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

21、活着还是死

手机视频里那个男孩,被女孩意外发现了劈腿。那男孩索性摊牌承认,喜欢上了别人,要和女孩分手。女孩在使尽办法地挽留他回头。那些办法包括大哭,喊叫,祈求,怒骂,和走投无路的自.杀。

许蜜语旁观着女孩的歇斯底里,她被女孩共情了。她跟着女孩一起,心口发涩发疼。

她以为自己已经麻痹掉了痛感。可这时她才发现,她只是把她的疼与痛都压去了心底深处,深深地藏了起来。

女孩哭闹一阵,给男孩下了最后一道通牒:你马上来斯威酒店找我,不然我就烧.炭自杀死给你看!我要你一辈子活在我为你死掉的阴影里,我要让你今生今世不管和哪个女人滚在一起,都会觉得我的阴魂正吊在你的床头上,看着你!

女孩挂断了视频。许蜜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女孩又摆弄了几下手机,然后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是在等男孩过来。

许蜜语这时早忘了半小时前自己受过的羞辱和难过,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得怎么看住女孩,不能让她出意外。

她拿起对讲机,刚想呼叫人过来帮忙劝劝女孩,女孩却先出了声。

“姐姐,你别叫人来,就算有人来了,劝说的话也都是冠冕堂皇的屁话,这世上没有谁能和你感同身受。”

许蜜语一下微怔在女孩的话里。女孩虽然年轻,虽然情绪化,却说出了富有哲理的话。

她放下了对讲机,走去女孩身边,拉了把椅子坐下,眼神不移地盯着女孩。

然后她很难过地劝导着女孩,用尽自己所有能安慰人的力量。

——是的,这世上没有人能和你感同身受。除非她有和你相同的遭遇。

女孩始终不说话,只是听着,又好像根本没听似的,放空发呆。

她们说了好一会儿话,男孩也没来。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许蜜语可以换下制服回宿舍了。但她不敢走,她怕女孩会想不开继续寻短见。

门口忽然响起门铃声。

许蜜语精神一震:“他来找你了!”

女孩却嗤笑一声:“不是他。”

女孩光脚下地,踩着地毯去开门。

许蜜语看到门外是礼宾部服务生,他手里正提着外卖。

所以,刚刚女孩挂断视频后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是在点外卖?

许蜜语有点懵了。

她看到女孩拎着外卖走回来,神采飞扬地笑着说:“我叫了小龙虾和啤酒。姐姐,看在我们同病相怜的份上,陪我一起吃点喝点吧!”

许蜜语看着她明媚的笑容,这和之前哭着闹着要自.杀的人,完全对不上。

许蜜语彻底懵了。

***

反正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许蜜语索性留了下来。

女孩给许蜜语起了一罐啤酒递给她,然后一边剥小龙虾一边笑着说:“姐姐,我刚才把你吓着了吧?你放心,我不会死的。你刚才劝我的时候,我也在整理我自己的情绪和思路。我今天其实就是想看看,这个男的对我还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的在意。现在好了,我知道结果了,我也可以彻底死心了。”

她把剥好的小龙虾放进嘴里,嘴巴油乎乎的,一边吃一边说:“姐姐你说,我要是真为了这么个渣男死了,值得吗?别说为他死了,就是为他过得不好、为他变得像行尸走肉似的,都好不值得!我得过得比他好、比小三好,这才值得!”

许蜜语听着女孩的话,不由微怔。

女孩举起啤酒罐跟她碰一下,仰头喝了一大口。

许蜜语也跟着喝了一口酒。

麦芽混着酒精的味道冲过喉咙口,把她冲得好像更清透了,也好像更迷茫了。

女孩放下啤酒后,忽然问她:“姐姐,你说人活着是为了谁活的?为别人吗?那倒不如死了算了。人活着啊,是为了自己。”

许蜜语觉得女孩的话忽然变得掷地有声,她听得头脑一震,原本混沌的什么东西好像一下被女孩的话冲开了。

“是啊,我之前好像一直没弄明白我在为什么活着。原来人活着,是为了自己。”许蜜语幽幽地说道。

女孩忽然又开口发问:“姐姐,说句实话,虽然你看着冷静,我看着歇斯底里,但其实你比我厌世多了,我感觉你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似的,甚至是有那么点要死不活似的。”她看着许蜜语的脸问,“姐姐,你是不是也受过什么打击啊?”

