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遮羞布下面是她不可...)

纪封飞快走出大楼,走到车子旁,飞快地坐上车。他身后的高管们也都稀里哗啦地跟出来,稀里哗啦地上了各自的车。

纪封的车往某个地方开,高管们的车排成一长串紧跟在后面。

一路的景观堪称奇伟,一长串的车阵,堪比豪门娶亲。

在路上,纪封让薛睿打电话到酒店前台问清楚,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有人受伤吗。

交代到最后纪封还是没能委婉到底,他直接吩咐薛睿:“问下许蜜语,她怎么样。”

薛睿听令,一遍遍拨打前台电话,可惜一直无人接听。

纪封一张脸上除了没有表情,似乎连血色也要消失掉。

谢天谢地,这次终于有人接听电话了。薛睿连忙用扬声器外放,并问接电话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电话是八卦小分队的陆晓妍接的,难得她那么快就掌握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飞快向薛睿汇报说:“薛助理是这么回事,今天有个女孩来酒店捉奸,结果发现男朋友的出轨对象居然是他们俩的老师。她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就往自己身上倒了一瓶烈酒想要点着自己之后再抱着男朋友一起自、焚殉情。她男朋友怕死,撒腿就跑,她举着打火机在后边狂追。就这么的他们俩就跑到了大堂来。许主管一看他们的阵势,赶紧让我们叫保安,女孩就点着打火机说,要是保安过来或者拿消防栓过来她就直接把自己点着。许主管怕她真伤着自己,就赶紧冲了过去,劝那姑娘……”

陆晓妍复述到这里时,薛睿听见从后座传来一个突兀声音。他抬眼看,纪封的腮帮上正鼓着筋。

——是他听到许蜜语自己往那女孩身边冲后,咬住了后槽牙在磨。

陆晓妍的复述还在继续:“……蜜语姐冲过去之后就对那个女孩劝着说:女人不该是为男人活着的,该是为自己活的。和宝贵的自己相比,男人又算什么呢?啊对了薛助理,我用讲得这么细吗?我又当咱俩平时聊八卦了,也忘了问您有没有空听细节。”

薛睿扬眉看向后座,以眼神和口型询问纪封:需要这么细的细节吗?

好像即便是通过别人嘴里复述,他也很想听听许蜜语身上发生了什么,她都说了什么。

当然这和喜欢她没有一丁点关系,她的条件能力年龄和家世,全都和他挑选伴侣的标准相差太远,她根本就不适配他。

薛睿对电话那边的陆晓妍回:“我现在正好没什么事,咱俩可以聊得细一点。”

陆晓妍回声“好嘞”,继续前面的话说下去:“蜜语姐不是劝那个女孩,跟自己比,男的不算什么么。但那女孩听不进去劝,她哭着说自己都和那男孩睡……那个,全垒了;她什么都给那男孩了,结果男孩现在不要她,白占了她的便宜,她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蜜语姐听完就吼了她,天!我也是第一次见蜜语姐吼人。”

薛睿看到纪封闻声扬眉。想想也是,他们也都没有见过许蜜语吼人。

“蜜语姐跟那女孩说,那又怎么样呢?什么年代了,不就是发生关系吗,这件事上男女也是平等的,你也可以先不要他啊,这样就是你白占他的便宜了。”

陆晓妍转述到这里,薛睿听到后座上纪封重重喘了口气。好像被谁打了一记闷拳似的,带着点疼痛、窒息和愤怒,重重喘了口气。

他抬眼看了下纪封——他的表情比他喘的那口气还阴沉可怕,就好像他才是被人发生了关系又不要、被人白占了便宜的那个人似的。

薛睿恍惚了一下,有点什么想法即将破壳般卡在明与不明之间,离恍然大悟只有一步之遥。

但陆晓妍的声音把他从马上参透中又拉走了。

“吼完那女孩,蜜语姐马上又给她做心灵spa——不得不说我们蜜语姐真的会!她告诉那女孩,你得相信你自己,其实你远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坚强,只要你狠下念头不去想那个哪怕已经全垒过的男人,你就会发现,生命里没有他也没什么。和爱他相比,你先爱你自己才更重要。”

