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的话确认了沈雨泽先前的猜想,也解答了他萦绕心头许久的问题——为什么自己醒来时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他的记忆已经被“清零”过一次了。
他印象里初次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并不是他的生命源头,他苏醒前在梦境里经历过的事情也并非虚幻,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是被他遗忘的过去!
一丝后知后觉的惊惶浮上沈雨泽黑白分明的水眸,他想起自己在苏醒的瞬间反复盘桓脑海的那个人。
“哥哥……”他无意识地低喃了一句。
淡淡的暖意涌上心头,但紧接着,一股浓烈的不舍与悲伤骤然升起,把那一点暖意冲撞得支离破碎。
转瞬间,这莫名产生的情绪又如泥牛入海般沉入心田,消失不见了。
沈雨泽捂住心口,用力喘了两口气,心中既惊又悲又喜。
虽然忘了哥哥是谁,但他知道,那应该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人……
沈雨泽紧紧地抓着胸口的衣服,慢慢抬起头,眼神越发坚定。
杰说的对,他不能就这样傻乎乎地去送死,只有活下去,并且记忆不再被“清零”,才能带着疑问一点点拨开遮挡真相的迷雾,找回过去的自己。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杰已悄然从他身边离开。
沈雨泽看着这个宛如牢笼的地方,忽然间感觉,身边有这样一位伙伴,这地方好像也没有那样黑暗了。
当初他问米娜为什么有些人有“出生”,有些人只有“苏醒”,米娜说人各有异。看来“觉醒”的不止他一个,至少这间仅有五人的玻璃盒子里,就有了两个,将近半数。
沈雨泽相信外面的世界还有不少和他们一样被关在盒子里的人,如果能把这些心存怀疑的人都聚集起来,他们能不能多一点胜算呢?
时间匆匆,转眼又到了下一次的派对。
听着四周传来的喧闹声,躲在盒子里的迷你人们只觉得心惊肉跳。
埃文再一次得意洋洋地说起他的要求,不许拍照,不许传播,而客人们早已迫不及待地将视线投向了透明盒内。
这一次,埃文为每个迷你人都精心定制了几套衣裳,想让他们来一场迷你人时装秀。
这样的节目本该是莉莉最喜欢的,可如今的她却躲在屋子里不敢往外踏出一步,米娜去劝时,她甚至在屋子里尖声大叫着“不要”,仿佛外头的巨人都是洪水猛兽。
面对莉莉的转变,众人心情复杂,米娜也有些忐忑不安。
不过,埃文似是体谅莉莉前不久的遭遇,竟然没有为难她。
而且让他高兴的是,原本胆子最小的沈雨泽,这次看起来倒是相当配合,在听到他的召唤后便立即从屋里走了出来,连脸上的表情都淡定了许多。
所以埃文一点都不担心莉莉的状况,养小人就跟养宠物似的,养久了,自然就熟了,沈雨泽就是最好的例子。
客人们看见这些巴掌大的小人,果然又是一副见到稀世珍宠的表情。
在接下来的走秀中,米娜等人一套接一套地换着衣服,在屋里屋外走进走出,惹得那群巨人抚掌称叹,捧腹大笑。
埃文自以为精心策划的节目会赢得满堂彩,但没想到,表演进行到一半,有人忽然开口道:“最后的节目就只是这样吗?这也太小儿科了吧!”
此话一出,埃文的脸色当即有些不大好看,其他客人们也纷纷偏头看向对方。
评价的是一位首次参加埃文派对的男人,他受在场一个朋友邀请而来,和埃文只是间接认识,但看他穿着气质以及一身行头,估计也是个在社会上地位不低的精英。
邀请他来的朋友立即站出来道:“弗瑞德,何出此言?”
叫弗瑞德的男子看向面带不悦的埃文和友人,道:“抱歉,我并没有冒犯之意,只是我认识一位和埃文一样豢养着迷你小人的先生……”
埃文挑眉:“哦?是谁?”
弗瑞德神秘兮兮道:“是谁我就不好透露了,毕竟这种事为法律和人道所不容,对方也和埃文一样,并不想让他人知道这些秘密。”
埃文点头表示理解,又道:“原来你早就见识过这种小人了,那没有感到惊喜也很正常。”
他说得皮笑肉不笑,潜在含义似乎仍然在埋怨这个不识趣的弗瑞德:你见过但别人没见过,这样评价不是扫大家的兴么?