许蜜语笑起来,笑容里带着疲惫。

她告诉女孩:“我的打击吗?其实跟你差不多。但我比你更惨一点,你是还没结婚时受到了背叛;我呢,我是被前夫婚内出轨了自己算得上是朋友的人。”

女孩张大嘴巴,一脸的意外和吃惊。

“那你确实比我惨多了!”顿了顿她说,“所以姐姐,你才这么……嗯,要死不活的?你很痛苦吧?那你想过死吗?”

许蜜语被问怔在那。

死吗?她好像,从来也没想过这个可能性。虽然她过得像个行尸走肉,但她心底里最深处的意识,好像一直都是觉得活着更好。

好像那股潜意识一直在告诉她,只有活着,才能等到想发生的事情发生。

到这一刻,许蜜语忽然发现,原来她心底里还是有想要发生的事的。

原来她心底里还是有所期冀的。

所以她为什么还要活得像具行尸走肉?

耳边又响起女孩直来直往的话语:“姐姐,恕我直言啊,你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状态,如果我是你,我干脆就死了一了百了了。既然活着,那就得要活出个样子来啊,尤其是对比渣男和小三!”

许蜜语听着女孩的话。

她脑子里闪过鲁贞贞泼了她一头水后,得意的笑容;闪过自己蹲在地上顶着湿发挣不开眼时的羞辱;闪过卫生间镜子里,自己憔悴发黄的面庞。

她想是啊,女孩说的一点没错。

这样要死不活地活着,还不如死掉算了。

既然要活,就打起精神,好好地活,把自己活出个模样来,去打那些想看她过得悲惨的人的脸!

她把自己活得好好的,越来越好、越来越好。这才是对出轨男人和小三最大的惩罚。

***

陪女孩喝完一罐啤酒,许蜜语和女孩告别。她把一罐啤酒钱悄悄放在了空啤酒罐旁边。

她谢谢女孩敲醒了一直混沌迷茫的自己——她没想到,本来自己是来开解鼓励女孩的,结果最后真正被开解和鼓励到的人是她自己。

她审视自己。在和女孩一起喝掉这罐啤酒前,她得过且过,毫无目标。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有为自己的打算了。

她得打起精神来,她得让自己过得好起来,过得比前夫和小三儿都好才行。

晚上回到宿舍,趁着罗清萍和柯文雪都不注意,尹香打眼色把许蜜语叫到了走廊去。

尹香小声告诉许蜜语:“蜜语姐,今天李昆仑来客服部说了你和你老公的八……的事,正好张彩露也在。所以你今天下午被派去打扫的那个房间,其实是张彩露故意安排你去的。我也真是服了你老公和那个女人,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人!还有蜜语姐,你硬气一点啊,怎么能被你老公和小三儿这么骑着脑袋欺负!啊对了,我听其他同事说,后来看到张彩露还去了那个房间特意安慰了那个房间里的女人。说是安慰,其实就是在故意激怒她、引导她在退房时给你打服务不满意的差评。蜜语姐,张彩露是巴不得有这个不满意差评的,这样你就攒够三个差评该走人了。所以在那女的还没退房前,你自己赶紧想想对策吧!我先走了,别说我告诉你的,我怕张彩露收拾我!”

