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太幼稚了那...)

听着许蜜语的问话,大姐夫不耐烦地接茬:“老三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所以当然是你去找聂予诚说说,别老找我和你大姐的麻烦。我们可是一家人,我和你大姐因为你被穿小鞋,你得替我们出头去啊!”

许蜜语笑了,笑容里满满都是嘲讽。

“你让我去找聂予诚?我凭什么呢?我和他已经离婚了,我凭什么让聂予诚还听我的呢?而你又凭什么对我提出这种可笑又无耻的要求呢?”

大姐夫一拍桌子:“这有什么可笑无耻的?好歹你和聂予诚在一个被窝里睡了那么多年,就算离婚了也肯定还是有点情分在的,当初你们闹离婚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聂予诚对你还是有感情的。所以今天这事啊,还就得你去找聂予诚给我们做说客了。”

许蜜语心里充满冷笑。是,对她还有感情。有到转身就娶了三过他们的人。真是好深的感情。

身后传来一点报纸抖动的声音。许蜜语没理会,专心应对在对面两位“亲人”身上。

薛睿听前面那男的说话已经到了快要忍不了的程度,尤其当听到什么一个被窝里睡了那么多年,他忍不住小声说了句“龌龊”。

身旁传来报纸揉搓声。他扭头看,发现纪封两手捏着报纸的地方,已经把报纸捏皱了。

他顿时明白纪封听不得把男女之间的事描述得这么龌龊。

下一秒他听到许蜜语对她的大姐夫冷声地说:“你说话干净一点!还有,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使唤我?你以为你是谁?”

她大姐夫被她怼问得脸上一下变了色,好像下一秒就要拍案而起了。

薛睿紧绷起肌肉,打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但他刚把肌肉绷起来做好帮忙的准备,蓦然发现身边好像有一股不容忽视的紧张力。

扭头看,纪封居然也是一副准备好了的样子,他今天上身只穿了衬衫没穿西装外套,眼下他的手臂已经把衬衫衣袖胀胀鼓起。

薛睿在心里感叹。不是奇葩一般激不起纪封的多余情绪。看来许蜜语的亲戚真是有够奇葩。

许蜜语的大姐及时按住想要发飙的大姐夫。

她对许蜜语和颜悦色地商量着说:“老三啊,要是聂予诚那里你帮不上我们俩的忙,那我们在旅行社的工作也真是干不下去了。我看你现在混得相当不错,这刚多久啊,就已经当上主管了。要不然,你使使门路,把我和你大姐夫也弄这个酒店来上班吧!”

她顿了顿,向前探身凑近许蜜语些,表情也变得有些神秘和暧昧:“听妈之前的意思,你领导和你之前可能有点什么暧.昧,你跟你领导吹吹耳边风,应该不难!”

薛睿听到这差点把手里报纸都扔了。

许蜜语明明是被她之前的领导差点揩油,怎么到她母亲嘴里就成了有利用优势的暧.昧?真是离了大谱了!而这个大姐看起来居然和她母亲是一样的观点,觉得男人对妹妹的暧.昧心思都是可以利用一下的。天下怎么会有这么不着调的母亲和姐姐啊!

他扭头看了眼纪封,发现他的脸竟然拉得快有两米长,报纸边缘差点快被他抠碎了。

薛睿想,看来纪封比他还不爱听这种话呢。

许蜜语听完许蜜子那句话,心灰意冷地转头透过大堂的落地玻璃看向外面。

纪封和薛睿看着她骤然转过来的侧脸,赶紧都向上提了提报纸,挡住自己大半张面孔。

酒店外面是茂盛的绿植,绿植中间盛开着鲜花,还有一口不间断喷着水柱的喷泉。这些景色沐浴在阳光下,干净又充满活力。这是许蜜语最向往的生活状态。

她看着外面,叹了口气。然后她笑起来,笑得很好看,但笑容里充满无力和嘲讽。

阳光透过玻璃,斜斜照在她的侧颜上。她的长睫毛微微抖动,眼底似水般氤氲着看透世事的一点沧桑。鼻梁高高的,切割出阳光带来的光与影,唇角翘起的弧度,像一盏灯的开关,用笑容点亮整副面庞。

眼下这副笑容和她平时的笑容相比,更有一种快要破碎却又坚强挺住的独特美感,吸引人的视线,叫人移不开眼神。

薛睿低头找手机,想把许蜜语这个角度的笑容拍下来。这是老天爷喂到他嘴里的构图,拍下来都可以拿去混个摄影野奖。

但他一转眼神,意外看到纪封正直直地看着许蜜语的侧颜。

他立刻有点兴奋,这次他的审美终于和纪封达成了一致,看起来他们都在觉得许蜜语的笑容很美。

许蜜语的无端发笑让大姐大姐夫双双发毛。

许蜜子对许蜜语问:“老三,你在那笑什么呢?说实话我和你二姐都觉得你现在变得真有点太不像样子了,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吗?怎么一下对爸妈、对姐姐弟弟,全都六亲不认的!你说你不管我们不管父母,也行,我们认了;但你连蜜宝都不管,我看你就是鬼迷心窍了,他可是咱老许家的独苗和指望!哎老三你听没听见我跟你说话呢,你到底在那阴阳怪气笑什么呢?”

