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绝招

萧明月与乌格比试投壶的地方在鹤华台的西北院。那片院落空旷,四周种植着西境的药草紫苏,彼时四五个劳作的胡女停下手中活计,好奇地看着他们。

萧明月动手给壶穿上麻绳,绑了交叉的结扣方便背在身后。乌格则环胸立于旁侧,一副怡然自得且坐等伺候的桀骜姿态。萧明月不慌不忙,系好自己的又给乌格系另外一个。

乌格但凡空闲便起色心,玩弄着腰间悬挂的金饰朝那几个女奴挤眉弄眼,女奴们顿感惊惶,频频退至田埂后不敢上前。

萧明月抬眸望去,乌格拽过一个还未来得及下田埂的,欺身便亲了上去。女奴不敢反抗只能哽咽着喊道饶命,旁的几个吓得抽抽搭搭。

乌格见不得女人这般唯诺,说道:“老子亲一口怎么了?今天晚上都到我屋里头来!一二三四五,全都有!”

乌格正摸索着女奴的肩头,只听身后萧明月冷言道:“你还比不比了?”

乌格嘴里咂巴着“没劲”,回头笑眯眯的看着萧明月,要说有劲,还得是驯不服的烈马才能激发内心的征服欲。

萧明月将手中的箭与壶都扔给他,红唇一张一翕:“你再这般看我,我就戳瞎你的眼睛。”

“哟。”乌格随手将那壶背在身上,掂了掂手中的三根箭矢,“只怕你还没戳瞎我的眼睛,我就把你的那双手给斩了。”

乌格这般狂傲自是有他的本事,中原都道霍起乃是长安第一勇士,而乌格在草原部落也是鼎鼎有名的杀神。他每每与萧明月交手不过使了七分力,因为他从心底瞧不起女人,不屑与女人拼命是其一,其二便是中原的女人更为厌恶。

萧明月越与众不同,便越能勾起乌格的杀虐之心。

“你若怕了,现在可以跪下磕几个头……”

“把嘴闭上。”

萧明月转身往边上走去,乌格被她冷面无视,话也噎了半句。

二人拉开距离,沉眸相对。

此时萧明月身后传来几声呼唤,她侧耳一听,有个女奴弱声喊道:“娘子,千万别碰他的银铃!”

当初在校场的树林中,萧明月与乌格动手差一点就拽下了对方的银铃,适才她还想着,若是再用此招定能占些上风。女奴此时突然提醒,不免让萧明月对这些男子辫发上的银铃生了好奇之心。

萧明月看向乌格,再次重申:“说好各凭本事,你我也当愿赌服输。”

“啰里啰唆……你我比试要在五十招之内将手中的三根箭投入对方的壶中,不得恶意甩掉对方的箭矢,壶中箭矢最多者败之。哦,足下还不得高于地面一尺,不能使用武器,是也不是?”

“你明白便好。”

乌格龇了龇牙:“老子又不是傻子!”

此法比的是远距离投壶与近身搏斗,这二者相辅相成,需要有敏捷的行动力和自我秉持的信义。若是萧明月投入乌格的壶中箭被乌格恶意甩掉,为乌格丧失信义,但若是交手之间壶中箭自行掉落,便是乌格善用巧劲,敏捷于先。其间的分寸需要拿捏得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正式比较的时候,萧明月与乌格都没有进行远距离投壶,先不说壶被人背在身后有些难度,倘若一旦箭矢落地必然要去捡拾,那个时候便会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对方。

萧明月起始未动,乌格率先出招。

因为足下不能高于地面一尺,所以二人只能近身相搏。

乌格的下盘十分沉稳,他踩着地面仿若脚下生了根似的拔也拔不动。他见机抓住萧明月的胳膊想把人拎起来扔出去,岂料萧明月利用身躯柔软之便,旋身下腰躲过。此时若她的壶中有乌格的箭,箭矢就此落地也不算是萧明月的错处。

比试间处处为难却又处处有机可乘,确实让他们很有挑战。

想要五十招之内将三根箭全部投入对方的壶中,还不让对方落箭的唯一捷径便是近身相争且待最后的关键几招。

萧明月能明白的,乌格更是心中了了。

他们都在等着最后的关键几招。

乌格出拳迅捷让萧明月难以追寻,最后交手之际,萧明月肩上挨了一拳,在她吃痛的时候顿觉背上一沉,三根箭直入壶中。就在那一刹那,萧明月也将手中的三支箭投入乌格的背后。

乌格旋身一转,地上落了两支。

他在看向萧明月时,却亲眼见着适才自己投入萧明月壶中的三支箭全部弹了出去。

乌格不由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萧明月看了眼地上落着的三支箭,抬颚说道:“你输了。”

“不可能!我三支箭分明投进去了!”