薛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听,他刚刚好像又听到纪封在磨后槽牙。他觉得许蜜语这段话其实说得非常好,是很高质量的心灵鸡汤,他有点不明白纪封为什么对这话抵触反应这么大。

这时陆晓妍的音色陡然一变,转述的语气变得紧张起来:“后来蜜语姐趁女孩不注意,一下扑住她,打飞她手里的打火机,又去扒女孩沾着烈酒的外套,女孩跟她撕扯起来,把蜜语姐都给推倒在地上了。然后么,绝了!这疯女孩居然从裤子兜里又掏出个打火机!直接就往自己身上点!火苗一下就在她衣服上窜起来了!然后么,更绝了,蜜语姐再一次毫不犹豫地又扑了上去!”

他听到纪封抬手锤了车门一下。

“哦我漏细节了,蜜语姐后来这次扑上去的时候,顺手捞过了脚边的消防栓,干脆利落地把女孩身上的火给灭了。”

“……”

薛睿长松口气:“下次说话别这么丢三落四的,尤其是这种重要细节,记得先说!!”

他听到纪封在后面也长出口气,并且还释放似的踢了一脚椅背。

“哦哦好的薛助理,不好意思,刚经过一场紧张刺激的大事件,我一时有点语无伦次了。”陆晓妍回说道。

薛睿想了想问:“那刚才前台怎么没人接电话?”

陆晓妍答:“我们都去围那个自、焚女孩了啊。”顿了顿,她补充,“薛助理您就放心吧,一切有我们许主管在呢,都在控制中。虽然刚刚闹得挺大,但结果很好,有惊无险,无人受伤。现在那女孩和她男友还有他们老师都已经被警察带走做笔录去了,消防车没来,我们没有浪费社会公共资源。媒体也被许主管三言两语顺利打发掉了。您放心,现在有我们许主管在,一切疑难状况都能尽在掌握!”

薛睿彻底放下心。看起来一切好像都已经解决妥当完美善后了。

他挂断电话,回头问纪封:“老板,那您看,我们还用过去斯威酒店那边吗?还是调头回集团总部继续开会?”

纪封沉吟了一下:“他们不是跟着呢吗?那就直接改去斯威开会吧。”

不管别人怎么说没事了,他总想亲眼看一下,那个不知死活往要自、焚的人身边扑的蠢女人,她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及,她到底受伤了没有。

*

这一次纪封走进酒店大堂的时候,前所未有的壮观。

他快步走在前面,旁边跟着薛睿。后面蜂拥着一大群领带西装黑皮鞋的商务精英。

纪封走到大堂中央时,蓦地停住。

他身后的一群商务精英也赶紧刹停。

纪封转头看,找到了许蜜语。

她正在前台低头帮着处理事情。除了鬓边有一缕碎发,是之前和自、焚女孩撕扯后留下的痕迹,她其他的地方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应该是没有受伤。

他心里莫名松口气。转回头提步继续向前走。

后面跟着的一串人也一起移动。

忽然他心里涌起些许不甘心。他经过这里的阵仗已经大成这样,所有人都在看向他。

只有她没有。

她一副真的看不见他经过的样子,怎么就刻意成那样?

他偏偏要撕碎她的刻意看不见。

于是他又停住脚步。

他身后的那些人也赶紧都停下来。可惜停势来不及,他们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个直接撞上前面人的背。

纪封转头朝向前台方向,大声叫:“许蜜语,你过来。”

许蜜语在前台悄悄叹口气。

这样躲居然还是躲不过。

她整理情绪,直起身,走出前台,走到大堂中央、纪封面前。

她能感到那些商务精英们在打量她。

“等会送茶到二楼大会议室。”

说完他转身就走,不给她机会辩驳往会议室里送茶其实不属于她的工作范畴。

一群精英跟在纪封身后,呼啦啦地继续穿越大堂。

许蜜语站在原地,深深叹口气。

*

纪封带着手下精英们去了二楼的大会议室。

他让薛睿连好幻灯片,让营销部经理到前面接着去讲他之前没讲完的PPT。

“从头开始讲。”纪封说道。

营销经理两腿一软。极刑居然要从头再受一遍?

