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想人想得厉害的时候,也是淡淡的。

像饿了很多日的旅人闻到炊烟,但知道不是自家的。

——简媜

“要留下来嘛?”周映辉在她耳边问。

声音喘喘的,向明月于他,就是一缕归家的炊烟。

也只有她能管他的饥与渴。

可是火燎一厦了,向当当拿起乔来了。她说,向承泽在,他还是个孩子,听到什么……不好。

而且,我还得卸妆,洗漱,敷面膜,做保养。

“那我跟你回去吧。”他的手搁在她腰上,脸埋在她肩窝处,嗅她的香气,唯独向明月出品的味道。

其实周某人办不到,他零点还得回医院。时间差不多要到了。

“你既然过来了,就把你侄子带回去吧,你俩一起走,我也安心点。”

向明月:……

你是个狼人!

她几乎要被他说动了,或是留下来了,这个比狠人多一点的钢铁直男,说要回去oncall了。

直到向明月喊向承泽一起走,周映辉都没从沙发上起身。

向承泽有点懵,看姑姑一脸不悦,以为他俩谈崩了,小孩好想问,都抱着啃了,还能崩掉?

大人的爱情好难懂!

接下来的36个小时,周映辉都在医院值班。期间,他发了两条短信给向明月,一条起了嘛,一条睡了嘛?

向明月都没回他。

他抽空给她去电话的时候,那头的人说复合无效,她不要跟钢铁战士谈恋爱。

周映辉听后笑,他身边还有同僚,也不好说些轻浮话,只是淡淡宽慰她,“明月,不要这样。”

他求她帮个忙。

S大附属儿童医院在全省儿科临床专科上是翘楚。原先周映辉做医检的时候,就发表过儿童含婴幼儿血液感染性疾病管理方面的SCI论文。

此番省内有关血液内科的一个论坛峰会,在S市举行,主办方就是市儿童医院,花都酒店承办这次峰会。

周映辉说,请明月小姐帮我买套正装西服吧。他家里那些都几年前的款式了,这次他代表市立血液内科主讲,输人不能输阵。

“好呀,给我钱,我帮你买。”

“买完算账。”

“你做个人好伐,买行头,还要花女人钱。”

“哦,前天晚上说养我的事,是说着玩的哦?”

“当然,谁稀罕小白脸。”

“你给我买。回头我把我的钱一次性上交给你,以后每月工资也给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为什么中国式的男女相处之道里,都认为把铜钿荷包给女方就是赤胆忠心呢?”

周映辉那头轻笑半声,“因为钱是原罪,一个男人愿意把原罪都交给你了,起码证明,他愿意翻不出你的五指山了。”

向明月对此,嗤之以鼻。

“这些形式化的东西,咱们以后讨论,我的衣服怎么说,我的佛祖大人?”

“买!”

峰会持续三日,为了方便统筹及会下联络交流,本地几家医院的同僚也都在酒店下榻,向明月去找周映辉的时候,他在休息室角落与同行医生聊天。

站在一隅射灯之下,颀长清瘦的身型,已然一身正装了。向明月瞧着他一身西装革履,才意识到,她被他诓了。

他想哄她来。

外面夕阳在落,橘色的光被分割成一棱棱,落地窗边有白色的纱幔,这奥热的天,是不会开窗的,但她觉得白纱在舞。

他近她眼前,向明月才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戴镜架眼镜的。

出去没多久,有段时间,眼睛实在受不了隐形眼镜了。他说。

“我能理解是‘沙子进眼睛’那种嘛?”

周映辉不置可否,他不会承认,为她哭过,向明月也不觉得问出那些眼泪有什么意义。

她只想怪他,你又浪费我一套西服钱。从前带你去酒会给你买了一套,眼下又是一套。

周映辉说,我自然都要穿的,不信,那你跟我上楼,我换给你看,好不好?

向明月拒绝他,声音轻轻的,像一滴细雨蒙在油纸上,簌簌滑落:对不起,周医生。我从不在酒店做爱。

周映辉没听她的,拉她一路电梯上楼,房间阖门那一瞬,仿佛一个世界被关在门外,与他们无关。

向明月今日穿了件牛油果绿的V领长裙,腰身很紧,掐出了她所有的身条玲珑,但容不进周映辉的手再往上去。

他重重的促音埋怨她,“你绝对是故意的。”

明明知道他想做什么,偏偏穿了件再为难他不过的衣服。

向明月狠狠啐他,“我故意知道你下午茶时间有这个癖好?”

“明月,我要你把两年半欠下的都还给我。”他恶狠狠地说着,就来剥她的裙子。

向明月再想说什么,他就摘掉眼镜,拿吻来堵她,堵她的话,堵她耐以活命的氧气。

她攀着他俯首挨近的脖颈,右手来帮他松领带,拇指碰到了他的喉结,能感受到它上下的浮动。

“小二,你身上的味道好闻极了。”只是须后水的味道,她说,你走后这两年,为什么我在别的男人身上就是闻不到呢。

她从来就是个坏女人,总有办法激恼他。

她再告诉他,如果那晚他没有送她回去,那么严信在她楼下等她,之后上楼她也许就不会拒绝他。

偏偏小二回来了。

“不想和他完成生理欲望,心里却在想你。”

