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三家店里出来,顾垣问富小景,“那件明明很适合你,怎么又不要了?”
“你没看见她看我的眼神,太炙热了,我以后要来退,她一定想要掐死我。”
“可是你刚才说不要时,她恐怕也很想掐死你。如果你买了又退,在她失望之前你还送了她一场欢喜,可现在除了失望还是失望。富小景,你可太不厚道了。”
“我还是不要试了,那么她们也不会失望了。”
“我建议你进去赶快选一件你喜欢的,试完就马上出来。如果你花五分钟时间就买了衣服,那么她们的辛苦就可以忽略不计。到时你退衣服也可以理直气壮一些。”
进店前,顾垣的手机响了起来。顾垣低头看了眼号码,让富小景先进去选,他随后就到。
富小景本准备按照顾垣说的快速选一件就走,但她遇到了孟潇潇。
在此地狭路相逢,有钱者胜。
孟潇潇投向她的眼神非常玩味,富小景只看她一眼便知道明天会传出怎样的新闻。
“小景,真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这里可是有监控的,你可要当心点。他们可不会像薇薇那么心软。”
富小景很快挤出一个笑,“孟小姐,在这里遇到你我也很意外。一门几千美金的课挂个几次都不心疼,还有心情来扫货。像我这种穷人遇到这种事恐怕都要自杀以谢父母了,而你还这么自信从容,真是让我自惭形秽。我的心理素质实在太差。”
“你说谁挂了几次?”
“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两次说成几次,请你一定要原谅我的不严谨。我衷心祝福你下次一定不要挂科。当然,挂了也没关系,您就算重修一百次,家里也有余钱负担得起。不过,我告诉你,我虽然穷,但许薇那破镯子对我来说,就跟你一样,我一点儿都看不上。我要是你,有时间就多读两本书,别被人当枪使了,还以为自己是正义使者。也不怕被人笑死。”
“破镯子?你买得起吗?”孟潇潇脸上的假笑终于支撑不住,“你这人要是有点儿自知之明,就应该知道这里根本不适合你。何必来这里自取其辱呢?”说着孟潇潇的脸又转向店员,咨询当季最新款。
和孟潇潇受到的殷切对待相比,富小景这边就冷清得多。不过她也不认为店员势利,像她这种试了半天还要拿回来退衣服的,确实不太值得热情招待。人家对她热情,她反而觉得抱歉。
顾垣不说有钱没钱,派头是很够的,她在之前几家店接受的殷勤恐怕是沾了他的光,上一家的男店员看向顾垣的眼神含情脉脉的,直让她起鸡皮疙瘩。
富小景决定不再自讨没趣,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请顾垣吃个饭,明天继续拿老衣服应付就是了。
顾垣接的电话很长,直到富小景从店里出来,他的电话才打完。
“怎么这次又什么都不买就出来了?”
“没有看得上的,咱们走吧,我请你吃顿好的。你想吃什么?”
顾垣在富小景脸上掐了一把,“怎么就想着吃,你这两天是不是胖了?”
“那是婴儿肥,以前就有的。”
明明前不久他还问她吃这么多怎么还那么瘦,男人的心,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再进去看看,总得选一件吧。”
“我室友的闺蜜在里面,我相信,不用到明天,只要她一出这门,我拿赃款挥霍的消息就会传得半个曼哈顿的中国人都知道。”
富小景经过与孟潇潇的几次交战,已经摸准了她的命门,每次至少打个平手。但她没必要让顾垣也去里面承受那个女人的冷嘲热讽。
“没想到你的影响力这么大。”
富小景苦笑,“这得归功于她们的交际圈广阔。”
“你是因为她才出来的?”
“其实也没什么想买的,衣服嘛,无非就是个遮羞的物件,我就一普通的客人,穿得不出大错就好了。没必要费那么大功夫。”
“你这么想,里面那位可未必,她只会认为你怕了她。没准还会传出她撞破你拿赃款挥霍,你心虚落荒而逃的新闻。”
“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要老揣摩她一天到晚怎么想,我不还跟她一样老挂科。”富小景仰头冲顾垣笑,“你真的没有想吃的吗?我可做好了被你敲一笔的准备。太贵的就算了。”
顾垣真的没有什么想吃的,富小景几乎是被顾垣押到了店里。
她虽然心里敲鼓,面上的姿态却做了个十足十。孟潇潇的视线顺着顾垣爬过来时,富小景连个眼神都没给。
当经理过来问他们有什么需要的时候,顾垣表示富小景要去参加一个酒会,在酒会之后她还要出席一个晚宴,除此之外可能还要去参加婚礼,她需要各种场合的礼服和与之搭配的饰物,并且准备在这里一步到位。他们需要到VIP试衣间里一件一件地去试衣服,直到选到满意的才走。
当孟潇潇准备让店员拿着衣服去楼上VIP试衣间时,店员很遗憾地告诉她仅剩的一间VIP试衣间已经提供给了富小姐。
富小景心里纠结无措,面上却很沉着,她骄傲地扬起脖子,冲着孟潇潇微笑,在店员的引领下去了二楼的试衣间。
试衣间里满是与天花板等高的镜子,照得富小景无处可逃。一个身高至少有一米八的蓝眼睛捷克美女问他们要喝点什么,顾垣要了一杯水,并特意给富小景要了一杯薄荷咖啡。
另一位店员按照富小景的需求推来了她可能需要的衣服。衣架上各色裙子晃得她眼晕,她向顾垣丢了个眼色,意思是想询问他现下如何成功脱身。不料顾垣根本不看她,反而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四四方方的陈年报纸,双腿交叠靠在丝绒沙发上,慢慢悠悠地展开报纸浏览起来。
富小景实在禁不住捷克大妞脸上的微笑,只好拿了一件海军蓝的纱裙去里面试。
她躲在厚厚的丝绒帷幕后面拿起手机给顾垣发短信:怎么办??????????????
