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门

沈轩转头看去。

药材铺走进两个一般大岁数的女子,一个正脚步轻快,满面春风向这边走来,另一个面覆白纱默默跟着。

是那日铺子前的两个姑娘。

老大夫打发了几句,说话的年轻女子三步两步坐在了旁边的桌前,白衣女子慢慢挪着步子,坐下前还转头往这边多看了两眼。

沈轩没过多理会,却听旁边的老大夫赔笑道:“这是家中小女和徒弟,我这女儿平日里惯会吵闹,公子见笑。”

“无妨”

卫明姝捋了捋裙摆坐下身,余光时不时往身旁那桌瞟。

走进药铺时,她便看到了药铺中的客人,起初她就觉得背影熟悉,等人转过身,一时怔愣。

那日牡丹苑内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整个人都僵得无法动弹,

这人来药铺做甚?

昨日她去宁国公府,宁国公分明不是病着的模样。

卫明姝仔细思忖着,一双水灵灵的眼中充满了探究。

看他这样也不像自己有什么毛病。

“阿珠,看什么呢?”任玉荷小声说道。

卫明姝静静坐在桌旁,示意任玉荷别说话,听他们交谈。

“这体弱之症还需知道具体病症,公子若是要去别家拜访,药铺倒有些稀贵补品,公子不如挑挑,送几味过去。”

卫明姝听后又忍不住侧头。

体弱,拜访。

哦。

原来是要去她家。

她母亲常年病着,近年卫家门可罗雀,不怎么有人来她家拜访,来的客人却也常会送些补品。

卫明姝起身向靠窗的桌子走去。

沈轩抬头,便见南实口中的活菩萨走到面前,规规矩矩拂了个礼,指指脸上面纱,向自己摆摆手。

女子眼眸深不见底,朦胧的面纱遮住了容颜,一袭白衣如月华皎洁,像是住在月宫远离红尘的仙人,清冷淡漠。

可这双眼睛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沈轩也没多想。

只是来买药而已。

药姑看向老大夫,指向他和放在桌上的医书,轻轻点头。

老大夫看卫明姝的动作,冲他一笑,“我这小徒对此病颇有精研,最近铺子又添了几味新药,不如交给她?”

沈轩点头,“也好。”

白衣翩翩朝着药柜走去,如和煦的微风,脚下步步生莲,在纸上疾笔书写,取出几只锦盒,轻车熟路打开药屉抓了几副药。

锦盒摆放在在他面前,药姑将方子递给老大夫,怀里抱了把算盘立在一旁。

老大夫扫了眼方子,纳罕地瞧了她两眼。

药姑点头,老大夫转向他,面露茫然。

“可是有何不妥?”。

“没有。”任医正清了清嗓,信口胡诌道,“这药方原是京中一贵人所用,有几味药材极为珍贵,公子……”

沈轩皱眉,手指轻敲桌面。

他怎么看也不像缺钱的人吧.....

他总觉得面前这两人有些古怪。

可开在京城的药铺,又享有盛名,总不可能是江湖骗子。

“这又何妨?老大夫只管开价。”

话音一落,头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卫明姝轻快地拨弄珠子,将算盘呈放在他面前。

沈轩眼睛都没眨,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不用找碎银了。”

卫明姝垂目瞥了一眼,毫不犹豫抓起银子,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京城也不是没有这样挥金如土的冤大头。

她就当是帮他积善行德了。

沈轩走后,卫明姝坐在刚才他坐的窗边,自己沏了杯茶。

任医正捋着胡子,眯了眯眼看向她,“刚才那人你认识?”

卫明姝淡然道:“我倒算不上认识,只是这家曾与我家交好。”

“阿珠,刚才这人好像有些眼熟?”任玉荷在一旁坐了半天,余光一直瞥着靠窗桌子,待人走后才敢问出心中疑惑,“这是前段时间刚回京的......那个沈将军?”

那日宁国公世子班师回朝,京城百姓纷纷于街头驻足而望,她也到街上凑了个热闹。

本想着这常年在北境吹沙的武将,必是身材魁梧的粗汉子,不曾想竟是个剑眉星目的年轻模样,笑容明朗,如沐春风,不像传闻中肃杀嗜血。

她当是认不错。

卫明姝向四周看了看,确认药铺里没人才开口,“是。”

“原来是沈家世子,怪不得。”任医正诧异道:“你家还同这家有关系?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卫明姝轻笑,“我也是最近才知晓,家里大伯与宁国公曾经交好。”

任玉荷恍然大悟,“所以他这是要去拜访你家啊?”

“应当是。与其给他些没用的药材,不如直接将我母亲用的方子给他。”

她母亲和哥哥常年病着,寻常补品和方子里的几味药材相冲,他们也吃不得。

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大家都能各取所需。

酉时,刚入家门,侯府管事便迎了上来,“小姐,今天下午沈家来递帖子,说是后日要来侯府拜访。”

“知道。”卫明姝平静道。

管事微愣了一下。

这位主子一向是操心的,怎么今日连问都不问一句?

卫明姝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对了,我嫂嫂呢?”

管事回道:“夫人去了阮家。”

“按以往规矩好好准备就是,余下的等嫂嫂回来再说。”

郑叶回来时,卫明姝刚着下人准备好了晚膳。

她和嫂嫂平日便是如此,若嫂嫂不在家中,她就帮着打理府中事务。

郑叶快步上前,“今日是我回来晚了,让大家等着了。”

卫君咏笑着,语气中带着讨好,“明珠她也才刚收拾好,夫人你快坐下。”

卫明姝看到自家大兄这副没出息的德性,欲言又止,摇头撇开眼。

郑叶习以为常,没有搭理他,打开手中的食盒。

“这是?”