尹香怕被人发现她和许蜜语说悄悄话,她说这些话时语速飞快,快到在她说话时许蜜语根本插不进话去解释,聂予诚已经是自己的前夫。等尹香一口气说完一切,依然没给许蜜语解释的机会,她像做贼一样立刻就跑掉了。

许蜜语在走廊窗口独自站了一会儿。

窗外是有些混沌的城市夜色,月亮被云团遮住了脸,四下里有些起了风。

许蜜语想,原来自己再小心也没有用,只要张彩露想让她走,她就会不停地着了张彩露的道。

好人再怎么自防,也终究抵不过坏人的有所用心。

她确实得有点对策才行。她刚决定要活得好起来,她不能就这么被赶走。今天她被前夫和鲁贞贞看到的样子有多落魄不堪,以后在这里重新见到时,她就要变得有多神采飞扬。

她看着被云团遮住的月亮想,那么对策应该是什么呢?

夜风徐徐吹起来,风托着云缓缓地向前走,月亮一点一点,被露了出来。

清凉明净的一缕月光从云团里、从夜风中逃逸出来,乍泄一地。

许蜜语忽然发现,自己想到对策了。她欣喜于自己原来并不笨,只是太久没有和社会接触。

——既然张彩露想让她走,那不如,她先想办法让张彩露走吧。

***

把想赶走她的人赶走,这件既带着些防守又带着些攻击的事情,放在以前,许蜜语是万万不会去想、也不会去做的。

从前她一直刻在骨子里的人生教条,是“避让”二字。现在她想改变一下。而改变,就从这一次开始。

她想试一下,这次到底是领班先把她弄走,还是她可以先把领班弄走。

有些从前没做过也没想过的事,对于惯常的她自己来说是很出格的。但既然想改变,今后这些事总要尝试着去做一做。

许蜜语仔细想了一下能扳倒张彩露的突破口在哪里。

想来想去,有两点是不能少的。

一是张彩露要有错处。如果她没错,凭空就把她弄走,许蜜语想那做人方面自己和张彩露也没什么分别了。

二是得有个有点权力的人,他的权利足够支撑一次人事调动,而她能和这个人搭上话,请他帮忙行使这份人事调动的权力。

第二点,其实也不太难。许蜜语想这一点的突破口应该是在大姐许蜜子身上。

既然当初是大姐找人把她安排进酒店工作的,那现在能不能走动走动那人的关系,帮自己一下,找机会撂倒张彩露呢?

不过眼下,需要尽快落实出结果的,是第一点——她得想办法弄到张彩露的错处。先抓到错处,才好去找贵人帮忙,借错处发挥一下人员调动的权力。

她不信按照张彩露的行事作风,她在工作过程中留不下错处。只要有错,她就有被请走的可能。

第二天再上班,许蜜语格外留心了起来。

以前她得过且过,送到眼前的事情她都视如不见。但现在她开始张开触角,留心一切蛛丝马迹。她一下发现,其实很多事情只要有心,都有迹可循。

比如张彩露在工作上的错处。

找到它居然比得到一个服务不满意还容易。

起因是她在清洁“在住房”时,听到住客夫妻的对话。

妻子对丈夫说:“真奇怪,是这里的水出了问题还是酒店的洗发水换品牌合作方了?我洗完头觉得有点痒。”

丈夫回复她:“你也头皮痒吗?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昨天晚上洗完也觉得有点痒。”

“还有他们这的其他东西,用着也都不如以前舒服的感觉。”妻子又说道,然后问丈夫,“要不要找他们酒店的人问一下?”

丈夫回答她:“算了吧,怪麻烦的,再住一晚就走了。”

许蜜语将这夫妻俩的对话留了心,她收好换下的洗发水和其他耗品的瓶子。

斯威酒店的耗品都是从高奢品牌方采购的,这是斯威酒店的一个卖点——大家平时去高档商场的高奢专柜里花钱都未必能买到的东西,在斯威酒店却可以免费使用。

而这些其他一般酒店用不起的东西,斯威酒店用起来却是奢侈得很。对这些客人用过的洗发水、香水、乳液、手霜等等的耗品,斯威酒店都是当做垃圾处理的,每天由各层服务员在清理完房间后,把用剩下的耗品经过汇总然后交给外面的专人当做废品拉走。

