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穿我给你准备的卫衣呢?”富小景伸手去抻顾垣的领带。
“这个日子还是穿正式一些比较好。”
“你是不是为搭我的学位服才选了这个颜色的衬衫?”富小景用小手指勾开顾垣的领带,“我可以打个活泼一点的结,你现在这个太板正了。”
富小景打了好几个结,都觉得不够活泼,最后急了,把领带塞顾垣手里,让他自己打。她跑去取了三脚架,要和顾垣合影。
“笑一个。”富小景踮着脚,誓要营造出她理想中的身高差,一张不够还要拍第二张。
顾垣笑着揪她的耳朵:“别闹了,再闹你妈就等急了。”
“最后一张。”
富小景又去调相机,调完马上跑回来在顾垣脸上亲了一下。亲完让他放心,她刚才没涂口红。
她坐在副驾驶涂口红,肉粉色,口红还是她来纽约前富文玉送给她的,到现在还没用完。
边涂边跟顾垣串供:“一会儿你就说你今早才去接的我。”
“时间是七点五分三十秒还是七点六分?”
富小景知道顾垣在调侃她,也不以为意:“七点五分三十秒,你去敲我的门,七点六分,我给你开门。”
富文玉和姥姥都穿得很正式,并没穿富小景送给他们的卫衣,姥姥还戴上了顾垣送她的珍珠项链。
路上经过一家花店,顾垣停车进去买花,买了三大捧花,富小景的那一捧看着很活泼。
姥姥看着自己手里的花,上一次收到花还是两年前的母亲节,富小景送给富文玉康乃馨也给她订了一束。在顾垣之前,她这一辈子都没收到过男人送的花。富文玉虽然不缺男人送花,但男人在她的世界里并没什么重量。
开始是富文玉和富小景一起生活,富文玉雇了几个保姆都不满意,最后雇了她去,中间因为她教富小景做饭还被富文玉赶走过一次,后来她又回去。这个家里只有女人,男人偶尔进来过,没多久又走了。她以前一直担心富小景因为没有和男性亲属相处的经验,被男人给骗了,没想到运气比她和富文玉都好。
姥姥一高兴,拿出手机自拍,富文玉不配合,只有姥姥一人出镜。照片里,姥姥捧着花笑得十分端庄。
五分钟后,照片就出现在了富小景的朋友圈,她第一时间给姥姥点了个赞。
富文玉因为跟老太太不是好友,并没看到老妈高光滤镜下的自拍。她看老太太拿着手机偷偷摸摸的,冷不丁扫了一眼,老太太忙把手机捂上。
富文玉低声说:“您还有秘密呢!”
“谁还没几个秘密,你也不把你的手机给我看啊。”
富文玉选择沉默,此时此刻顾垣在她眼里还是外人,她不愿意跟老太太争论让外人看了笑话。她总是能在顾垣身上觉出顾桢的一些影子。她是从顾桢嘴里得知顾垣的,顾桢大部分时间要么讲他的研究,要么就是骂他的同事,偶尔在她的引导下谈谈儿子。
顾桢是她见过最特别的一个人。每次顾桢见面都送她花,花用儿子的试卷包着,富文玉由此得知了顾垣的各科成绩。那会儿富小景刚上小学,数数都有困难,写个汉字也写得歪歪扭扭的,她怀疑女儿遗传了自己的智力,还问顾桢要不要带女儿去检查检查。顾桢告诉她,她智力没问题,智力不光体现在学习成绩上,经营一个厂子也很需要智力,随后顾桢开始大骂他的同事,没本事去开厂子,倒在学校里做起了学术生意,靠缝缝补补发论文,十分令他不耻,他是要做大课题的,没多久,他将证明出黎曼猜想,功成名就。虽然他不在乎这些世俗东西,但很乐见那帮傻X嫉妒眼红。
顾桢总不吝于用这种恶毒的字眼表达他对同事的不满,他向富文玉表达他的苦痛,说就像一个人到了猪圈里,还要被迫和它们比谁长得快,仿佛少长几两肉都是罪恶。他很快就会脱离这帮猪。
说着顾桢就扯开包花的卷子,在卷子的空白处给富文玉讲他的公式,富文玉完全不懂,直夸顾桢好厉害。每次夸完顾桢,富文玉都会把话题转到育儿上来。顾桢劝她,顾垣小时候还被幼儿园老师怀疑有多动症,让他带儿子去检查一下,他一生气,就把儿子带回了家每天跟他一起,现在不也好好的。他劝富文玉把富小景领回家教育,别让那帮傻X老师给教坏了。