他战战兢兢地从头开始讲。

刚讲了个开头,有人敲门。纪封立刻大声说了声“进”。

许蜜语端着茶壶茶具走进来,走到纪封面前给他倒茶。

营销经理停了一下,纪封的声音冷飕飕响起:“继续讲。”

营销经理赶紧继续讲下去。

纪封听着营销经理的述职报告,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心不在焉。

可是眼神好像有自己的主意,也打定了它自己的主意,非要往许蜜语身上跑。

他不动声色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端起茶壶向他的茶杯里注茶。她的动作轻婉柔和,细细水柱落进杯底的声音,忽然大得掩盖掉会议室里的所有声音。他看着她鬓边那缕从发髻里掉出来的碎发,轻轻地拂在她脸颊旁,无端地给她增添了破碎的脆弱感。无端地叫人心中一动。

他看着她给自己倒完茶,头也不抬就要走。

看也不看他。

他眯起眼,又叫住她:“许蜜语。”

前面的营销经理闻声不由停下。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许蜜语。

许蜜语一咬牙根站回到纪封面前,得体又知礼地问:“纪总,请问您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纪封眯眼看着她淡定疏离的样子。那是他才应该有的样子,怎么就跑她脸上去了?

他抬手朝着前面的幻灯片一指:“歪了,去把投影调正。”

许蜜语转头去看幻灯片,好像是有一点点歪,但不严重。显然纪封有那么一点没事找事的意味。显然他好像不痛快她身上的某个地方了,在故意治她。

许蜜语不想反抗。一反抗就中了他的计。他好像就在等着她闹情绪似的,好一把抓住她坏情绪的把柄说事情。

她把有点无理的要求毫不反抗地应承下来。然后说句不好意思,踩着椅子上了会议桌,又踩着会议桌踮起脚,向上伸长手臂去调正架在半空的投影仪的镜头方向。

她的上衣和下裙之间,随着她伸长的手臂若隐若现地露出一指缝隙的细腰。

纪封看着那一指缝隙下的隐隐风情,倏地眯眼。那晚的记忆和画面蓦地发洪水似的,排山倒海地涌到他眼前。

他生气地发现,他居然对她的背影和那点隐若现的风情,又有了回应。

年后带薛睿出差时,他想证明点什么,特意破天荒地去了趟当地美女如云的会所。结果他对模特一般火辣漂亮的顶尖美女们全都没什么感觉。他当时放心地想,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应该是恢复了了。可是现在,他对着这个惦着脚跟去调投影仪的三十一岁的离婚女人,居然又像是有了那晚类似要失控一样的感觉。一种被冲动占据理智的感觉。

他陡然间发现,似乎除她以外那些年轻女人,根本吸引不了他。她们身上没有她所特有的那种味道,那种混合了少女和女人的味道,天真与妩媚共存、看似柔弱却隐忍坚韧的味道,知道自己起步晚、于是比别人活得都更认真更努力的味道。

耳边响起许蜜语的声音,她正在踮脚问着:“这样可以吗?还歪吗?”

他心里正多疑着,那一指缝隙下若隐若现的软韧细腰,会不会也被其他人欣赏到?

这么想着,他心里无端就发怒起来。他忽然大声对她说:“别调了,下来!”

许蜜语浑身一颤扭头看纪封,被他语气里的森然怒气震得有些错愕。

她感觉到他带来开会的精英们在看向自己。她在这些道打量和打探的视线中,在纪封变幻无常的喜怒中,心头莫名慌了一下。

她克制住自己的慌张,不让它们表现出来。

她赶紧走到会议桌边沿,打算踩着椅子原路下到地上。

可是心慌脚忙之余,脚腕处传来的一阵刺痛让她整个人一歪——她没有踩到椅子,直接从会议桌摔到了地上。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惊呼。

下一秒纪封腾地从椅子里站起来,大步走到许蜜语身旁。

他蹲下看她,眼神里拥挤着遮不住的后悔和紧张,急促地对她问:“你怎么样?”