许蜜语今天特意申请由她把楼层用剩下的洗发水和其他耗品汇总起来,然后等外面的人来取时,她特意拿本楼层的洗发水和其他耗品,跟别的楼层的做了对比。

比较后她发现,其他楼层的各种耗品质地更稠,而她所在楼层的各种耗品,仔细去看,它们质地更稀、颜色也更浅些。

许蜜语看着这些耗品想,很明显了,她所在的楼层,各种耗品应该是假的。

第二天早上,领完分房表后,在去库房领房间耗品的时候,许蜜语特意仔细留意。库房里的耗品质地倒是很稠密。也就是说,库房里的耗品是真的。

许蜜语想,那么从库房领出的真耗品,到了每个房间后就变成假的了,这中间以假换真的事,会是谁做的呢?

想来想去,能到每个房间都有机会逗留的人,只有张彩露了——她会在所有人打扫完房间后,每个房间逐一检查一遍。

所以应该就是在这个过程,真耗品被假耗品替换掉了。

许蜜语又想,那被替换掉的各种奢牌真耗品,又去了哪呢?很快她想到,说不准这些东西,会被拿到网上的二手市场去卖掉。

想到这里,她立刻打开手机查证自己的这个想法。

很快居然真的叫她在二手购物的app上查到一个卖家,是专门卖奢牌小样的。

而那些展示在照片里的待卖小样和斯威酒店使用的耗品,竟然一模一样。

再看已售数量,着实不少。

许蜜语在app里点开对话框,问卖家:请问东西保真吗,货源是哪里?万一是假的怎么办?

卖家回复她:亲亲放心,绝对保真,东西都是斯威酒店特定款,这里有特殊渠道拿到货源,所以真假的问题上亲亲大可不必担心。再说如果我卖的是假货,也不会有那么多销量和回头客了对吧?

许蜜语想了想,下了一单,地址填了原来家里附近的一个驿站。

等到对方发货,她看了下对方联系方式里的手机号。她把自己手机的通讯录调出来,和张彩露的号码对了一下。

很遗憾,号码并不一样。

许蜜语顿时有点气馁。追查到了这里,难道说以假换真这件事并不是张彩露做的?

第二天她坐公交车去驿站取回了快递。到了宿舍拆开一看,各种小样确定是斯威酒店专定款没错了。

她沉吟地看着小样,忽然灵机一动,她赶紧拿起手机,把发货的手机号复制下来,又返回到支付软件里粘贴进去,立刻有一个叫“*琴”的对应账号跳出来。

许蜜语想,张彩露如果倒卖酒店的耗品,小心起见确实不会用由自己手机号绑定的收款账号。但涉及到钱,她也不会用不相干的人的。所以这个“*琴”,会不会是她的母亲?

第二天上班时许蜜语跟尹香打听:“你知道张彩露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吗?”

尹香摇头,说太清楚。又问许蜜语为什么想问这个。

许蜜语说:“就是忽然想起来的,随口问一下。”

许蜜语又从别的渠道悄悄打听了一下,也都没人知道张彩露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许蜜语不由又要气馁起来。好像探查到这里,路子又被堵死了。

晚上吃完饭,她回到宿舍,百无聊赖地在床上躺着,点开了微信朋友圈。又下意识地找到张彩露的头像点进了她的朋友圈,一条一条地翻看起来。

张彩露的朋友圈里晒了好些美食,很多她去过的餐厅消费都不低,是那种工薪阶层去的次数多了会心疼钱的地方。

翻着翻着,许蜜语翻到母亲节那天张彩露发的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一个蛋糕,上面写着“武琴女士母亲节快乐!”。