许蜜语转回头,还是那样地笑着,对许蜜子说:“我在笑,当我跳脱出原来的自己,站在外面看着我和你,我们这所谓的‘家人’关系,我忽然发现那个人曾经说的一点都没错。我的原生家庭真的就是一滩烂泥,而我却要在烂泥里找存在感、找认同和关注,我真的是有够缺爱的。”

薛睿听着这话,转头看眼纪封。他好像听得很专注,已经把报纸彻底放下了。

坐在他们前面的许蜜语顿了顿后,收起笑容,正色说道:“谢谢你们,大姐、大姐夫,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们。谢谢你们和焦女士的自私,让我下定决心从今天起,更要好好爱我自己。你们以后,凡事靠自己吧,如果下周你们真的失业,请你们自己去找活干,不要再联系我,我不会再接你们的电话,也不会再帮你们任何忙。你们不要企图学焦女士,想通过找我麻烦逼我妥协,你们只要敢这么做,我就敢加倍奉还,到时一定是你们比我更加不好过。以上我说到做到。”

曾经她希望拉许蜜子和许蜜男一把,想让她们也从重男轻女家庭的洗脑魔咒里清醒过来。

但现在看,已经没有必要了。她们俨然已经成为了和焦秀梅一样自私的人。

从小到大,她都觉得大姐二姐比她过得好,因为父母更疼爱她们。

可如今重新回头去看,大姐二姐真的过得比她好吗?其实不是,她们只是显得过得比她好,因为她们无条件接受洗脑。

不像她,她虽然看起来懦弱,但其实她一直都有在无声而微弱地反抗,她想要得到和弟弟一样的公平,她想要读书,她必须要读大学。从小到大因为这些反抗,所以她才格外不被父母待见。到此刻她惊喜地发现自己原来没有那么不堪到底,因为她骨子里从来没有放弃过想要自救,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和方向。

而大姐二姐,她们接受一切,她们在让自己变成和焦秀梅一样的人——受重男轻女思想压迫长大,而后自己也成为重男轻女的人。曾经受害,然后变成一样的加害者。

许蜜语原来觉得自己可怜,但她现在觉得大姐二姐才真正可怜。她们不仅可怜,还不自知。她们心甘情愿被家里压榨做扶弟魔,还要觉得从扶弟魔魔咒里走出来的她是个大逆不道的另类。

许蜜语庆幸自己从这样的家庭里逃出来了。她自救成功。可是眼前大姐好像将永远执迷不悟下去。

那就算了,索性以后彼此一刀两断,各过各的人生吧。

许蜜语把话说清楚后,打算起身离开。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她没急着站起来。她看着许蜜子和大姐夫严肃说道:“还有,我从家里那摊烂泥挣扎出来,挣扎到现在这个职位,不是靠和谁暧.昧换来的,请你们以后说话有点素质也留点口德。”

她说完这些话立刻起身,不去看许蜜子和她丈夫骤然变掉的脸色,不理会他们即将要对她展开的荒谬谴责。

她站起来就向后转身,准备回大堂继续工作。

她看到角落那桌,刚刚过来时被举起的报纸已经放下去了。而在那里坐着的人,居然是纪封和薛睿。

她看着纪封,想到刚刚许蜜子对她说的关于和领导之间有暧.昧的话,一下子浑身难受起来。她和冯凯鑫这个垃圾原领导之间没有任何暧.昧。但她和纪封这个现领导、现老板之间……却曾有过意外的一夜情,而且她当上主管也是纪封提拔的她……纪封会不会因此而误会是在说他??本来他最近就一直在怀疑她有意勾引他,现在这么一搞,她好像更说不清了……

她整个人都窘迫极了,连忙收起眼神,手捏着衣角,脚步加快地从他们旁边小跑着离开。

大姐大姐夫被许蜜语刚刚和他们做决断的狠厉气场震到了,震得他们一时没敢胡搅蛮缠下去。他们终于确认,许蜜语再也不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他们现在已经惹不起她了。

他们愤愤不甘地看着她的背影胡乱骂了几句“我看她就是疯了,六亲不认的混蛋东西”后,也只好怏怏地离开了。

咖啡厅里只剩下纪封和薛睿两个人。

薛睿看着纪封也转头看向大堂的落地玻璃外,看着许蜜语刚才曾经看过的外面景色。他的嘴角似乎还微微翘了起来。

薛睿审时度势,考虑着到底要不要打破纪封的世界。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老板?”

