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了敲门。一个中岛不认识的男人开门进来,他交给高木一个大信封又走了出去。高木取出信封里的纸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中岛在一旁瞥到那似乎是一份公文式样的信件。
高木转过身来,微笑着对中岛说:“这是刚刚拿来的现场检查报告,尸体显然是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杂物间并不是第一现场。既然作案动机这条路行不通,我想我们不妨换个思路,想一想第一现场究竟在哪里。凶手冒着风险移尸,很有可能是因为真正的作案现场会把别人的注意力引向他。”
中岛皱了皱眉,“你不是想把整间医院都查个遍吧?那会惊扰到住院病人的,理事会知道这件事吗?”
“我们已经在查了,医院理事会对警方公务也不能提出异议吧。”高木神情自若地说,“既然已经有人在动手了,我不妨就动动脑,也许能节约一点时间。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我们已经知道死者大约在中午十二点三十分左右到达医院。这是门口的保安的证词。他直接来到了二楼的儿科中心,在那儿一直待到一点半。然后,他去了四楼的另一间病房。他离开四楼病房的时间是两点半。这一点四楼病房的护士可以证明。而他的死亡时间是在两点半到三点之间,也就是说他离开四楼病房以后不久就遇害了。五点左右,他的尸体被发现。我想他被害的原因可能就在这段时间里。”
“这是什么意思呢?”
“死者也许是在这段时间里遇到了什么事,以至于招来了杀身之祸。”
“这怎么可能呢?这里是医院,并不是什么危险场所。”
“完全可能啊,我就觉得医院是个恐怖的地方。”高木一本正经地说,“说起来,今天下午我还碰到过他,大约是在一点半的时候,那时他正要去四楼病房吧。我拜托他去看一下我的侄女,他答应稍晚一点会过来。真是个很和气的人,太可怜了。我记得当时他站在走廊交汇的地方犹豫了一会儿,我想他大概是迷路了。事实上他确实拐错了弯。我看着他转向了左边的走廊,可是正确的方向应该是右边。左边是第二外科的病房。”
中岛又皱起了眉头:“你是说,他来过第二外科吗?”
“应该是这样。接下去,我稍稍发挥了一下想象力。呵呵,有人说我的想象力太丰富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有时候它完全不受控制啊。请允许我不负责任地想象一下,他是不是在第二外科碰到了什么事呢?”
“第二外科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中岛语气肯定地说。
“是这样吗?龟井小姐告诉我,今天下午第二外科有一位病人去世了。对了,医生您的手术是几点开始的?”
“三点半的时候。”
“那位病人是在四点护士发药的时候发现已过世的,那时候您正在手术室里,所以不知道吧。那位病人是死于心脏病发作,死亡时间大约在两点左右。听说他本来就准备要做心脏手术,心脏病发虽然有些突然,也不是完全出人意料的事。”
“是和久先生吗?”中岛看了龟井一眼,龟井点了点头。“和久先生的心脏病相当严重,已经安排下周手术了,没想到他没能坚持到那天。”
“可是,如果和久的死并不是老天的安排呢?”
中岛吃惊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警察凡事总是喜欢往最坏的方面想,这是职业造成的坏毛病。作为医生,您肯定知道心脏病可以用外部因素诱发,比方说药物。如果使用氯化钾,引起的生理反应与心肌梗塞非常相似。法医在死者的手臂上发现了新留下的针眼。”
“这个针眼可能是治疗中留下的呀。”中岛反驳道。
“龟井小姐告诉我,今天和久确实接受过注射。可是,有医学背景的凶手完全可能利用那个针眼。要证明这一点并不难。如果和久确实是死于药物注射的话,验尸的时候就会在血管壁上发现两个针孔。无论再怎么厉害的人,也不可能对准看不见的血管壁吧。假设圣诞老人正好看到了谋杀场面,这就足以成为他被杀的原因了。”
“可是谁会想谋杀那个病人呢?”
“会有很多人吧。那个死掉的和久,其实是个放高利贷的。这种人就象街上的老鼠一样不受欢迎,放债也是份风险很大的职业啊。可是,虽然同样不受人欢迎,放债的却比警察挣的多多了。”
“这些都是你凭空想象的,真实情况可能完全是另一回事啊。”中岛不以为然地说。
“这个能证明我的想象又一次指向了准确的方向,有时候我的直觉惊人的准确呢。”高木扬了扬手里的信封,微微地笑了,“这里面说,鉴识课在和久的病房门把手上找到了尾崎的指纹,这证明尾崎不仅到过那里,而且曾经打开过门。医生,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吧,凶手正在实施他的杀人行动,圣诞老人突然出现在门口,一定把他吓得不轻吧。尾崎也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才会在两点半以后又回到第二外科去的吧。可惜的是,那时候正是两次查房的中间,护士们都在休息室里,病人们也都在午睡,没有人看见圣诞老人或是凶手。”
中岛突然感到一阵疲倦。“那样不是又回到起点了吗?”