可这三支箭确实也都弹了出来。

事实胜于雄辩,萧明月冷漠的眸子抬了抬,半字不语便能往乌格心头扎上几刀。

乌格顿时气急,却因先头有诺不好发作,乌州不守承诺可是要割舌头的!他这般威武雄壮的汉子没了舌头怎么亲小娘子啊!

“忒!”

乌格甚是无德行地唾了口唾液。

萧明月提醒他:“十金拿来。”

“十金就十金!”

乌格将背上的壶脱下,往地上一扔。萧明月的目光随着滚落的铜壶掠动,她投入壶中唯一的一支箭就此抖落,铜壶在地上旋转片刻,再无动静。

乌格颜面尽失,气汹汹地离开此处。待他走远,躲在田埂处的几个女奴这才趋步而来,十分热情地帮着萧明月解下背上的铜壶。有一女奴去拾乌格扔在地上的铜壶,抬起壶口时发现了一些壳种。她定眼一瞧,乌格的壶底竟撒了一层紫苏的种子。

女奴诧异地回头看向萧明月,萧明月对上她的目光并未有所拘谨。

女奴抿了抿唇,抱着铜壶走向田埂旁,将里面的紫苏种撒向土中。

萧明月那日得了十金,阿尔赫烈的小黑蛇也因吞了过多的硕鼠而撑死了。

柳文嫣十分懊恼,将同行的胡仆狠狠斥责了一顿。胡仆本意是不让柳文嫣喂那么多的,奈何贵女强势,他又怎敢多言。

柳文嫣生怕尊师心中对她有所想法,故而亲自去院中致歉。

阿尔赫烈闭门不出,倒让柳文嫣更为羞愧。

彼时萧明月骑着柳文嫣的马儿去了医所,见到了正在炮制草药的蒲歌。她将手中的小箱盒奉上,说道:“这是你要的十金。”

蒲歌见她如约而至,将那盒子打开来瞧,果真是实称的黄金。

她抬袖拭了拭额前汗珠,宛然一笑:“萧娘子这般守诺,我很欣慰。”

萧明月也是一笑:“女医未免心里太宽阔了些,你前头卖衣裳给我家翁主,后头就将我们出卖,眼下拿着金子倒也欣然自得。”

蒲歌合上木盒,捧于怀中,她道:“谈不上什么出卖不出卖的,夫人的女官前来寻要九翁主的衣裳,我既拿了十金自然要替你们毁去蛇床子的印记。但她问我可有发现什么端倪,我也不好隐瞒,只说这个时节蛇虫还在冬眠,若不是人为驯养或者以药诱之,蛇是不会出洞的。”

“但你可有想过,此举会让我落入险境?”

“想过啊。”蒲歌目光示意萧明月的腰间,“你身上有蕃荷的香气,能自救。”

萧明月哑然,她一时竟不知该要如何反驳。

蒲歌唇角微扬,似乎得了金子心情格外好,她道:“对于你来说,你要为家中主子寻得好郎婿是最重要的,但对于我来说,郎婿什么的不重要,金子最重要。”

萧明月无言半晌,随后问:“银笺可是给了你金银?”

蒲歌也不隐瞒,伸出两根手指:“金子。”她见萧明月不再说话,便知女娘心中不舒坦,目光巡视之后,她从腰间的香囊中拿出一粒药丸,“喏,这个给你。”

“是什么?”

“治疗跌打损伤的良药,分文不取赠与你。”

蒲歌倒生了双毒辣的眼睛,她只是一望便知萧明月肩颈有异,这颗药丸算是赔了萧明月的不忿。萧明月当然得接过,失了金子又险些赔了命,她自是不能委屈自己。

萧明月当着蒲歌的面将药丸服下,咽了咽喉咙道了声:“好苦。”

蒲歌一声轻笑,眸中隐去淡淡忧色:“苦便对了,人哪有事事甜的。”

萧明月回到鹤华台,恰见柳文嫣满脸愠怒地走下高台。

柳文嫣瞪着萧明月嗔道:“把我的马儿牵哪去了,寻了你半天!”

“在前面林中吃草。”

“吃那么多作甚!”柳文嫣一把推开萧明月,从自己的道上挪到旁人的位置,愤愤不平地往下走去。

萧明月站稳脚跟,又往边上靠了靠。

待柳文嫣走后,跟着的胡仆这才敢上前同萧明月说话。

萧明月见胡仆满脸忧色,问道:“怎么了?”

那胡仆看萧明月还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忙说:“你不用去捉鼠虫了,尊师适才说要给你换一条巨蟒。”

萧明月生疑:“哪来的巨蟒?”

胡仆欲言又止,附耳说道:“小黑蛇的生父,大靡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