“嗯?”纪封留个侧脸给薛睿,看着外面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您手机震动好半天了,是您母亲打来的……”

纪封转回头,垂眼看了下,放在桌上的手机正在不依不饶地震动着。

他有些意外今天他居然没有感知到这么强烈持久的震动。

他把电话接通,耐着性子听母亲在另一边对他说事情。

听完挂断电话,一转头他就迎上了薛睿两个黑洞似的、充满探索欲的眼睛。

“老板,您刚刚看着外面,在想什么啊?我看您好像在笑呢!”

纪封冷眤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再这么八卦,我就把你送去刚才他们说的那家乱七八糟的旅行社。”

纪封起身,告诉薛睿:“上楼。准备一下,等会我得出去。”

电梯里,纪封看着不断跳跃着的层数想着薛睿的问题。

刚刚他看着外面,在想什么呢?

倒也没想什么。或许只不过是在为一个不怎么相干的女人的变化,感到有那么一丝欣慰吧。

*

纪封上楼后告诉薛睿准备好车,两小时后他要去机场。

刚刚在楼下他接到母亲封雪兰的电话。封雪兰告诉他,她两小时后在星市机场下飞机,让纪封赶在她落地时过去接她回家。

纪封没有问母亲什么时候走的,又是干什么去了。她肯出去走一走分散分散情绪,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希望以后母亲也能多来点这种说走就走的旅行。

办了会儿公,时间差不多了,他带着薛睿下楼出发。

车子到达机场时,正好是飞机该落地的时间。

纪封给母亲封雪兰打电话,问她等下从哪个通道出来。

封雪兰到这时才对他实话实说:“其实让你去机场不是去接我的,我人在家呢。是让你去接我和你爸一个老朋友的女儿,她刚从国外回来,家世很好,跟我们家门当户对。她本人也很好很优秀,名字也好听叫蒋芷纯,今年才二十四岁,年轻漂亮不说,还聪明有能力,一直在国外做音乐的,虽然年轻但都已经办过全球巡演了,这次她就是趁着巡演中途的间歇回家来待一阵儿。她真的是个很完美的姑娘,正好符合你的那些择偶标准!”

纪封皱着眉听完母亲一口气地推销。被母亲骗过来变相相亲,这让他觉得很不爽快。

电话还没挂断他已经对前面薛睿交代:“调头,我们回酒店。”

手机里传来母亲封雪兰焦急的声音:“等下!先别走!儿子啊,你听妈说,反正你都已经到机场了,你就顺便把她捎回去吧!因为事先说好由你去接她,她家里也没有派车过去,你要是就这么走了,她一个人孤零零在机场里等,也怪可怜的。你要是不喜欢,就当这一趟只是单纯地送送她,我保证之后不会再硬撮合你们俩!”

怕他真的把车调头开回去,封雪兰的话说得很快很急。

纪封无声叹口气,告诉母亲:“下不为例。”顿了顿说,“等下把她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他挂断电话,告诉薛睿,先不回去。然后收到母亲发来的手机号码。

他把手机直接递给前面的薛睿:“你来联系她一下吧,告诉她我们的车子停在哪里,让她过来找我们。”

薛睿一边接过手机一边默默咂舌。

还真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大直男,还让人家小姑娘自己找过来。

薛睿拨通了号码,几声嘟嘟后,一个蛮好听的女声响起来。

薛睿先自报了家门,然后问了对方一句:“您行李多不多?”

女孩子声音蛮甜地告诉他说:“不多的,我只有一个行李箱,我出行不会带那么多东西的。”

薛睿于是告诉她:“那蒋小姐,我就不进去接您了,您出来之后直接找我们,我等下把路线和车牌号发给您。”

电话那边好像愣了下,但马上回神说道:“那好吧。”

电话挂断后,薛睿一边发着位置一边有点过意不去。发完地址把手机还给纪封时,他忍不住问道:“老板,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够绅士啊?”

纪封瞥他一眼,淡淡说:“明知道骗我来是撮合我和她的,如果我对她很体贴绅士,万一让她误会了,不是更麻烦吗?还不如一开始就冷淡一点,让她别起什么多余心思。”

薛睿想了想,倒也是这个道理。纪封的好些做法看起来是不近人情,但其实是不滥情。这样还真是比很多处处留情的中央空调要强得多。

他们正说着话,不远处有个女孩拖着行李箱,裙摆飞扬地向他们走过来。

薛睿指着那女孩对纪封说:“老板,看!”