“没有回到起点啊,”高木平静地说,“我们已经迈进了一大步了,这还多亏了医生的帮忙。”
中岛诧异地看着他:“我什么也没有做啊。”
高木微笑了一下,“你已经做得太多了。医生,有件事请你解释一下吧,你是怎么知道死者是圣诞老人的呢?”
“什么?”中岛吃了一惊。
“你在这里看到的死者并没有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啊。我只是提到死者是医院的义工,你马上反应他是圣诞老人。可是医院里还有许多不是圣诞老人的义工吧。”
中岛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我听说是发现了圣诞老人的尸体啊。”
“你是听谁说的?当我听说你最近手头很紧时,就特地告诉大家,不要向你提起圣诞老人的事。”
“为什么?”中岛愠怒地问。
“那是我的直觉啊,我预感医生会说出些出人意料的话。”
“我在走廊上看到过他,当时他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除了圣诞老人,没人会穿那种可笑的衣服吧。”中岛辩解道。
高木慢慢地摇了摇头。“你到底是在哪儿看到他的呢?从踏进医院大门起,尾崎就一直戴着圣诞老人的大胡子,没有摘下来过。我碰到他时,他也戴着,看来他对扮演圣诞老人很认真呢,医院里没有人见过他摘下胡子的样子。在今天之前你并不认识他,而今天你可能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脸应该是遮住的。可你只看到尸体的脸就认出了他。你到底是怎么认出他的呢?”
中岛没有回答。龟井不安地挪动了一下。
“医生,你是不能解释还是不想解释呢?不过没关系,我想我可以帮你解释。请到这边来,我想给你看些东西。”高木向旁边的桌子走去,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大袋子。他开始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这些是圣诞老人的衣服,袍子,帽子,靴子,腰带,尸体被发现时就穿着这些衣物。”高木慢慢地摆弄着,“可是,这里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中岛困惑地看着他。
“少了胡子啊。你见过没有胡子的圣诞老人吗?没有胡子的圣诞老人,恐怕就像没有警察手册的警察一样无法让人信服吧。既然死者被发现时就没有戴着胡子,那么推测他在遇害时也没戴胡子不算过分吧。我想你就是在那时看见了他的脸,才会很自然地把他和圣诞老人联系在了一起。”
龟井表情复杂地看着中岛。中岛语气生硬地说:“你是在指控我杀了他吗?你的想象力确实太丰富了。你指控我杀人到底有什么证据呢?”
“证据嘛,你有没有想过,圣诞老人的胡子到底去哪儿了,难道真有小偷吗?”高木又摇了摇头,“其实从你走进来开始,我就在好奇你左边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中岛迟疑地把手伸进白大褂的口袋,停了下来。龟井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医生,请你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吧。”高木说。
中岛慢慢地把手拿了出来,指间抓着白色的大胡子。龟井按捺不住地发出了一声悲鸣。
“这是尾崎在遇刺时放进去的吧,他拼命地想留下线索为自己报仇。你杀人以后匆匆忙忙地赶去动手术,竟然没有发现口袋里的东西,这就是天意啊。杀死圣诞老人是一定会遭报应的。”
高木从中岛手上拿过胡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拜托你千万别说那是你自己打算扮演圣诞老人用的。那副胡子上一定沾着尾崎的唾液,你不会不清楚那意味着什么吧。那样辩解的话实在是太没有想象力了。还是象男子汉那样坦率地承认吧。”
中岛沉默了一会,缓缓地道:“我承认。”
“承认什么?”高木盯着他的脸问。
“是我杀了尾崎和和久。”
“很好,龟井小姐,请你记住刚才听到的供词。”高木轻松地笑了起来,“既然这样,我也要承认一件事。你口袋里的胡子是我刚才放进去的。其实失踪的胡子已经在圣诞老人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大概尾崎嫌太热了,自己摘了下来。这份圣诞礼物你一定不满意吧。不过,我倒是可以安心地享受圣诞假期了,所以还是要谢谢你这么爽快地就认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