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中慢慢安静了下来,大家听到了大团长轻轻地喘气声。
“卡尔基,你还好吗?”罗喉马上问他。
所有人都很了解卡尔基,他控制气息非常精确平顺,从来不会气喘吁吁
“你需要休息。”悉达好心地提醒他,“大团长,你可以跟伊拉团长互换指挥位置。”
“我要把这群鼠辈杀光!”卡尔基低沉地说了一句。
内话通讯中,陡然安静,所有人没有想到大团长的外表保持高贵风度,但实际上,盖亚人怪招频出的偷袭已经惹烦他了。
“我预感麻烦还会接连不断,他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卡尔基说道,“我们已经踏入了一个诡异的陷阱,盖亚人似乎并不想立即消灭我们,以这种打击力度,直接集中兵力攻击我方,才是正常的思维,我不能理解这种一波波骚扰的战术……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陷阱!我刚才甚至想……”
“什么?”罗喉追问。
卡尔基沉默不语,但是内心却波涛汹涌,他甚至想的是应该直接抛弃这7万盖亚俘虏。
一瞬间曾在他的脑海里掠过这样黑暗的想象画面——他下令运输舰指挥官让战俘舱位瞬间释压真空,那些人在几十秒内就会猝不及防地死亡,面无表情,眼目瞪圆,并飘了起来。随后用强大的舰载空气系统,如同清洗污垢一样,把舱内密密麻麻死蚂蚁般的浮尸从巨大的舱门口冲出去,这些盖亚人的尸体就如层层叠叠的垃圾一般,被抛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太空中。
战争总是在死人,他也总是在杀人,谁会在意这件事呢?
身体异常讯号一直在闪烁着,令他心烦意乱,他就立即意识关闭,不想再看。
胸肋部越来越疼——他要让盖亚人看看,激怒他的后果有多严重。既然恨他的盖亚人那么多,他是不在意再多几个盖亚人恨自己的。
“我们返回舰队!我必须亲自护航,我们必须全速离开这里!”
大团长下了一个果断的命令。
其实他的意思是:他必须全速逃离,是的,逃离。
“我们还有牌。”兰瑟·徐脸色苍白,轻声说道。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兰瑟感到众人的目光就像刀剑,毫不留情地直戳向他。
“怎么能相信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参谋呢?”
“少说几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纳扎巴耶夫中将倒突然像个清醒人,“小子,你得负责到底。”
兰瑟只能战战兢兢地开始全速工作起来,由于所有高级将领都不愿意负责,他被迫担负起指挥官的职责,但似乎将注意力执掌战局上,他的拘谨感反而会慢慢消失。
“白虎舰队在加速前进。”一位负责太空雷达的女兵汇报道,“但运输舰队拖后腿,无法提速。”
兰瑟立即跑到观察区,几乎是异常仔细地审视图像,并且仔细地察看各舰航速数据。
“卡尔基在逃跑。”他很肯定地说,“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进入圈套了。”
“M17海盗走廊是连变形战机都无法极速行驶的异常空间,舰队无法时空跳跃,加上运输舰过载,我觉得现在卡尔基现在的心理压力一定极大。”
“指挥官心理压力大是常有的事。”那位年轻的中尉参谋似乎是跟他杠上了。
“卡尔基的性格使然,他两年未尝败绩,因为外貌出众,在柏拉图军坛有“第一武将”的美誉,其实他早年败率不低的……”徐中士这样一说,所有人都闭嘴了,因为没有人像他这样研究过卡尔基。
