”许蜜语哽咽着说。

纪封被她哭得心都发麻。看她哭得满脸眼泪,他心里全是后怕和心疼。

他抬手擦她脸上的脏水和眼泪,哑着声地问她:“许蜜语,你别胡说八道,你告诉我你要是死了,你让我还怎么活?”

说完他后怕到浑身都在发抖,他看着她狠声狠气地说:“许蜜语,今天我受够你的惊吓了,你让我落下心病了,后半生你得对我负责!”

说完他用力地吻住她,吻得密不透风,吻得不管不顾。

许蜜语也疯狂地回应他。

这时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响起:“咳咳……老板,蜜语姐,求你们冷静点,不如我们先都游出去,你们再继续kiss?”

薛睿的声音总算拉回半身还淹在水里却不管不顾疯狂互诉爱意、旁若无人热吻的两人理智。

*

三个人总算游出隧道上了车。后来听新闻说,隧道里没有人被淹死,大家都想办法成功逃生了,许蜜语松了一口气。

在车上,纪封交代薛睿:“公寓地势低,应该积水很严重,直接回酒店吧。”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神就再也没看过旁处,全落在许蜜语身上。

一路上,两个人坐在后面,四目直直相对,眼神全都长在对方身上了似的。

车外的雨还在下着,车轮滚在积水的马路上发出裂帛一般的声音。那水声叫许蜜语心有余悸身体颤抖,但纪封握住她的手给了她温暖和安抚,让她渐渐平静心安下来。

前座薛睿不甘心自己这么没有存在感,在这样的天气里辛苦开车还要被喂狗粮。

他看眼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是第二天了。

他开始坏坏地强行插话:“老板,过十二点了,你昨天收菜了吗?”

纪封猛地一皱眉。

他忘了。

坚持了十来年的事情,竟又中断了一次。

“在动车上你怎么不提醒我?”纪封没好气地转头,通过后视镜瞪着前面开车的薛睿。

“火车上不是信号不好么……”薛睿从后视镜里瞄一眼纪封,弱弱地说。

许蜜语看着纪封怪生气的样子,再看看薛睿一副怕怕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担心地问:“断掉一天,很严重吗?”

纪封立刻回头安慰她:“不严重。”

薛睿拆他的台:“是不太严重,就是回去懊恼一下,踢踢拖鞋搓搓头发拍拍桌子什么的……”

“啊?”许蜜语好奇起来。

薛睿告诉她:“这么跟你说吧蜜语姐,就农场种地这事儿,纪总他坚持了十几年,每天都做,一天都不断。他坚持到什么程度呢?当初开发这款游戏的公司要倒闭,纪总干脆把这个公司直接给买下来了,就为坚持住这件事儿。”

许蜜语听得瞪大眼睛,里面全是不可思议。

“可是为什么要坚持这件事十几年啊?是有什么含义吗?”

不就是在网上种地收菜吗?

“我以前也问过纪总为什么要坚持这么个无聊的游戏,”薛睿从后视镜看了许蜜语一眼,说,“纪总当时跟我说,他是想借着这个无聊游戏磨炼一下毅力。他说他想看看有没有一件事是他可以坚持做一辈子的——就每天都不停,每天都坚持,做到一辈子,哪怕是一件无聊的事。”

许蜜语听到这,忍不住咂舌:“这听起来倒像是他会做的事。”

他有绝对坚定的意志和毅力,只要他决定做一件事,就可以一直坚持去做,哪怕是件无聊事。

薛睿看了眼后视镜笑着说:“不过后来纪总把农场游戏和助农的公益活动结合起来了,所以现在这款游戏还蛮有意义的。”

许蜜语“哇”了一声。这更像是纪封会做的事了——他会让无聊的事也变得有价值。

纪封不满许蜜语和薛睿这么一唱一和,好像当他不存在似的。他捏了一下她的手,为自己被冷落而发出抗议。

但许蜜语没理会他,她继续向薛睿确认:“所以种地收菜这件事,他真的十几年来从没有间断过一次吗?”

