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纷争

(注:上一章全部重写了,再上一章尾部也有修改,可以看目录。字数与先前一样。改于61)

陆音吾回到院中,便见枝繁叶茂的柿子树下站着一貌美女子。她不得不承认,有些女娘天生无需绫罗粉黛,只需往那一站便可夺人心魄。

陆行之先前没有见到陆姩时便搬走了陆音吾屋里头大半物件,后来见着人,搬空东西不说还把自己的月俸都掏干净,生怕短了妹妹的生活用度。

陆姩的美貌能让男人乱了思绪,即便是自家兄弟。这让向来前呼后拥、众人称羡的陆音吾心中不是滋味,她见着这位嫡姊姊,仿若有道天堑隔在眼前,叫她明白何为天上星,又何为人间烛。

陆姩刚在树边洒下谷粒,便见陆音吾提着刀凶神恶煞地走来。

旁侧侍奉的两名女婢见状吓得头皮一紧,忙喊道:“二翁主,二翁主……”

陆音吾听不得这声“二翁主”,要知道这些年在家中奴仆都称她为“大翁主”,现在真正的大翁主回来了,所有人立马改口,皆不敢冒犯。一想到今后再也不能顶着大翁主的名头同长安贵女们相交,她便愤懑地提刀挥向柿子树。

先前女婢还以为二翁主有何想法,见着刀口未向人时不由松了口气,可下一瞬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陆姩身单力薄,竟然去拽住了陆音吾的手,她不解其意:“妹妹这是做什么?”

陆音吾这些年跟着陆行之多少学了些招式,她略一抬手便知陆姩并无力气,索性用刀柄那一端将人撞开。

“姊姊莫怪,这柿子树上有春燕筑巢,日日搅得人不得安宁,我今日砍了它,叫姊姊睡个好觉。”

陆姩感觉出陆音吾在针对自己,她道:“我并没有觉得吵闹,树上巢中有卵,还是不要动它为好。”

“为何不能动?”陆音吾心中怒气攀升,她说,“姊姊不觉吵闹,那旁人就不觉吵吗?难道这个院子就只有姊姊一个人住吗?”

柿子树上有旧巢加新枝的堆砌痕迹,显然春燕在此安家不是一年两载的事了,陆音吾此时为难,该是刻意为之。

陆姩心平气和地说道:“妹妹莫要生气,若你觉得我住在此处打搅了你,我可以搬到别院去。”

“姊姊说哪里话,你是镇北侯府的大翁主,这里是你家,你想住哪便住哪,谁又敢多言?”陆音吾将话说得好听,手下却不收敛,她抬臂一刀砍在树杈上,厉声说道,“这树上往年住的是雀鸟,今年头来的却是春燕,占人巢穴的畜生能是什么好东西?不要也罢。”

一旁女婢张了张嘴,本想说柿子树上的窝就是春燕的巢穴,可对上二翁主的目光时,没人敢吱声。再瞧大翁主,性子温婉,不爱见人,一天也说不上三句话,女婢们皆以为面对蛮横的二翁主,大翁主会适时退让,可结果并非如此。

陆姩偏往柿子树前一站,欲用身躯抵挡刀刃,她道:“我说了,这棵树不能动。”

陆音吾见她端着大翁主的架势,不禁面露冷笑:“姊姊十多年没有回来,府内一草一木早已换了样,这棵柿子树于你有何重要?”

“此树乃侯夫人所种。”

陆姩提到侯夫人倒叫陆音吾止了笑,后者冷下眸来,一字一顿问道:“哪位侯夫人?”

“自是先侯夫人。”

其实这棵柿子树并非先侯夫人所种,陆姩只是想用夫人的名头劝退陆音吾。

陆音吾却解错意,以为陆姩故意出言讥讽,她愤愤说道:“既是先侯夫人,为何姊姊要说侯夫人?难道在姊姊眼中,我阿母不配做这镇北侯府的女主人?”