许蜜语一边截图一边心跳加快起来。

她想她已经能够确证,是张彩路换掉了酒店的真耗品拿出去卖钱了。

她找到张彩露的错处了。

***

确定了张彩露就算被挤走也不无辜,许蜜语开始实施起另一项行动。接下来她该拜托大姐许蜜子来帮忙了。

其实这件事,如果能到许蜜子面前亲自说会更清楚一些。但从酒店到大姐家再回到宿舍,来回打车要花钱、来回乘地铁又很费时间,第二天她还要早起上班的。

这样的问题对以前的许蜜语来说,从来就不是问题。她但凡出门,不是开车就是打车,她都已经不知道乘地铁到底需要花多少钱。

可是现在,她好像连来回乘地铁的钱都舍不得了。

最后许蜜语选择了最经济的办法,用手机给许蜜子打了通电话。

她尽量简短地把事情经过描述清楚,又把自己的诉求提出来。

大姐许蜜子听完大概后,先是唠叨出来一堆小牢骚:“你啊你,给咱弟还房贷的事不积极,给你自己打算起来倒是挺有脑子的。行啊,那我就去帮你问问当初给你办工作这人,看他能不能落实了你现在那个什么露的领班的错处,把她撸掉。”

许蜜语握着手机问了声:“这事办成的几率大不大?”

许蜜子给她吃定心丸:“当然大啊,怎么说我找这人他也是你们客房部副经理呢,让他挪动个楼层领班,问题肯定不大。”

许蜜语听到这,心里亮堂了起来。

她催大姐尽量快一点办这件事,否则她可能等不到张彩露离开,她就得先被弄走了。

许蜜子语调一扬,先数落她一通:“你怎么这么笨蛋呢,给人算计到马上就要被辞退了才跟我说这事,真是怂包一个,你那点能耐全用来怼我怼妈怼咱弟了。”

数落痛快了,她终于给了准信:“行,我明天就联系这人跟他说。别说你怕你自己丢了工作,我也怕你丢了工作啊,你没工资的话,弟弟的房贷就只能我和你二姐帮着还,你这是想累死我们俩!老三你记着啊,我把这事给你办妥之后,等你再发工资你得跟我和你二姐一起给许蜜宝还房贷!”

许蜜语挂断电话前没有明确回应大姐。这是她的一点缓兵之计。她现在连自己都没活明白,绝不可能再去给许蜜宝那个废物还房贷的。

第二天一整天,许蜜语都安心地工作。大姐很有把握的那番话让她心里有了底气。这底气甚至让她在面对张彩露时,心里都起了那么一丝丝的怜悯。

看着张彩露一如既往那么张扬地对人表达着其实并不真诚的关怀,许蜜语会有点不忍心地想,她一定不知道,她马上就要被辞退了。

但当尹香趁着中午吃饭悄悄告诉她,张彩露上午特意联系了鲁贞贞,诱导鲁贞贞给她打不满意差评时,她心里仅剩那点怜悯和不忍心也没有了。

原来家门以外的社会,是这么的弱肉强食,哪怕是小小一个客房部,居然也是你死我活的。

尹香还告诉许蜜语:“不过蜜语姐你暂时可以放心,后来有个男人把电话打到客房部来了,我接的电话,他让我去把领导叫来。我把张彩露找来之后,那边语气很强硬地叫了那个女的来讲电话,那女的就对张彩露说,要取消那个不满意评分,还让张彩露不用再打电话过去了。我也是这样知道的张彩露特意去联系过那女的给你打差评。”顿了顿,尹香问许蜜语,“不过蜜语姐,那个好心男人是谁呀?是你娘家人来给你出头撑腰了吗?”