许蜜语摇头表示没关系。她想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可是脚腕疼得要命,腰和手肘刚刚撞在地上,也疼得要命。她起了一下身立刻又痛到咧嘴地坐回到地上去。

她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打扰你们开会了……”

可是话音未落尽,她整个人就天旋地转浑身一轻。

等到旋转的世界定格下来,她发现自己已经被纪封横抱在怀中,用那个电视剧里被叫做“公主抱”的姿势。

她被他抱着,愣愣地看着他。

他抱着她什么也没说,穿梭过满会议室的视线,一直走出去。

**

许蜜语被纪封抱到会议室门外时,终于从怔愣中回了神。

她小声又飞快地对纪封说:“快放我下来!”

纪封看她一眼,没理她,又抱着她四顾了一下。

“我自己可以走!”许蜜语强调。

纪封看到会议室旁边有一间休息室。他抱着许蜜语走过去。

“你快放我下来吧,让人看见了不好……”许蜜语急急恳求。

纪封还是没理她的话茬,他走去休息室门口,说了声:“开门。”

许蜜语怔了下,向后扭头看了眼休息室的门,然后伸手握住门把手一扭,把门推开。

纪封抱着她走进去。

还好休息室里没有人。许蜜语真不知道以自己和纪封现在这副样子,如果被别的服务员看到,会传出什么花边新闻来。

室内有几把椅子和一张桌子。纪封越过那几把椅子直接走到桌子跟前。

他把许蜜语轻放在桌面边缘让她坐稳。

终于和纪封分开了。许蜜语的心跳却比刚才更快,脸颊也更加发烫起来。

她几乎不知道现在要怎么面对纪封,该对他说点什么。也不敢去想他刚刚的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

纪封把她放到桌面上坐好以后,弯腰,伸手捉住她垂在桌下的一只脚腕。

许蜜语整个人都是一惊。

她连忙在脚腕上运劲想要躲开他,却被他一下捉得更紧。

这一躲一捉间碰到了她的痛处,她疼得“嘶”的一声。

他手上劲道立刻卸掉,但桎梏的动作并不改变。

他轻轻握着她的脚腕翻转了一下,随后看到她脚踝内侧破了好大一块,有点血肉模糊的样子,但不像是刚刚在会议室里新受的伤。

“怎么伤到的?”纪封沉着声问许蜜语。

许蜜语如实回答:“您来之前,有个女住客在大堂里要闹自、焚,我去拦她,她把我推倒了,可能是那时候擦伤的。”

她说话时,鬓边那缕乱掉的碎发若有似无地拂她的脸颊,给她平添一种凌乱脆弱的妩媚美感。

纪封看了她好长一眼。眼神里先是有什么在隐忍涌动,后来就渐渐凝聚起一股怒气。

而后他松开她脚腕,冷声冷调地问:“怎么这么不小心?既然受伤了为什么不说?让你上去调投影你就上去调,你不是已经学会说不了吗?”

许蜜语抿抿嘴,想笑一下,但忍住了。他不愿意看到她笑。

她放平嘴角,带着小心地说道:“我怕不上去,会被你以为是故意和你对着干想引起你注意。”

纪封把眉心皱得死紧,想夹死什么似的。

忽然他一抬手,取下她别在衣服上的对讲耳机线,顺带牵过来她塞在耳朵里的耳机头,把它送进自己耳朵里,然后调好频率对着线上的麦克洞发出指令:“我是纪封,后勤经理马上联系驻店医生,请他现在到二楼大会议室隔壁的休息室,带着医药箱,马上。”