如果能把一件事坚持到这个程度,那还真是相当厉害。

纪封在一旁不满地出声:“你问他干什么,当事人就在你旁边,你问我。”

许蜜语转头看他。纪封很言辞凿凿地回答:“对,从来没断过。”

许蜜语心里想:哇。

但薛睿马上又拆台:“蜜语姐,你别听纪总的,他断过两次呢,但是他要面子他不说。”

纪封马上叫他闭嘴,不然就让他丢饭碗。

许蜜语也马上告诉薛睿:“你不会丢饭碗的,他就是吓唬你。那他断的是哪两次,为什么会觉得没面子啊?”

薛睿从后视镜里瞄一眼后座的纪封,确认他虽然一副冷酷愤怒的厉害样子,但坐在许蜜语身边时他其实就是一只纸老虎。于是笑嘻嘻地说道:“一次是你们分手那回,纪总断了种地好几天。那阵子他情绪坏得很,处处找大家的茬儿,看谁都不顺眼。”

许蜜语听完转头去看纪封。纪封故作掩饰:“谁因为分手情绪不好了?没有的事。”然后转头去看车窗外,一副没那事不想多谈的样子。但他的耳朵尖红了。许蜜语看得心里一阵酥软。

如果不是薛睿在,她真想抱抱他,拍拍他的背安慰一下他。

薛睿的声音突然响起:“第二次断掉嘛,就是今天了。啊不对,严格说已经是昨天。纪总在动车上着急见到你,早把这事忘掉了。一下动车看到雨下这么大,又联系不上你,只顾着拼命去找你,更想不起来这件事了。所以就,又断了一次。”

说到这薛睿的声音一下变得郑重起来:“蜜语姐啊,我今天算彻底看明白了,你对我们纪总来说真的很重要啊,你是唯一一个能让他破掉十几年习惯的人呢。”

许蜜语心里瞬间涌起暖流,眼底也热得发烫。她何德何能,在人生迈入而立之年后还能得到这样一个处处优秀不凡的男人来眷顾。

她悄悄伸手去握纪封的手。纪封虽然还看着窗外,却立刻回握住她。

*

车子开到酒店门口,许蜜语刚要下去,却发现自己脚上居然丢了一只鞋子。应该是在隧道时丢的。

回程的一路上她满眼满身心地只顾着纪封,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的鞋子掉了一只。现在要下车了,她不由有些傻眼。

纪封二话不说,下了车子绕到许蜜语这边,拉开车门,弯腰把她脚上另一只鞋也干脆摘掉,随手丢进车里,然后向前探身,一把把她公主抱起来。

许蜜语惊得一声低叫。

“快放我下来,会被人看到的!”她央求纪封。

纪封却抱着她不放,甚至还嚣张地颠了一颠,吓得许蜜语赶紧抱紧他脖子。

纪封交代薛睿:“你直接开车回家吧,白天给你放一天假,回去好好睡一觉。”

然后转身,抱着许蜜语就往酒店里面走。

许蜜语见没办法制止纪封,只好把自己的刘海全都扒拉到前面来,挡住自己的脸,再努力把头使劲埋向纪封怀里。

许蜜语能感觉到,纪封抱着自己穿越大堂走向电梯区的一路上,大堂里的每个人,虽然都在若无其事地假装忙他们自己的事,但其实他们全都在竭力把脖子抻到最长,瞪着惊呆的眼睛想看清纪封抱着的女人到底是谁。

许蜜语被这些打探目光穿刺得使劲抱着纪封脖子在他颈间把脸埋了又埋。

纪封显得很开心,上了电梯还逗着她问:“这么喜欢我的脖子?”

回到房间,纪封担心许蜜语淋了雨泡了水会着凉,立刻把她放进浴室让她洗了热水澡。

这个热水澡后来他也加入了。

他实在没能忍住,于是在蓬蓬头下,在浴缸里,在洗手台前,都按住了她。

终于洗好澡从浴室里出来,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了。

穿好浴袍后,纪封把许蜜语抱到大卧房里面。

许蜜语看着卧房里那张床,脸一下就烧起来。

他们的第一次,就曾经发生在这里。

纪封把许蜜语按坐在床上,亲她嘴唇一下,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我有点东西要给你,你坐这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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