“我们只有他担任团长后的资料,但我每场战役都分析了,从团长任期到担任大团长的第一年,他的战绩并不完美,担任团长的两年,率军数次被我们的密集炮火轰下去,骑士团损失惨重,担任大团长的第一年,因为战略过于大胆,而被我们的联合舰队围歼过,苦战才得以解围。当然,他的胜仗打得都极为漂亮,堪称……一流吧。”
“所以撇除那堆令人晕眩的荣誉,他本质上是一个发挥极为不稳定的人,通过成长和经验,才能慢慢稳固。原因是他的性格天马行空,不拘常理,极为主动、大胆和勇敢,在战场上常有赌徒心态。虽然在这两年里,他积累了很多的经验,但我觉得他的性格没有多大改变,之所以能常胜不败,只能说是运气所致,我想他自己是清楚的……”
“荣誉越大,他的压力就越大,何况他已经自知中计了,我已经说过,所有的一切,不是攻击他个人身体和骑士团,而是攻击他的心理。”
“我还有一个“捕虎夹”,说“夹子”可能不够恰当,算一个“小苍蝇”吧,有时候当一个人极度不耐烦的时候,一只嗡嗡乱盯乱绕的苍蝇,都能激怒他。”
两颗旋转着乱飞转的小行星撞在了一起,在真空中撞击有特殊的形态,碎石头四散而去,在异常能量中,完成了毁灭和创造的循环。
四周飘散了立体网络状的陀螺状不断旋转的怪异金属体,也被余波推了出去,荡悠悠地分开来。
“这就是我布置的下一个圈套,也许算不上圈套……”兰瑟显得不是那么自信,向所有人显示在一片片的荧绿***域,“我们武器研究人员,最近研究出一种针对变形战机的空间定位系统的干扰器,可以在战斗中干扰变形战机的定位,使得操纵者做出错误判断,增加失误率。当然,这个武器暂时没有投入大规模生产,因为变形战机的作战区域太大了,布置起来难度太大,但我想也许有用,因为海盗走廊的狭窄封闭的特性,可以好好利用……”
“舰队的雷达定位导航非常先进了,又不是靠战机的定位导航。”那位皮肤黝黑的年轻中尉参谋似乎跟他杠上了。
“所以我说是苍蝇啊!”敏感的兰瑟叫了起来。
在金属陀螺在诡异地转动着,仿佛古代苏菲派的宗教舞蹈。而数十亿公里之外,舰队一侧护航的骑士团战机群开始向一侧偏转。
“大团长!”“伐楼那”指挥部里的伊拉团长发觉后,立即提醒卡尔基,“你们航道错了。”
“商羯罗,帮我核实航道信息。”卡尔基的声音响起。
“没有问题。”
“一切正常。”卡尔基回复伊拉,他非常信任商羯罗,因为这位年轻的参谋长态度极为认真,能力出众,从未让他失望过。
但此时,大团长的通讯线路几乎要爆炸了,导航主管以及各舰舰长这些高级指挥官都对他发出警告。舰队的分布是宽阔的,有数千公里之长,按照各个战斗集团的编队航行。
“你们在驶向一个能量异常区,确切地说是一个小型黑洞。”导航主管西古尔德严正警告道,“你们会在10分钟后进入视界。”
“我看不到什么异常!”商羯罗有些着急了,卡尔基其实很少反复向人确认。
“我也没有发觉偏离航道了。”罗喉和其他几位重要的扈从也这样说。
“快点掉头,你们的速度太快,航路偏移了!”
“为什么会完全相反?”
“见鬼!怎么回事?
于是,通讯频道内,柏拉图指挥官们竟然一言不合地吵起来了。
“有人在搞鬼!”
大团长严厉地说了一句,他已经意识到盖亚人使用了特殊的航路定位的干扰装置,但谁对谁错无法判断,因为在他眼前的视野器上,正好是与伊拉他们的判断相反。
“再派探测器探测来不及了!”商羯罗提醒道。
必须由最高指挥官来做出决定了。
“舰队前进方向由我来决定,因为我是大团长。”卡尔基说了这句话。
他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航线继续前进。事实上,这不是一个很大的生死抉择的问题,因为所有的柏拉图的飞行器上装有黑洞探测程序,根据宇宙引力场的变化和引力时间的扭曲,会警告驾驶者在进入不可逃脱的视界前尽快逃离。
有了这个最后保障,卡尔基天性中的坚持自我的倔强就显示了出来,这让伊拉团长望着航路显示频,无奈地叹了口气。
“竟然中招了!”