交代完事情他又把对讲别回到许蜜语衣服上,顺手又把耳机头那端塞回她耳朵里。塞完他的手停在她耳畔一瞬,而后竟顺势把她鬓边的那缕碎发撩向她耳后。

指尖若有似无地触碰到她脸颊,又轻轻拂过她柔软耳廓。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愣。

纪封撤回手,一派的镇定,就好像刚才什么奇怪的事也没有发生过。喉结却躲在别人视线外快速地上下滚动。

许蜜语看着纪封,听着他刚刚对着对讲机叫人,回味一瞬前他为自己撩头发的动作。她心口里好像藏着一面不可见人的鼓似的,咚咚咚地敲给自己听。

很快驻店医生就带着医药箱过来了。他帮许蜜语处理好伤口,告诉她:“没大碍,但这几天这只脚就别沾水了,省着留疤。”

交代完注意事项,驻店医生提着药箱走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许蜜语和纪封两个人。许蜜语觉得少掉一个人后,空气里的尴尬指数在翻倍增生。

她扭了一下,想从桌沿跳下去,赶紧回到大堂,赶紧远离掉眼前这个能让她发晕发昏的男人。

可是刚扭了一下,忽然两条手臂伸过来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桌沿上。

许蜜语抬头,猛地愣住。

纪封正弯腰探身向前,头凑近了她,两条手臂把她锁在桌面上。

她只要再往前扭一点点,不等跳到地面上,已经直接撞进他怀里。

许蜜语深吸口气,赶紧向后仰去。仰得幅度太过,身体有些失了平衡,她连忙把两只手放到背后去撑在桌面上。

总算和纪封的脸拉开些距离。可也不是很远的距离。她大气都不敢喘,克制地小口小口地呼吸,就怕一不小心自己的鼻息就会扑到他脸上去。

纪封看着许蜜语却不说话,眼神里越来越凝聚起一种莫名的愤怒。

许蜜语被看得渐渐心慌,试探地叫他一声:“纪、纪总?您……怎么这样瞪着我?”

纪封闻声冷笑一下,嗤的一声,嘲讽和生气一起泄露出来:“你胆子那么大,还怕被人瞪吗?”

但说完这句他就把嘲讽的冷笑收起,面色凝沉地看着许蜜语,冷声道:“许蜜语,希望你记住不久前你对那个要自焚的女人说过的话,人要爱自己。”

许蜜语闻声又是一愣。

纪封对刚才酒店大堂里发生了什么,居然是知道的,甚至连她说了什么话的细节他都知道。

“如果下次再遇到有人要自杀,我希望你能长长脑子想想你自己说过的这句话,别再像今天这样傻不楞腾地往前冲。”纪封说到这,语气忽然一变,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似的,“你的命或许没那么不值钱,别那么轻易就往想死的人身边扑!”

他说完这句话,倏地放开她,转身就走。

步子大得像能生风,一步比一步迈得更加气咻咻。

他出去后,马上许蜜语听到隔壁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又被砰地一声甩上。

她无声地笑起来。

真是坏脾气,他自己心情不好,就要拿无辜的门撒气。

马上她又笑不出来了。

后知后觉地,她反应过来,纪封刚刚的愤怒,似乎是因为她不在意她自己的安危而生气?

她忽然难过起来。

很难过很难过。难过他对自己有点过于关心过于好了。

不能再任由这种情绪肆虐蔓延下去。许蜜语吸吸鼻子,打起精神。

她从桌面上慢慢跳下来,落在地上。

脚痛从下往上传,她无声呲了下牙。

刚要一瘸一拐地向外走,门口却有人推门进来。

许蜜语抬头看,进来的人是薛睿。

她笑起来问:“你怎么过来了,不得陪纪总在隔壁开会吗?”