周映辉彻底被她惹恼了,身体里升腾起能屠城的火,但他只想牵连她一人。

胶着的情|欲几乎本能地崩坏,甚至连一个吻一个抚触都显得多余。

他只想够到她。

向明月是真诋毁酒店的卫生,哪怕是五星也不能免责。

房里冷气很低,周映辉脱下他的西装外套给她垫着,肌肤碰到外套里衬凉丝丝的缎子,本能地一颤,同时,周映辉拿摧毁的力道闯了进去。

二人一道吟哦出声,向明月是被他的莽撞骇到了,而他单纯只是餍足。

接近神明般的厌世感。

向明月觉得世界都在摇动,像被劈开了般,她求他停下来,不然会山崩地裂,

但真依她言,她又呜呜地摇头,因为一切还未到山的另一面,也自然瞧不见熹微曙光。

抖落地只是一些禁不起震撼的碎石子。

掉进脚下深渊里去,几乎听不见声响的不值一提。

饥渴的旅人,

向明月像一个恩施者。提醒他,请你慢一些,不然伤到自己,也会吓到我,那样未免一场滑稽戏。

他下颌处有汗坠着,向明月拿食指去触,还没碰及,就因他的律动,砸到了她的眉眼上。

她怜悯地笑话他,人活着真得是件苦差事,连性|爱都是苦累中取极乐,这大抵是人类的本质意义,对不对,小二?

周映辉不满她的开小差,伸手去某处拈点叫她不分神的证据,再在她耳边提醒她,“明月,你看看我的西装,还能穿嘛?”

她言语狠叫他住嘴,他力道狠叫她专心。

看到一片云翳,也接近那曙光时,周映辉急急地问她,“明月,你爱我嘛?”

她像被抽去了筋骨,无从依附,更无从开口。

“爱不爱都不要紧,我爱你就够了。”他自问再自答。

向明月在一阵低呼声中,隐隐哭泣。

泪滑进鬓发里,她拿汗湿掌心的手去捧周映辉的脸,由着他急转直下的眉眼情绪,最后所有的气力偃息在她耳边。

次日上午的会上,周映辉遇到贝易成了。

先前兄长的订婚宴上,他们简易寒暄过。如今行内会上再见,周映辉不卑不亢地感谢对方,感谢对方当年的醍醐灌顶。

他难得官僚客套的口吻:有机会的话,想请贝院长吃顿饭,如果您愿意拨冗的话。

贝易成对这后生的邀约不置可否,倒是不遮掩的略颔颔首,唔,你如今气定神闲多了,整个人不那么浮躁。

眼里虚虚晃晃的东西少了很多。

突然贝易成话锋一转,他问周映辉,萦萦最近来往的那个医师,是你介绍认识的?

周映辉也没同他打岔,我回来这段时间,忙院内也忙自己的私事,实在不得空做这些保媒的活,但是,小白确实是我同学加同事。

“贝院长瞧不上我同学家的门楣,是不是?”

“这事还不到瞧不瞧得上的地步。”贝易成耸耸肩,坦诚。

二人一副忘年交的云淡风轻。

“我其实不是个浅薄的人。如果萦萦喜欢,对方人品不差,家境也落魄不到哪里去,我不会那么不近人情。

但私心还是比较中意你。”

周映辉不尴不尬地略浮出个不失礼数的笑,“贝院长别怪我神叨,其实,我还真的比较信人与人之间的缘法。”

贝易成一声朗笑,拍拍他的肩,“都说私心了,自然自私得很。”

许多事,风连风,云随云后,人会看淡许多。

贝易成说,别行诗里,他还是爱李白那几句: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好好在这行站住脚。希望有朝一日,咱们能一道共事。”

三日峰会过后,周映辉难得有半日的假期。

他没同向明月打招呼,去超市买了一堆食材,然后到了她的住处。

灶台上,一锅山药炖牛肋排的汤将将搁盐调好味,向明月回来了。

她甫进门,就喊她的猫。

喊了多声,都没得到回应,最后也不知道是闻到味了还是看到门口周映辉的鞋或是车钥匙了,

她愣愣地跑来厨房。

看见她的猫趴在岛台上,吃着周映辉带来的小鱼干,一并享受着这男人的温柔抚摸。

“你怎么来了?”

“来看我的‘太监’儿子。”

二人相视一笑。

周映辉身上穿着向明月给他买的那件白色衬衫,两袖散着,即便干着些厨房烟火气的活,也像待实验室一般的四平八稳。

人好看真是占太多便宜。

向明月浅浅笑着,顺带着小猫儿般无声过来索抱,二人当着猫的面接吻,他揶揄她,“当你侄儿面不行,你‘儿子’面就可以了?”

“你都说他太监了。”

“他为什么叫周星星?”

“跟你姓啊。”

一旁的猫好像听懂他们的话,喵呜一声哀怨,从厨房岛台上跳下去。

周映辉抱向明月回房时,周星星跟着,周映辉用脚阖门,猫儿不肯,

“乖,我和你妈妈有点事要做,你不能看。”

蓝胖子“周星星”被拦在门外,不服气得很,爪子拼命地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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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说几句:

下一章正文完结。

不要觉得猝不及防,因为故事还没讲完,

只是故事到这里,时间线要断一下。

后续补明月映辉九件事(日常流水账向)

以及兄嫂番外(不稀罕看兄嫂的可以自动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