在顾桢嘴里,他永远都是对的,任何和他意见相悖的都是傻X,富文玉因为不懂所以一直附和他,两人相处得倒还算融洽。顾桢花钱很凶,他一面很大方,从不让富文玉请客,另一方面经常跟富文玉借钱,借完没几天就会还给她,据说又把家里什么送典当行了。有一次他跟富文玉借钱要给顾垣买生日礼物,两人去商店选,顾桢选了一堆,结账时售货员算错了账,态度也不好,顾桢骂了有小半个小时,还差点儿把前台给掀了。他的暴躁把她给吓坏了,但那种时刻并不多。和他的优点比起来,富文玉特意忽略了他那部分缺点。
富文玉觉得他总归算一个爱孩子的父亲,对富小景也会不错。如果不是顾垣交给她一张诊断书,她恐怕就要和顾桢结婚了。
看到诊断书的一刹那,富文玉第一时间竟庆幸没有把富小景从学校领回家。她也没向顾桢讨要欠款,就这么断了消息
阴差阳错,富小景又撞见了顾桢的儿子。
她希望女儿能够比自己幸运。
虽然典礼在十点半,但许多家长为了占一个好位置,来得很早。
富小景建议:“反正你们也得排队入场,咱们先照几张照片吧。”
富小景踮起脚把脖子上的相机戴到顾垣头上,“帮我们照一张,一定要把我照好看点儿。”
她站在中间,两只手分别搭在姥姥和母亲的肩膀,瞅着顾垣笑,越笑越灿烂。
顾垣并不看她,反而对富文玉说:“富阿姨,你拨下小景帽子上的穗儿,现在这个方向不太好。”
富小景撇撇嘴:“那我不戴帽子了。”
还没等她反应,顾垣就把她撇嘴的一瞬间拍了下来。他走到她面前,拿起她手上的帽子,给她在头上扣好,富小景瞪着眼看他,顾垣假装看不见,一心给她调帽子。
“好了。”顾垣拨了下她头上的穗儿,又走远去给她拍照。
这次富小景笑得十分含蓄,没好意思露出十二颗牙齿。
等这张照完,富小景走到顾垣面前去摘他头上的相机,转身冲着富文玉笑:“妈,你离我姥姥近点儿,我给你们俩照一张。”
富文玉不情不愿地搂住母亲的肩,露出保险从业人员专业笑容。
富小景夸张地感叹:“太漂亮了,我一时竟分不出你们俩谁更好看。咱们四个合个影吧。”
顾垣俯身对她说:“没带三脚架过来。”
“不用三脚架,我有手机自拍杆。”
富小景从包里掏出自拍杆,安在她新换的手机上,安好理直气壮地交给顾垣:“你胳膊长,你拍!”
顾垣在富小景的要求下,生平第一次用自拍杆。他不太喜欢照相,尤其是到此一游的打卡照相,更从来不自拍。但富小景显然不在他的经验范围之内,她热衷于他从不热衷的。可他竟然也不讨厌。
富小景躲到顾垣脑后,一脸得意:“这样看是不是显得我脸特别小?”
顾垣一把把她的小脑袋往前挪了挪,富小景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她看顾垣按下了拍照键,马上转愁为喜,露出十二颗牙齿。
许薇母女俩也在这里拍照。许太太离着老远一眼就看见了顾垣,低头轻声对自己的女儿:“一会儿过去打招呼,热情一点儿,不要把情绪带出来。”
“妈,就不能当看不见吗?我今天不想看见他们。”顾垣拿着手持自拍杆拍照在许薇看来相当违和,要是顾垣是她男朋友,她绝对不会强迫男朋友这么干,幼稚!富小景的笑成了许薇心里的一根刺,她的好涵养也在看见富小景后一扫而光。她可以假装宽容假装大度但不能假装孙子,尤其在富小景面前。凭什么!
“你这孩子,我之前教你的你都忘了?清高是穷人的遮羞布,你不需要那种东西。”许太太未尝不恨富文玉。当时富文玉和她家老太太的所作所为,很是让她不快,但她马上就平衡了,这个女人长成这个样子,还能混得那么惨,就是对她最好的报应。就是现在,她也谈不上嫉妒富文玉,这个女人把一副好牌打得稀烂,人到中年,才靠女儿享上一点儿小福,比她还差着不少呢。
富文玉长得比她女儿要好看得多,混得却远不如女儿,可见美貌的作用还是有限。母女之间也是存在嫉妒的,许太太想,富文玉现在靠着女儿未必有多好受。
许太太心里骂了一声活该,带着笑走过去同顾垣一行人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