兰瑟盯着离子显示屏喃喃自语,上面的光标显示,柏拉图的舰队偏离了正常航道,向附近一个小型黑洞驶去。
整个指挥室也紧张起来。
“糟了!”纳扎巴耶夫中将喃喃自语,担心整个白虎骑士团的舰队会被引力波撕碎。
“柏拉图舰队跟我们一样,都有异常引力波警报系统,应该没问题。”兰瑟马上说道。
“那就好,我们是来抓住金毛大老虎的,如果他变成X射线这样的喷流物质,那我就没法交差了。”
“不会,不会。”兰瑟无奈地微笑了下。
果然,在立体显示中代表柏拉图舰队的那一群光标开始转向。
“卡尔基的指挥真出色,他的特长果然就是他的应变能力。”兰瑟在观测时,又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析,“他不是机械地带着一支漫长延伸的舰队严格编队,用通常操作下的舵向大转弯整体转弯,而是利用各类飞行器和战舰的不同速率,进行不同的转向。”
然后,他又想了想,又继续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分析:“这样就不会把超载的运输舰和补给舰甩向视界,它们的势能过大了……舰队的队形不会被拉散,反而利用重新转向又再次重新编队。”
在追踪显示屏上,整支舰队变成三角形的形态,加强两翼的防护,以应对盖亚人的再次进攻。
“他的防御心变重了……”兰瑟又情不自禁地开始揣测卡尔基的心思。
“这真是一只狡猾的老虎!”韩少将望着重新编队的柏拉图舰队的虚拟影像感叹道,“我们已经花了近20小时来抓住它,它却想方设法可以逃脱。”
“它不能逃得更远了……我马上要使出大杀器了。”
兰瑟努力让自己在他人的怀疑目光中,显得更自信起来。
在安排完转向、重新编队之后,大家发现卡尔基沉默了良久。
大团长依旧以跨骑的姿势,骑在变形成虎型的战机上,也许是在显示他的自信。
卡尔基喜欢跨骑,飞行过茫茫时空,让他可以仿佛催眠一样的黑暗和闪光的相杂中,幻想自己是古代的骑士,斗志昂扬,随时可以进入战斗。太空战机的战斗状态的躺椅太舒服,使用巡航模式太久,让他感觉太无聊。
“我们再坚持两个小时,就能飞跃出海盗走廊,就可以立即时空跳跃,摆脱这次***烦!”
他在内话通讯里,鼓励所有人。
“大团长……我们可能没办法立即时空跳跃,而是要继续航行,寻找合适的位置敲击星门才行。”旗舰上的伊拉提醒他。
“什么?”
团长已经把各种数据发给他,在他视网膜上闪烁着各种能量数据。
“时空跳跃需要大量能量,几场战斗已经消耗了我方太多能量,除非你放弃超载的运输舰队,只带回战斗集团。”
伊拉有些沉重地向他建议。
卡尔基觉得一阵心急之下,胸口都疼得让他难以忍受了。
他的高耗能风格的疯狂攻击终于变成了自我伤害的双刃剑——每一发弹束都是一次能量的消耗,所有的战争都是对能源的消耗,而远航舰队的能源不是无限的。
“我不会放弃自己的部下,这曾经是我的誓言。”
他还是那么坚持自己的原则。
如果部下不能抛弃,最拖累舰队的那7万盖亚人是可以抛弃的,那个黑暗的想象又进入他的脑海——
“我自8年前晋升指挥官起,从未对盖亚降虏开过杀戒……”卡尔基突然轻声说道,只有几个最亲近的朋友能听到他的说话,这仿佛他的内心独白,他甚至屏蔽掉了伊拉团长。
“悉达,你还记得我曾用骑士团的食品补给自己手下的败兵降卒吃,你们笑我……”
“不,我不会嘲笑你。主上,你是我见到过最仁慈、最高尚的人。”悉达显得很动情,“所以,我们都爱你。”
卡尔基沉默良久。
“仁慈和高尚,在这个世界上往往会让自己的内心痛苦不堪。”他黯然神伤。
随后,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变形战机群在无尽的时空中如电光般奔驰。
“我们内心有一条良知的底线,让我们很难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