许蜜语不由自嘲一笑。她哪里有能给自己出头撑腰的娘家人?那男人应该是她决定不要的出轨前夫吧。

她不想解释太多,只郑重地谢过了尹香。

晚上下班后,许蜜语立刻又打电话给许蜜子,问她情况怎么样,副经理怎么说。

她满怀期待地等一个好结果。

然而许蜜子却在电话里埋怨她说:“许蜜语,你说这些事情,你怎么就不能早几天告诉我呢?现在才跟我说,好么我今天一问,人家副经理就在前天已经从斯威酒店跳槽去别的地方了,你说你吃.屎都赶不上一口热乎的!这事到现在啊,我是帮不了你了,你自求多福吧。”

许蜜语的期待一下子灭掉了。她的心一下子跌倒了谷底。

她想了想,不甘心地问许蜜子:“大姐,就算他已经跳槽了,他曾经的人际关系还在,是不是也能……”也能发挥一下余力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蜜子打断:“能什么能啊!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今天给他打电话,他对我的态度就已经很冷淡了,知道为什么吗?是,我们旅行社和你们酒店有业务合作,但这不足以让我跟他能说得上话,他之前对我客气,那是因为他知道我是聂予诚老婆的姐姐,聂予诚以前帮过他的忙!我托他帮你安排工作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聂予诚已经离了婚,而你就是那个前妻,他是冲着我是聂予诚妻姐的面子,把你安排进酒店的。但现在他知道聂予诚已经换了老婆了,我这个前妻姐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你就别再拉着我去给你丢脸求人了!老三啊,不是我说你,好好的日子让你过得稀碎,现在都要连累我也得去看别人的冷脸冷眼冷屁股!”

许蜜语消化着这通牢骚。相比于期待彻底破灭的黯然,她现在更深的感受是觉得讽刺和好笑。

原来,这个人是看了聂予诚的面子,帮聂予诚老婆的姐姐,把聂予诚老婆安排进酒店工作的。

终于绕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许蜜语想,这世上还有比眼下这一遭更讽刺的事吗?

转瞬她想,也许是有的,比如许蜜子是哪里来的底气,居然还要埋怨是她许蜜语搞没了她许蜜子的面子?当初她许蜜子那点面子,难道不是靠她许蜜语得来的吗?

这点借着别人的光得到的面子,本来就不是自己的,终有一天失去了,还要跳脚怨人。

许蜜语都快因为大姐的理直气壮而觉得她真的有理了。

“大姐,”她想了想,忍不住说,“我从前能让你借上光,我没有要求你对我道谢;我现在不能让你借上光了,这也不是我的罪过,所以你没有立场怨我这、怨我那的。”

许蜜子的音调一下子拔高:“许蜜语,你是脑子发病了吧?怎么这样跟我讲话?难道我没有让你借光吗,难道你现在的工作不是我给你找的吗?妈和弟说得没错,你真就是一只白眼狼!……”

许蜜语把手机拿离耳朵放到一边,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任由许蜜子把歪理邪说自己讲个够。她实在懒得去搭理。

她满心嘲讽地想,真要命啊,老许家已经有了第二个焦秀梅了。

*

第二天上班,许蜜语有点怏怏的打不起精神。

许蜜子那边的路一堵死,她一时间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她有推演过,如果她去举报张彩露偷换了耗品会怎样?

“没用的,”尹香给了许蜜语答案,“不是没人怀疑过,张彩露换了洗发水什么的。但她做人圆滑,自己赚到外快也不忘把领导们答对得明明白白,所以领导们都向着她。除非你能直接找到我们酒店的高层领导,但这对我们客房服务员来说,是不可能的,高层哪会见我们、听我们反映问题啊?他们只会把问题发回到部门领导手里,那这样,就还是张彩露的保护伞说了算啊。”

许蜜语很意外地想,原来她发现的问题,早就不是一个新鲜的秘密。原来张彩露这么干,是有点有恃无恐的。她开始觉得,现实里的职场和生活,其实比她看过的那些剧集精彩多了,也曲折复杂得多了。

连举报这条路也堵死了。许蜜语感觉,她好像已经无路可走了。

好像不久的将来,她到底会被张彩露集出三个不满意差评,而送离酒店。

下午许蜜语继续怏怏的提不起精神。

好在下午房间比较少,做完所有房后,她回到客房部去休息。

除了她还有其他几个也做完了房的同事在,她们正在闲聊天。

许蜜语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忽然有个同事说道:“最近顶层怎么不来下边借人用了?”