薛睿抓抓头发,笑了下,居然有些局促似的。

“蜜语姐,我就感觉,有些话我想过来跟你说一说,不然的话,嗯……有点憋得难受。”

许蜜语以为他在为他和李翘琪的情所困,于是笑起来,告诉他:“你放心,翘琪那边我会用力帮你敲打她的。”

薛睿却摆手:“不不,我今天想说的不是我和她的事,是……你和纪总。”

许蜜语脸上的笑容像干掉的面膜,渐渐僵在面孔上。

“我和纪总?”她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有些不懂地问。

薛睿酝酿了一下,对她说道:“算了,我直说吧。我就是觉得我们纪总这么多年,对你和对其他人不一样。但他对你的这些不一样,我如果不说,你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但我却希望这些事你能知道。”

薛睿说:“纪总从来不许别人踏入他的领地,但他允许你随意踏入。他从来不给别人直通套房的VIP权限卡,哪怕蒋小姐亲口讨了不止一次,他也不给。但是他肯给你。

“之前蒋小姐崴了脚,纪总宁可让她拄双拐也没有抱她上楼。你不知道,蒋小姐很委屈,在电梯里问过纪总怎么没抱她上去。纪总给她的回答是,大庭广众的,不合适。但他刚才看到你摔倒,却二话没说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抱起你,也没管大庭广众不广众。

“还有我们下午本来是在集团总部开月度汇报会的,这是每个月最重要的会议,所有管理者都要参加和述职,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而中途中断过。今天我们正开着会,听说斯威大堂着火,纪总二话不说起身就冲出会议室。这个月度汇报会,他从来没有半路走人过,从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把他从这个会上拉走,但今天他突然就离场了。他一走,不明所以的高管们不敢怠慢,毕竟月度会这么重要,不管走去哪里也得开完它。所以他们也都带起电脑文件,一股脑地跟在纪总身后过来了。你后来看到的壮观景象,有那么多高管精英跟在纪总后面走进斯威,就是这个原因了,他们要跟过来陪纪总把会开完。

“还有,在来的路上,纪总让我务必问清斯威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人受伤。尤其是你,怎么样,伤到了吗。”

许蜜语怔怔地听着,心里好像有热岩浆在翻滚沸腾。

所以他才知道那么多细节,细节到她说过的话。

“蜜语姐,你别看纪总虽然有钱,但其实他和你一样,也没能从原生家庭那里得到过多少温暖。实际上,我现在脑子里想的也很乱,我一边觉得你能给他温暖,但我一边又明白,你们之间确实差距很大、未来有什么结果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告诉你这些。可能我是在觉得,如果你不知道其实他待你很不同这件事,对你们来说都会很可惜吧。”

许蜜语沉默了好半晌。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鼻子不争气地一股股发酸。

眼底也有热浪一涌一涌地倒腾着,她使劲逼回它们,可它们马上又悄悄涌回来。

最后终于费力地彻底把它们憋回去,她吸吸鼻子笑起来。

“他今天这么待我,一定是怕我工伤残废,拖累酒店。”

说了一个一点不好笑的玩笑,她却笑起来。

然后她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她微红着眼眶对薛睿说:“我其实宁愿你觉得可惜,也别把这些事对我说透。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条件、什么家世和能力,所以我从来不敢多想。”她又努力笑出来,笑容像在轻轻颤抖,“你们纪总,那是什么矜贵的身份啊?而我只是一个离过婚的、不年轻的女人。就像你说的,我们几乎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所以跟可惜相比,我宁可什么都不知道。知道了,反而要想入非非,可是明知未来不可能还要想入非非,反而更让人绝望和难过不是吗。”

你告诉我这些,我高兴了一瞬。然后,就会是长久的难过。

所以下一次,请别再告诉我了。我不想知道他对我有多特别,我怕我会忍不住撕开盖在心口上的遮羞布。

那块遮羞布

“我会忘了你跟我说的这些,痴心妄想不适合我,我会找一个跟我相匹配的人,和他一起过普通人过的生活。”

许蜜语是在告诉薛睿也是在告诉自己。

她说完笑起来,一种说到会做到的仪式感的笑容。然后她一瘸一拐地擦过薛睿肩膀,回去大堂干活。

薛睿看着她的背影,又怜悯,又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