陆姩面对陆音吾的强势并不畏惧,当即反问:“那妹妹觉得我称先侯夫人为侯夫人不妥,可是以为她不是镇北侯府的女主人?”

“你……”

话到此处,陆音吾也不再故作姿态,她索性说道:“先侯夫人又不是你亲阿母,现在的侯夫人可是我的阿母!”

“所以呢?”陆姩神色淡漠地望着她,“你觉得自己不是嫡女,故而有所委屈。”

此话一挑,陆音吾顿感屈辱。

同样都为姬妾所生,凭什么陆姩被立为嫡女,她为庶女,现在执掌中馈的侯夫人明明是自己的亲生阿母。她身为女子,与无心争夺名分的兄长不同,若没有个好名头,如何能在长安一众贵女间立足,又如何能嫁个好人家。

“陆姩,你真以为自己是嫡女便了不起?”陆音吾出言无状,更以刀尖向人,“今日我偏要砍了这棵树,你又能奈我何?”

旁侧候着的女婢心慌缭乱,除了上前规劝也做不得什么。

一女婢欲要拉住陆音吾,却被反手扇了个大耳光。

陆音吾怒嗔道:“你们究竟是谁养的奴婢!”

“二翁主……”

“都闭嘴!退下!”

陆音吾说完便欲上前伐树,陆姩寸步不让偏要与其纠缠,两个女子不甚体面地发生冲突。家中女婢不知该帮远道而来的大翁主,还是助打小便在府中的二翁主,她们无力地看着两位翁主较劲,直到陆音吾手中的刀刃削掉了陆姩肩上的一缕发。

陆音吾的生母曲氏,也是现在府内的侯夫人最先赶来祠堂。曲氏身形瘦削,如花娇弱,有着一双深情缠绵的桃花眸,她一见地上跪着的两个女娘,便哀愁地“呀”了声。可随后不见她上前安抚,倒先朝着旁侧的镇北侯陆义靠去。

陆音吾等来曲氏心里头才有些好受,她高声喊道:“阿母!”

陆义厉声道:“跪好!禁言!”

曲氏连忙搀扶住陆义,在他心口上抚了抚,柔声细语地劝说:“侯爷,莫要动怒,都是小事。”

陆音吾缩了缩脖子,剜了眼身旁跪着的陆姩。两人适才拉扯动荡,此时发髻凌乱,衣裳起皱,说起来陆音吾还是留有分寸,若真动起真格,怕是要见血了。

陆姩从未与人这般撕扯过,冷静下来便觉得自己行为失德,不成体统。她垂着眸,慢慢将衣裳的褶皱展平,随后拢着肩膀,一副低沉模样。

后来陆行之赶来,见着眼前阵仗首先斥责陆音吾,陆音吾握着拳头愤愤道了声坏阿兄,得到曲氏的眼色指派,旋即哽咽出声。都道会哭的孩子惹人怜,陆姩是哭不出来的,她只是微微弯了身子,想让自己的膝盖不那么酸楚。

陆灏最后进入祠堂,他的身后跟着卿沉还有先前伺候陆姩的两个女婢。

女婢们跪倒在祠堂门口,直呼侯爷饶命,可还未等陆义发话,下一瞬,便见卿沉的刀抹了二人的脖子。

祠堂内众人哗然,皆是震惊万分地看着陆灏。

陆灏走入堂内,来到陆姩的身畔,彼时恰好看见她肩上被削断的头发。

陆义见着嫡子这般凶残,顿时怒气填胸:“灏儿,你怎可在祠堂门口开杀戒!行之,将他的刀给我下了!”

