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被陆砚珩提及的容嫣,摸不清陆砚珩的心思,也没人敢在这时候轻易开口。

陈总脸色不太好,瞥了容嫣一眼,带着几分埋怨,似是在怪罪她太出风头。陈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二人的视线,打破静谧的气氛:“不过是个小姑娘,不值得五爷在意。”

陆砚珩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笑笑,指腹摩挲着手里的茶杯。

龙泉青瓷大师的手艺,釉色纹理无可挑剔,算得上精品,只是和他往常用的相比倒是逊色不少。

陈总心里发怵,这小五爷面上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气势却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压得他都快喘不上气。

陈总蹙眉落座,揣摩陆砚珩的心思。

陆砚珩一向洁身自好,身边没有过任何女人,倒是不乏有世家千金蓄意接近,却无一人能撩动。

他今日为什么会突然在意到了容嫣,难道是对容嫣有意?

陈总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

容嫣的样貌虽然出挑,比起娱乐圈里的女明星也不遑多让,甚至还更甚一筹,可陆砚珩是陆家的人,未来极有可能会掌权陆家,以他的身份,什么样的美艳女人得不到,怎么可能会看上容嫣这样无权无势的女人。

这样想着,陈总稍稍定了心,唤了侍应生上菜,酒水一开,两三杯下肚,席面顿时间就放松了开来。

男人们喝了酒,什么不堪入耳的话都能说得出来,样貌出挑的容嫣便成了他们打趣的对象。

“陈总好福气啊。”

“美人娇艳,我看了都心动。”

“看着清纯,也不知到了床上够不够带劲。”

……

容嫣脸色惨白,在众人的调笑声中颤抖着抬起了头,将目光落在了主座的陆砚珩身上。

即便她从未接触过云城的豪门贵胄,也听说过陆砚珩之名。

云城陆小五爷,斯文矜贵,儒雅随和,是圈子里不可多得的谦谦君子,传闻他曾出手帮过被纨绔子弟羞辱的女孩,为此还断送了一个重要的合作,这份胸襟气度在圈子内实属难得。

她如果求他帮忙,他会答应吗?

容嫣咽了咽喉咙,一整日滴水未尽,嗓子干涩得犹如枯裂的枝桠,她缓缓伸手去够面前的茶杯。

莹白的指尖刚触到杯壁,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碰撞声,是青瓷杯落在桌面发出的声音。

席间喧杂声骤停,主座之上的男人眼皮微掀,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陈总,桃花眼里分明带着笑意,却冷得刺骨,“既不是诚心谈生意,那这酒局就到此为止,也免得浪费彼此时间。”

陈总到底商海浮沉多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陆砚珩话里的意思,这是在怪罪众人污言秽语扰了清静。

陈总心下一急,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

若真是得罪了陆砚珩,来日掌管了陆家,这云城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陈总眉头紧拧,对着众人呵斥道:“酒多喝了几口,嘴巴也管不住了吗!”

在场的人纷纷正襟危坐,谁也不敢再开口调侃。

陈总稍稍松了口气,向陆砚珩低头赔罪:“脏了您的耳朵,小五爷见谅。”

陈总脸色虚浮发白,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陆砚珩靠着椅背,手肘置在镂空雕花的扶手上,白皙遒劲的指骨撑着额头,神情慵懒了几分,淡淡地扫了一圈众人,“陈总,不相干的人就请出去吧。”

他声音淡雅,如冬日清泉般,汨汨流进血脉,涤荡人心。

容嫣闻言将目光投向他。

上座的男人风雅俊秀,眉眼之间流露着上位者独具的从容与矜贵。

他字字句句都未曾提及她刚才受辱一事,可不止怎么,容嫣却觉得他是在为她解围。

大约是她多想了吧。

她和他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她自问没什么出挑的地方能博得云城陆小五爷的青眼,也不值得他援手相助。

不管原因如何,对容嫣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包厢内的气息压抑得她就快要喘不上气,味道恶心,人更叫她恶心,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陈总想攀陆砚珩这棵大树,自然不敢忤逆他的意思,无奈之下摆了摆手,示意包厢里被叫来陪酒的女人都出去,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容嫣。

陈总自见容嫣的第一眼起就被她迷得欲罢不能,此刻要把人送出去当真是舍不得,不过美色依旧诱惑不住他那颗被利益熏得发黑的心脏。美人跑不了,但生意合作可是会黄的。

包厢门关闭的瞬间,容清远陪笑的脸陡然转变,他攥着容嫣细白的手腕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你就在这里等着,陈总让你回去了才能离开,要是让我知道你偷跑,你知道后果!”

