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地蛇

尚林苑鹤华台飞来一只信鸽,河畔的白鹤闻声抻长脖颈扬天高亢,随即扑扇着翅膀掠过湖面,直赴高台之处。

白鹤落于阿尔赫烈的脚边,彼时他已取下信鸽所束的帛书,信鸽远去,白鹤则优雅自在地踱步。

帛书里面述说了一场足以撼动天下的绞杀之局。

阿尔赫烈将帛书合起,此时阿聿从檐下走出,接过那封帛书细细阅过,说道:“将军,此局甚好,这场战争一旦开启中原十年难安,他们越乱于我们越有利。”

“这位小侯爷与当今圣上的秉性确有几分相似,无论哪一个在位,这天下都不会安稳。”

“那将军以为,这二人谁更好对付些?”

阿尔赫烈看着高台之下的湖畔,问阿聿:“你可有听过‘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小侯爷与今上,谁是鹤,谁是鱼?”

阿聿倒是挠挠头,疑惑不解:“是鹤是鱼有什么区别吗?”

“鹤比苍鹰,鱼戏长虺,既没有区别,那你以为谁更好对付?”

话头又抛给阿聿,他抱着胳膊认真想了想:“依我看,小侯爷年轻,还能多活个几十年,如同仙鹤长寿。至于圣上么,半截身子入了黄土,便是俎上之肉,要说谁更厉害,我以为要属那位小侯爷。”

阿尔赫烈唇角微动,他说:“若是今上求得长生之术,谁又是鹤?”

突闻长生之术,阿聿压低了声音道,“汉帝不可能长生,怎会是鹤?这世间唯有月灵州的秘药集可筑不死之身,除非他能得到月灵州的神女……”说罢想到什么,啧道,“神女若是跟随小侯爷,定会助他长生,这般看来圣上必输无疑呀!”

阿尔赫烈看着阿聿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扬了扬眉,没应话也没驳回。

此时白鹤又一声嘶鸣,展翅飞回河畔。

片刻,阿尔赫烈凝视远方,平静说道:“孝帝即便不能长生,他也是这五湖四海,天下大洲最神武之人。至于陆灏,只要他心无挂碍,一切朝夕可为。此二人是我们征拓之路上最大的阻力,他们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我们的灾难。”

阿聿的神情随之变得沉重起来,他侧眸看向神采英拔的阿尔赫烈:“将军,若你能……长生,便好了。”

“我不用长生,”阿尔赫烈眸中闪烁着光芒,“只要我想,便可成为他们的噩梦。”

高台之上,两名异乡男子依北向西而望。

他们心之所向,皆在目光之下。

鹤华台的南面,亦是三雍宫的正北方位,是十九位贵女们所耕种的良田。

彼时距离谷雨还有六日。

此前若世夫人让她们分田而耕,播种育禾,眼下地中的稻苗已经陆续抽芽,但因操作方式的差异导致每人田地中的苗头都参差不齐。

禾苗地抽得最好的,便是陆玥的那块。

即便她恨死了种地,可当成果出来的时候,她顿时觉得颜面有光,四肢有力,见那耧车锄头都顺眼了很多。

陆玥游走于田埂,看着大伙儿的禾苗,就如同乡井老媪买菜那般挑三拣四,指着这个嘀咕那个,最后不忘炫耀自己田中的苗好。

陆九莹田地中的稻苗抽得也不差,左右恰是沈媗、柳文嫣的地,沈媗的还算凑合,但柳文嫣的禾苗稀稀拉拉,还有许多没有冒头的。

柳文嫣其实很想去看看陆玥的地,但又抹不开颜面,于是就叫上沈媗陪着自己。将门之女与人说话的态度算不得柔和,沈媗面露惧意,睁着一双盈眸求助般地看向陆九莹。

陆九莹便想,看看别人如何育苗也是好的,便和柳文嫣、沈媗一道巡游。三人行路中又结伴了几人,顺着田埂往下走去。

陆玥的地头处于凹势,前端有河流,两侧是草地。众人需从草地中蹚过,才能来到田旁。

几人过去的时候,陆玥也正回来。

松软的田埂经不得多人同时踩踏,陆九莹被身边人撞倒幸得沈媗搀扶,几人只得手挽手一道踏过去。

陆玥跟在后面,边跑边喊:“踩着本翁主的苗了!你们一个个种的七扭八歪的,就见不得我的正经苗是不是?”

可没有人踩到苗,陆姩摆明是在故意讥讽。

柳文嫣一听那话便不乐意了,她往埂下一跳:“适才没踩,现在踩了。”

陆玥瞪大眼睛:“你!”再一看,果真踩到了,她顿时怒容满面,“柳文嫣,你竟敢踩苗,信不信我叫若世夫人砍了你的脑袋!”

“你去啊!”柳文嫣冷脸回道。

二人剑拔弩张,旁观的陆九莹本想沿路回去,岂料一动身便觉得脚下沉重,她低眸看去,赫然瞧见小腿上有条灰褐相交的花蛇正往上攀爬。

她下意识地去抖腿,还未出声便有人先她之前惊喊出来。

“有蛇!有蛇!呜呜……”

出声的女娘恰是也看到了裙下卧着条蛇。

众人一听有蛇纷纷跳下田埂,皆顾不得陆玥阻拦,连忙踩着稻苗往安全的地方站去。

陆九莹没走太远,她惊魂未定地看着身后,田埂之上不知何时冒出了许多花蛇,正四处乱窜。有条蛇欲往稻苗中钻,着实把陆玥吓坏了,此时她逃得比谁都快,什么正经苗,都没有性命来得重要。

几人尖叫呼喊,声音传至远处。

萧明月本要去寻陆九莹,却听后方传来异声,她往坡下走去,远远便看到几个女娘们在陆玥的田中肆意奔跑。待她穿过草丛过去时,田中的地蛇已经不见了。

陆玥的田地一片狼藉,原本长势喜人的稻苗几乎都折了腰。

萧明月伸出手来将陆九莹拽上田埂,问道:“怎么回事?”

“适才有好多蛇。”

“可有被咬伤?”

“应当没有。”

陆九莹镇静下来,开始检查自己的小腿,并未发现伤口。以前在憉城的清河乡,她见过很多活着的地蛇,还有家中药铺入药的毒蛇,故而没有过于害怕。

就在此时,田中有一女娘抽泣出声:“这,这是蛇咬的吗?”

众人看去,女娘撩起裙裾露出了小腿,那小腿上的足衣被挽了下来,肌肤上呈现出一对紫红色的齿痕。

女娘愣怔着,见众人惊愕,随即眼皮一翻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