“我那阮家表弟说,原本想来咱们府上拜访,但这几日太忙,之后又要出京,实是没有时间,便托我将米糕带来给大家尝尝。”

卫明姝莞尔一笑,“无妨,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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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休沐那日,卫明姝老实待在家中,随卫直候于前院。

大黎与前朝不同,并无闺中女子不可待客的规矩,家中有客,阿娘身子又不好,她和大嫂自是要多忙些。

她只做了寻常闺阁女子打扮,略施粉黛。

既是贵客上门,礼数是要周全,但不能太惹眼。

又不是上门说亲事的,她总不能喧宾夺主。

待到沈轩进门,卫明姝端正地行了个女子礼。

一袭绿色罗裙在身,纤纤细腰用一条金线绣花腰封束住,打了条碧色长穗宫绦,头带翡翠镶珍珠步摇,盈盈一拜,如一池青莲,清静无染。

沈轩回礼,看到姑娘一身打扮,目光停了半刻。

似有所察觉,明姝抬眼,对上一道有些失礼的直愣目光,微微皱眉。

须臾过后,沈轩回过神,“这是给卫夫人的一些补品,还请卫侯笑纳。”

卫明姝客道地回了句“有心”。

卫直心中感慨万分。

沈家当真如此用心,知道他家夫人身子不好还特地带了补药。

他刚才看了一眼,那药材分明来自丹青药铺,用锦盒装着的多是些珍贵药材,当是认真打听过的。

奴仆随于两侧,三人走在回廊内前往正厅。

卫直虽武将出身,志趣却颇为风雅,侯府虽不如国公府的园子那般广阔,却无不透着精致讲究,一路走过便可微观四季之景,九曲回廊上雕着精致的莲花花纹,廊外栽着些桂花树,如今虽未到九月,却不难想象十里飘香是怎样的场景。

卫明姝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听着前面两人时不时说一两句。

她实在搭不上什么话。

她与沈轩总共见了三回,每次见面也都不算那么愉快。

除了外面那些传言,她倒算摸清了这人的一些底细。

这位北境回来的将军,不像外界传的那般粗蛮暴戾,脾气倒还算温和,却也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楞头。

还有就是惯爱穿黑衣,甚至有些张扬。

春猎之时,她远远望了一眼,许是刚从北境回来,穿着还甚是随意,上次牡丹苑见到此人,那身黑袍倒有了几分世家勋爵该有的模样。

这才过了几日,上她家来,那身黑袍就已是上绣了金纹,头戴镶金玉冠,倒是学得和街上的纨绔子弟般,花枝招展,也不知道要给谁看。

沈轩一句句地回应着卫直,心底却是有些失落,眼睛时不时向后瞟。

姑娘并不打算搭理他。

三人走了许久才绕到正院,与沈轩幼年来时无甚差别,印象中的镂花屏风还摆在同样的地方。

只是长大后再次踏入正院,沈轩才恍然大悟,为何安平侯府的夫人和世子当年没有出门见客,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幼时安平侯府只有一个主人家待客。

厅堂之上,安平侯夫人端坐于前,眼中虽透露着敏锐精明,却是因常年病着,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坐在右侧的卫世子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正轻轻咳喘,在旁的世子夫人正向他递着茶盏。

沈轩微愣,又想到之前燕铭说的传闻,不禁偏头看向卫明姝。

卫明姝沉静如常,目不斜视,仪态大方地向厅说道:“阿娘,大兄,客人来了。”

坐于厅中的甄玉姮向沈轩点头,卫君咏起身向他见礼,沈轩亦向厅内回了一礼。

“沈世子,这边请坐。”

几人坐于厅内,府中婢女奉上些茶点,卫明姝坐在自己该坐的位置,也自在了不少,时不时地接几句话。

“那日送的弓,卫姑娘可还用得顺手?”

见沈轩似早已忘却牡丹苑那次碰面时的不愉悦,卫明姝也当做无事发生,回了个礼貌的微笑,“那九星檀木弓用得很顺手。”

卫君咏打趣道:“可不,我家小妹每日捧着那弓,在院子里都不出来,一练就是好几个钟头,连跑马都不去了,当真是爱不释手。”

卫明姝嫌卫君咏话多,正打算回嘴,无意间瞥见对面坐着的黑衣,想到有外人在此,终是收住要说的话,暗自吃起哑巴亏。

几人还在在厅中寒暄,卫明姝猛地窥见屏风后兰芝正朝她招手。

卫明姝轻皱眉头,兰芝在这时找她,当是有急事相告。

又看了眼对面,几个人正聊得火热。

待到话语声稍稍停歇,卫明姝起身,“阿耶,女儿有些事要去处理。”说罢向对面行了个礼:“沈世子,明姝还有些事,先不奉陪了。”

沈轩还没来得及反应,卫明姝已是起身走出了正厅。

想说的话全然顿住。

姑娘这是......走了?

不再多说两句?

卫君咏轻笑,“沈世子见谅,这丫头惯来事多,你别理她,让她忙她的去,咱们聊。”

“.......”

兰芝早已候在门外,来回踱步,面露难色,见自家小姐跨出了门,慌忙迎上前。

“何事如此着急?”

兰芝抿了抿唇,环顾四周,小声道:“小姐,太子殿下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暮雪:世子,您再多看两眼吧,你看看那眼睛是不是特别像一个人。

沈轩:我就是来买个药......

卫明姝(打算盘ing):劫富济贫,能敲一笔是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