纪封转头看向车外。

忽然就有了一点意外的感觉。

有一点母亲刚刚说得没有错,这女孩不论气质还是外形,看上去真的好像是为了符合他的那些择偶标准量身打造的一样。

年轻,漂亮,清纯,优雅。一身淡鹅黄色的连衣裙裹着那女孩。她一步步裙摆飘飘地走过来,衬着身后的蓝天白云,倒像幅画似的。

让她自己拖行李找过来,她就自己拖着行李找过来。这么看,人也很自立,没有太多的娇气病。

刚刚母亲说,她是学音乐的,虽然年轻,但已经在国外办过巡演了。还说这次她是趁着巡演间歇,回国休息一阵子。

所以这么看来,她还真是一个很有能力、很优秀的女孩。

这么样样细数下来,她倒好像真是老天爷专门为他准备的未来伴侣一样。

也真是处处都和那个许蜜语不一样。

想到这纪封悚然一惊。

他奇怪自己在这样的一刻,怎么会忽然想到那个女人。

赶紧压下这莫名其妙的念头,他推开车门下了车,站定时,正好蒋芷纯已经走近到他面前来。

他淡淡说了声:“你好,我是纪封。”

蒋芷纯仰头看着他,眼睛一下瞪大了。然后她脸颊上爬满绯红,还故作镇定地回应他的招呼:“你好,我是蒋芷纯!”

纪封把她让到车上。他们一起坐在后排。

一路上,纪封清晰察觉到,蒋芷纯一直在偷看他。

他忽然转头,抓住她偷看自己的眼神,问她:在看什么。

蒋芷纯红着脸,有一些腼腆地看着纪封说:“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太过好看了。虽然我之前就听我妈妈说过,你长得很帅,但我没想到真人竟会这么帅……”

纪封闻声挑挑眉。

他也知道自己帅,所以是回复她、她也长得不错,还是称赞她、她的眼光不错,他一时没拿定主意。

就在这时,他听到蒋芷纯突然对自己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她眨巴着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他,很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

看着蒋芷纯红透的脸颊,纪封摇摇头,告诉她:“一见钟情?太幼稚了,那是小孩子之间的东西。”

蒋芷纯“哦”了一声,低下头。

脸上红潮还在,她小声说:“那我现在就是小孩子吧。”

说完她偷着笑起来。

纪封在一旁看着她。

这女孩很特别,把害羞矜持和主动表白同时都占了。她要不是相当地单纯,就是相当地有手段。

他希望她是相当地单纯,这样的话,她就真的很适合做他未来的伴侣。性格大方主动,不扭捏,这符合他的喜好。

他最讨厌那种窝窝囊囊的女人,就像某人从前一样。

忽然意识到又快要想到某个女人,他立刻压下这股莫名其妙的思绪。他告诉自己即便遇到一个潜在的合适伴侣人选,也没有必要一直去和某人对比,这样做倒显得他在拉踩她。

他问了蒋芷纯家的地址,让薛睿设置了导航,直接把蒋芷纯送到家门口。

中心地段的独栋别墅区,母亲封雪兰说得没错,能住在这里,蒋芷纯的家世的确和他家门当户对。除了个人条件合适,他们连家世也很登对。

蒋芷纯下车后,没有急着进家门。

她站在车外,弯腰敲敲车窗玻璃。

纪封按下玻璃窗,看向外面的蒋芷纯。

蒋芷纯的脸颊又开始漫上绯红,她眼睛很亮地看着纪封问:“我明天可以找你吗?”

纪封想了想,觉得倒也没什么不可以。遇到这样一个合适自己的人选,他也想试试看能不能发展下去。

于是回复她:“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明天应该都会待在斯威酒店的顶层。”

蒋芷纯微红着脸对他说:“好的,那你明天就忙你的,也不用派人来接我,我让家里司机送我过去。”顿了顿,她眨着眼问,“那我明天几点去找你都行吗?”

纪封挑一下眉梢,回答:“嗯,都行。”

蒋芷纯立刻对他笑起来,笑得很灿烂,配上她淡黄色的连衣裙,看起来就像个小太阳一样:“那明天见!”告别后蒋芷纯拖着行李箱脚步跳跃地跑进家门去。

纪封却在看着她的背影时挑剔地想,刚刚那笑容灿烂归灿烂,但少了一点让人惊艳的意味。

就像……

他立马狠狠打住念头,转回头对前面薛睿说:“开车吧,回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