弗瑞德从容不迫地笑了笑:“恕我直言,他的小人为我们展现的‘节目’可比先生您的要有意思多了。”
埃文的表情再次僵住了。
其他客人们一听却纷纷被勾起了好奇心,已有人问道:“是什么节目?”
“他把那些雄性小人两两一组圈起来,让他们进行厮杀战斗,最终决胜的那人能在雌性小人中……”弗瑞德勾起嘴角,邪邪一笑,“选择一位进行现场交媾。”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光听弗瑞德这么说,就有人兴奋不已。
也有客人为这样的行为感到不适,但大部分人经过短暂的消化后,竟都有些期待目睹那样的画面,毕竟这种原始暴力的场景最能激起人的欲望。
根植在人性中的残忍从来没有消失过,只不过是被一层又一层的道德约束住了而已。
弗瑞德指了指盒子里的小人,道:“先生只让他们站在里面换换衣服、舞动舞动手脚,所以我才会说是‘小儿科’。”
埃文无力反驳,他以前的确从没想到过还有那种新奇的玩法,而且……
“如果是决斗表演,那位必须得养许多小人吧?”他反而对那人的情况好奇起来。
“自然,大概有二十来个,据说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弗瑞德道。
众人又是一阵惊呼,不少人已经知道埃文光是买下沈雨泽就花了一个亿,如果有人能把二十几个迷你人当玩物,那此人该是多有钱?
弗瑞德见埃文也露出了向往的表情,又道:“而且,那位先生很欢迎同道中人带自己的小人前去参加他的活动,您若不反对暴露身份,我倒是可以为您引荐。”
埃文很是心动,但又有些挣扎:“可是,如果让他们参加战斗,岂不是会不断受伤?万一死了怎么办?”
弗瑞德不以为意道:“这就要看先生您玩不玩得起了,我看先生把他们呵护得这么精细,应该是舍不得。”
一位女客人有些于心不忍:“虽然它们长的小,但看起来也和真人没什么两样,万一在战斗中不慎受伤或者死去,也太可怜了。”
另一位女士也义愤填膺道:“就是啊,这么残忍的节目,就算是邀请我去看,我也不会去看的,那位先生肯定受到上帝的惩罚。”
众人闻言,你一句我一句地加入了声讨的队伍,连方才心生邪念的那些人,此刻也虚伪地表达着对此等行为的不齿。
埃文有些尴尬,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当即表明立场:“我养这些孩子好几年,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弗瑞德笑笑,也不强求,众人又聊了一会儿,就心思各异地散了场。
巨人们的交谈与对话当然一字不差地落入了沈雨泽等人的耳中。
被推回去后,他们每个人都面色发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安与愤怒。
“这群禽兽!”终于,强尼还是开口骂道。
但这么久相处下来,沈雨泽也了解强尼这个人了,他性格冲动,却没什么原则,现在觉得生气骂得狠,等过几天安宁的日子,就好了伤疤忘了痛,又开始得过且过,安于现状。
边上的米娜怯怯地开口道:“主人应该不会带我们去参加那种节目的,他不是说了吗,他舍不得我们……对吧?”
本来是安慰他们的话,但最后那句“对吧”怎么听都有种自欺欺人的感觉。
沈雨泽抬头瞄了杰一眼,见杰也在看自己,两人对视后,心照不宣地低下了头,看来他和杰一样,对此并不乐观。
尤其是在沈雨泽听杰说起埃文曾对他的所作所为后,他更不相信埃文有那样好的心肠。
以前的埃文只是没有“开窍”,现在经人一点拨,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他们预感的没错,不到半个月,埃文就带着一个箱子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孩子们,今天我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埃文从箱子里掏出几个长长的小盒子放进来,道,“听话点自己爬进去躺好。”
众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那是一个个仅能容纳一人躺入的长方体盒子,盒子内部四周被柔软如果冻的橡胶物包裹,顶部有透气孔。
见几个人都犹犹豫豫,埃文不耐烦地吩咐道:“别等我亲自动手,我可拿捏不好轻重。”
闻言,米娜最先认命地爬进盒子,接着是莉莉、强尼,最后是杰和沈雨泽。
除了服从埃文的命令,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沈雨泽躺进去后,整个人像是埋进了沼泽,无法动弹。
这感受让他回想起自己来到埃文家的过程,当初他似乎也是这么被装过来的。
巨人运送他们时,一点点轻微的颠簸就会造成他们的巨大起伏,如果不呆在这样的盒子里,他们就会被磕得头破血流。
埃文见他们乖乖地躺好了,又给他们一个个盖上合盖,放进手提箱。
接着眼前一黑,沈雨泽就什么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