一连发了十多个问号。
顾垣的回复并没提出解决办法:不用担心,我的信用卡额度比你想象得要高一点。
富小景充分接收到了顾客就是上帝的信号,可上帝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捷克大妞在外面问她试衣过程是否顺利,不顺利的话可以进去帮她。
富小景说不用,她马上就好。这条纱裙的肩带极细,为防内衣肩带露出来,她直接把内衣肩带拆了塞包里,又拉着裙子使劲往上拽了拽,掀帘子之前她努力动用五官力图显得高兴些。
大妞的赞叹词让人脸红,这赞叹甚至让富小景产生一种错觉,她不买这裙子简直是犯罪。
她站在与天花板等高的镜子,镜中能窥见顾垣的脸,他的视线终于从报纸转移到了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垂下头。
顾垣走到大妞面前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大妞马上要她稍等一下。
等富小景看到大妞拿着胸贴回来时,她的锁骨都羞得发烫。
“要不要帮忙?”
富小景很果断地选择了拒绝。
她换好胸贴,再一次穿着蓝色刺绣纱裙从帘子里走出来,顾垣站在镜子后帮她理头发。他的声音很低,传到她的耳朵里走了样,也不知是夸她还是损她,“你比刚进来时像是大了两岁。”
他低头看了眼富小景的脚面,“就是这双鞋子不是很配。”
大妞马上嗅到了新生意,“换双鞋子会更完美,不知这位小姐喜欢什么样的鞋?”
当富小景踩着第六双高跟鞋站到镜前时,顾垣终于放过了她。她扭头看了眼窗外的曼哈顿,也不知从窗前跳下去会不会马上摔死,砸死别人就造孽了。
顾垣比着富小景的头发,很是客气地问大妞这里有没有人会盘发。
大妞很快请来了一位穿黑色修身衬衫的小哥,他的手很是灵巧,只三分钟不到就给富小景盘了个法式辫子,她整个细长的脖子都露了出来。
顾垣感谢了他们的服务,并表示富小景还要继续试一下别的,但暂时不需要帮忙。
店员很识趣地告了辞。
为了不弄皱裙子,富小景斜跪在编织地毯上,裙子下摆盘成一个圆形,高跟鞋被她脱在一边,她赤着脚丫四处张望,确定店员暂时不会出现后,她叹了口气,“这下咱们怎么收场啊?”
“买下来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的信用卡额度比你想象得要高一点。你不要不好意思,就算要退衣服,也是我来退。你只需要试衣服就好,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顾垣用汤匙搅了搅杯中的咖啡,递到她手里,“薄荷咖啡,你或许会喜欢。”
“我不想喝。”
“那你要不要来点儿香槟?”
“我不想要。”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死。”
顾垣的手指触到富小景的发尾,“自杀可没任何保险赔你。”
“你说,我如果什么都不买,我能出这个门吗?”
“你不喜欢这条裙子吗?那我们可以试试别的,总有一条你会满意的。”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事情,我还喜欢大都会博物馆呢,难道我能把里面藏品都搬我自己家吗?不能,有些东西看看就行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是我自己太软弱,没能当断则断。上楼时,我就应该拒绝,但我一看店员那充满期待的脸,又想到孟潇潇一脸吃瘪的样子,我就说不出不……越拖越错,他们一定会恨死我。”
顾垣拿起富小景的手,把咖啡杯放到她手里,“喝一口吧,不喝也是浪费。”
富小景捧着骨瓷杯,咽了一口咖啡,那味道并不是第一口就能接受的,她忍不住咳了起来,她下意识捂住嘴,生怕咖啡吐在裙子上,那样就彻底没转圜余地了。
顾垣拿纸巾递给她,富小景用纸巾捂住嘴继续咳。
“好点了吗?”他去抚她的背。那片背本来是暴露在空气中的,后来被一双手给覆盖住,每一个毛孔都能感知手掌的粗粝,不一会儿就被抚烫了。
富小景为躲那手,侧了侧身子,顾垣把手转移到她的头上。他从桌上的花瓶里折了一只白玫瑰,别在她头上,又去捉她的耳朵,“起来,去照照镜子。”
“我现在可以说‘不’吗?”
“可以。”
顾垣将玻璃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他把杯子拿到富小景面前,“你也可以用这个照一照。”
杯子里映出她的脸。
富小景对着玻璃杯僵硬地笑了下,“你说,除了买下来,我还有体面离开这儿的方式吗?”
“恐怕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