另一个同事回她:“听说顶层的套房管家之前被套房管家觉得很没面子,就再也不愿意从下边借人上去了。”

前面那个同事又说:“是不是又有谁上去想勾引VIP大老板了啊?就跟之前从咱们这辞职的那谁一样。”

另一个回她:“那谁知道,八成是吧。不过听说能住在顶层的贵宾,个顶个都是咱们酒店老板魏思源大老爷的座上宾,每一个都在老板那说得上话的,甚至他们要是不满意酒店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叫老板把他无条件开除掉的。所以啊,要是上面的套房管家惹到VIP们不满意了,那还真不是个小事情。”

……

两个人还在继续聊着。

许蜜语脑子里反复回播着刚刚她们说过的一句话:顶层贵宾要是不满意酒店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叫老板把他无条件开除掉。

许蜜语从椅子上腾地起身向外走。

她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

许蜜语心里有了打算。她想为自己再博一下。

她先去找到尹香,跟她说,自己有事要出去一下,接下来应该没什么活了,如果万一再有的话,就麻烦尹香先替她一下。

然后她去换了衣服,又到洗手间仔细洗了脸,重新梳了头发盘了髻,还特意拨了些碎发在额前和鬓角。她知道自己这样弄起来,会好看很多。

想了想,她乘电梯下楼、走员工通道出了酒店,又过条马路,进了酒店对面大楼一层底商的化妆品专柜。

她在那里,一边很过意不去,一边用试用装飞快给自己化了个淡而雅的全妆。她难得有这么主动出击的大主意,值得一个全妆。这是给对方以尊重,也是给自己打气。

画好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瘦还是太瘦了些,但看起来气色比之前已经好了太多,人也精神明亮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么憔悴显老了,年龄感从之前看起来像三十大几,一下缩减回来好几岁。

临离开前,她暗暗发誓,以后手头宽松了一定要回来买好多化妆品,她一定不白占今天这个便宜。

她又走回到对面的斯威酒店,绕到一楼大厅的电梯区,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在那里站定并做好长时间等待的准备。

终于她有机会体会到了功夫不负有心人——等了不知道多久,她在角落里站得脚跟都有些麻了,终于等到了顶层那个纪总的助理,如果她没记错,他好像叫薛睿。

薛睿正从外面走进来,走向电梯区。

在他把手指按开专用电梯梯门的那一刻,许蜜语让自己及时地登场出现。

她拦住薛睿,顾不得对方脸上显露出诧异神色,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薛先生,麻烦您停一下、听我说,我有一件顶要紧的事,想告诉您的老板!”她看到薛睿微微皱起眉,好像在评判她说的话有没有足够的分量。

她赶紧加一句:“是关乎到您老板利益的要紧事,真的!”

薛睿看着她,沉吟了一下,审视她话里的含义和重量。然后他回复她:“我需要请示一下我老板。”

说完他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被接通后,原话复述许蜜语的请求。

手机里传来干净利落的两个字:“不见。”

薛睿对许蜜语说抱歉,然后按开梯门,走进去,转回身,在梯门关合前,他和站在电梯外的许蜜语互相对视。

梯门缓缓向着一起汇聚关闭。

就在关到一条狭窄缝隙、仅能容纳一个很瘦的人穿过的缝隙时,许蜜语飞快地挤了进去。

她进到电梯里的下一瞬,梯门彻底关闭,电梯开始上升。

薛睿意外到有点发怔地看着许蜜语。他没见过这么干净利落钻电梯空子的人。

许蜜语看着薛睿,努力对他笑,笑得有些讪讪的。

薛睿出了声:“许女士,你这样会让我很难办。”他伸手刷卡,想随便按个中间层打发许蜜语下去。

许蜜语双手合十地保证:“您相信我,我真的有对您老板的利益来说,是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薛睿犹豫一下,收回手臂。电梯继续加快速度向上走。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的女人。她今天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应该是仔细拾掇过自己。还是很瘦,但看上去已经比平时顺眼好看了许多。她这么用心地收拾一番,想必冲上顶层见老板的决心很大,大到就算他现在拦住了她,之后也总有拦不住的时候。