陆行之有所犹豫,但还是奉令朝卿沉走去,此时陆灏开口:“谁若敢动那把刀,便是触犯忤逆之罪。”

卿沉双手将刀呈起,正色直言:“此刀乃长明王所赐,命奴相护小侯爷一生,除却身死,永不得下刀。”

陆行之要想取刀,就得先杀了卿沉,若杀了卿沉便是忤逆长明王之意。陆义作为长明王的儿子都不能动手,何况陆行之这个小辈。

陆行之默默退至旁侧。

“侯爷。”此时陆灏冷淡开口,只称侯爷,不作阿父,“你府内奴仆护主失责,我替你杀了终究也是为侯府省心。”

陆义看着这个与自己疏离的嫡子,心中难以痛快。他挥袖背过身去,叱声说道,“今日之事无非姊妹玩闹,但个个不知收敛,言行无状,若不有所惩罚,往后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你二人都在这里跪着吧!”

“阿父!”陆音吾极不愿受罚,她出声辩解,“是陆姩先讥讽于我,说我不是嫡女,说阿母算不得侯夫人!”

曲氏此时不作言语,低眉垂眼地站在旁侧,让人瞧着好似真的心怀委屈,不是个当家主母的样子。陆义见夫人这般难受,心里有些发软。

陆行之向来看不懂母亲与妹妹之间的招式,只顾指责亲妹妹:“姩姩不是那样的人,你休要胡闹了。”

陆音吾真恨不得同蠢阿兄绝了关系,她抹抹泪水欲要反击,却被陆义一眼瞪了回去。旁侧的曲氏适时抬袖拭泪,发出几下不大不小的抽泣声。

陆义本要斥责陆音吾的话,也咽了下去。他改问陆姩:“姩姩,你可有说过这话?”

陆姩还跪在地上,她微微直起身来朝陆义一拜,方才说:“我确实说了她不是嫡女,但阿母算不得侯夫人这话,是妹妹自己说的。”

“那也是你先激我的!”

“若不是妹妹执意要砍那棵柿子树,何来激语?”

“难道我不能砍吗?”

陆姩从未这般执拗过,她看着陆音吾说道:“不能。”

“阿父!您瞧瞧,她适才便是这般模样,分明是我从小住到大的院子,怎么就不能砍树了?她刻意说些嫡庶之言,丝毫不顾姐妹之情,您怎么就不责骂呢?”

陆义倒真说不出责骂陆姩的话来,但他也不能过为偏袒,所以才让两人都在祠堂跪着。曲氏扶住陆义的臂膀,一幅体贴又自责的模样,她泣声道:“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让那棵树坏了两姊妹间的情义。”

“夫人何意?”陆灏冷眼旁听,此时淡淡开口,“夫人觉得那棵树早该除之,留置今日倒成了祸患?”

曲氏泪眼婆娑,欲说还休。

陆灏一声轻蔑道:“真当自己是侯府女主人了?”

曲氏大惊:“你……”随后身子一转,捂脸哭泣。

陆义颇为愠怒地看着陆灏,还未来得及训斥便听陆灏又道:“要说镇北侯府的当家主人,是我远在边疆的大父,这里的一草一木,哪个不是从长明王府分出来的?我阿母嫁来侯府,一生孝恭,哪怕受人欺凌郁郁而终,也未曾说过自己是侯府的女主人。”

说到此处,陆灏冷冷一笑:“我阿母都做不了这侯府女主人,你一个酒馆歌姬又凭什么?”

陆义一脸青色,只觉心底隐隐刺痛:“灏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若侯爷没听懂,我便再说得清楚些。”陆灏一双清眸落满了冰霜,他环视众人,“今日吾妹莫说要护一棵树,她便是杀了人,我也不允旁人置喙半句。这个家,我说了算。”

陆灏抬臂扶起陆姩,她能感受到对方隐忍的怒气,故而反手抓住他的衣袖。

陆灏得到无声的安抚,沉了沉眸。

陆音吾看着二人这般要好,正欲说些什么,只见陆灏突然望向她:“区区庶女,妄自尊大,今日你向祖上磕满三百个头,问问你有没有资格去砍那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