容嫣下巴轻扬,眼里凝了雾气,看着大伯那副写满了铜臭的嘴脸只觉得可笑。

什么骨肉亲情,到了钱跟前,都得让路。

大伯以母亲的遗物作要挟时,她就该彻底心灰意冷,不再对他抱有一丝期望的,可是,她总不肯死心,总是试图欺骗自己,不愿承认自己只是换取利益的工具。

到了这一刻,她怎么也骗不下去了。

容嫣轻笑一声,掩去眼底无尽地失望,艰涩问道:“大伯,您拿到了融资就会将手镯给我吗?”

容清远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那是当然,大伯怎么会骗你?”

一个破镯子,不值钱的东西而已,他还没必要放在眼里,要不是为了逼容嫣就范,他也不会费尽心思把这镯子找出来。

“嫣儿,你听大伯的话,只要哄好了陈总,别说一只镯子,就是蓝湾的别墅大伯也能给你做嫁妆。”

容清远劝说的话语落在容嫣耳里却如同一根根针,刺得耳膜都在疼痛。

她自小父母双亡,养在大伯膝下,一直循规蹈矩,不敢给他们添一点麻烦,她心里早就将大伯父当成是世上至亲,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容嫣双手紧扣着手拿包,指甲嵌入天鹅绒布料内,留下了一道道印子,良久后,她哽着嗓子道:“我知道了。”

容清远欣慰地漾起笑容:“这就对了。跟了陈总,以后有你享福的时候。”

容嫣扫过容清远苍老了许多的面容,以及他头上丝丝缕缕的白发,生生将话咽了下去。

她想问他真的如此狠心就这么轻易断送了她的幸福吗?就没有一刻犹豫不忍过吗?

答案不言而喻。

她又何必自取其辱地再问。

闪电划破悬了半日的乌云,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豆粒般大小的雨珠铺天盖地砸了下来,黄檀木雕刻而成的廊窗没关严实,倾泻的雨水溅了进来,打湿了容嫣的裙摆。

这条为了酒局而特意准备的纯白纱裙,于她而言是枷锁,亦是禁锢她人生的镣铐。

路过的侍应生见容嫣站在廊窗前,雨水飞溅,她却浑然不知,走上前好心关上了窗子,出声提醒道:“小姐,您要不要去大厅休息区等?”

侍应生进出包厢服务数次,每次都见她站在门外,似乎是在等人。

廊窗前的美人肌肤胜雪,头发乌黑顺滑如绸缎,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仿佛蝴蝶振翅轻舞,最灵气的是那双眼睛,清亮如繁星,只一眼,就叫人不可自拔地沉溺其中。

侍应生一时看迷了眼。

“所有人离开都会经过大厅吗?”轻柔地声音夹杂着淅沥的雨声。

侍应生回过神来,脸颊绯红,不敢再将目光投向她,“是的,进出的客人一定会经过大厅。”

容嫣看了一眼紧闭的包厢门,耳畔依稀能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心乱如理不清的红线。

容氏所需的那笔融资不是小数目,陆砚珩会不会出手相助她也没底,不管结果如何,她总是要尽力一试。

等在这里也无用,酒局散了,她也无法当着众人的面相求陆砚珩,还是离开的好。

……

雨越下越大,透过大厅的玻璃幕墙看去,只见花圃里的栀子花瓣被打落在地,沾染了污泥,洁白不复存在,美好的景色被这一场暴雨碾碎。

容嫣等了两个小时,茶水喝了一盏又一盏,紫砂壶内也见了底,容嫣本想麻烦侍应生帮忙添点水,抬头的瞬间正巧看到西装笔挺的男人从长廊深处走来。

男人身形高挑,气质斯文,廊灯明亮,光晕落在他脸上,衬得他宛如神祇一般。

容嫣坐在角落里,并不引人注目,陆砚珩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陆砚珩温和笑笑,点了点头,算是问候,动作行云流水,等容嫣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出了韵江公馆。

容嫣拿起身旁的天鹅绒包,从沙发上起身,她坐了太久,猛地一起身腿脚不受控制地发麻,顾不上缓解就急切地追了出去。

韵江公馆外雨势哗然,迷潆一片,陆砚珩的车子匿于夜色之中就要驶离,容嫣心下一急,咬唇冲进了雨幕之中。

豆大的雨珠如石子一般,砸在身上没有一寸皮肤不疼,容嫣忍着疼痛跑至车身前,伸手拦住了车子。

雨声混着车子启动的轰鸣声,像是音乐大厅内演奏的交响乐。然而她的心跳声却压过了这两种声音,一下一下跳动着,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