罢了。

“那你等下就说,是你自己硬闯上来的,我拦不住你。”

电梯门打开的前一瞬,薛睿这样交代许蜜语。

许蜜语郑重点头说好的,跟着薛睿出了电梯。

薛睿让她等在套房门口,他自己推开门走进去。

纪封正靠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看文件。听见声音,他抬起头看过来一眼,先是看到了薛睿,马上又看到了等在门口的许蜜语。

他微微眯眼,冷瞥向薛睿。

薛睿在那一瞬被纪封瞪得心里发虚腿发软,一时间竟然有种自己要丢掉饭碗的感觉。

他后悔没在中间楼层时打发许蜜语下去,也在心里使劲祈祷等下许蜜语不要乱说话,不要惹到老板不高兴从而迁怒他。

纪封冷瞥过薛睿后,又冷淡地出了声:“让她走。”

声音轻轻的,里面不容置疑的分量却重重的,压得薛睿大气都不敢喘。他立刻听话地走去门口,劝许蜜语赶紧下楼去,因为如她所见,老板并不想见她。

许蜜语急起来,一急之下,居然来了勇气直接绕过薛睿,快步冲进套房,冲到纪封面前去。

薛睿在心里大叫一声不好,老板最讨厌不相干的人不请自进这间屋子。他赶紧追上去,想趁许蜜语进一步激怒老板前把她带走,也好为自己留一个全尸。

但等他追到许蜜语身边时,已经来不及了,许蜜语已经开了口。

她语气焦灼又着急地正看着纪封说:“纪先生,我有件事要告诉您!”

薛睿看到老板眼底里已经涌起不耐烦。他马上去拉住许蜜语的胳膊,打算带她离开。

但她瘦瘦的力气居然很大,他没能拉动她,而她还在飞快地说:“那天晚上你们开会,那位段先生其实在坑您!”

薛睿心里一惊,想拖走许蜜语的动作一顿。

他扭头去看纪封表情。

纪封居然停止了不耐烦,还微微挑高了一边眉尾。他对薛睿一摆手。薛睿松开许蜜语。

“说下去。”纪封把手里的文件放到了一边,抬头看着许蜜语,对她说。

许蜜语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紧张,有戏,有戏!

“那天那位段先生,他和泰国那位普拉育先生,他们利用您听不懂泰语,当着您的面一起合计着等到敲定交易价格那天,要一起坑您一笔!纪先生,我听得懂泰语,请您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

纪封看着她,眸色加深。

“继续说,那天你都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许蜜语喘口气后,马上说道:“那天泰国的那位普拉育先生说,他的物业只要卖到八千万就可以,但段先生告诉他,等到定价那天他会跟您报价一个亿。段先生还告诉普拉育,一个亿对您来说是小钱,您不会因为多这两千万就不买普拉育的物业的。然后段先生让普拉育在事后把多出来的两千万打到他自己账户上,说是算作帮普拉育谈成这单买卖的辛苦费。所以纪先生,那天那位段先生,他在利用您听不懂泰语,想要把您当成冤大头坑您两千万!”

两千万对纪封来说,的确该是一笔小钱,他未必会在乎。

但许蜜语赌他一定会在乎他当着面被段翱翔和普拉育当成傻瓜耍。

而听她说完一切,纪封果然从沙发上腾地站了起来。

他向前走了一步,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许蜜语。

他审视着许蜜语仔细拾掇过的脸,微眯起眼。然后他声音平板、叫人摸不着丝毫情绪地问:“你不会无缘无故冲上来对我说这些的。所以说说吧,你告诉我这些,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