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郁礼叫秘书给了萦萦两张邀请券。
可惜次日下午,贝萦萦却未曾见到周映辉。
礼宾处负责接待的员工告诉她,贝小姐您关照的两张电子券,客人已经扫码进场了,但不是一男一女,是两位女士。
两位女士?贝萦萦再看清向明月与其身边的朋友,这个小公主才明白了,她被周映辉耍了。
或者,他从头到尾没跟她保证他要过来。
他只是问她可不可以帮忙要到两张入场券。
贝萦萦哭回贝郁礼与人谈事的VIP休息室时,一屋子男士都吓一跳。
贝郁礼灭了手上的烟,一脸恨铁不成钢地问她,“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天塌下来了?”
“你吓到我的客人了。”
贝萦萦两手一抹泪,梗着脖子,一股脑全跟贝郁礼说了,越想越不服气,“他要给他女朋友弄票,可以直接跟我说啊,我也不会就不帮他啊。”
“你也说了,人家周医生只是管你要两张入场券,他没保证他自己来啊。”
“哥!!!!???”贝萦萦受挫,轻易听不得客观话。
贝郁礼冲她嘘,叫她稍安勿躁。
他给司机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子开到门口,“你送萦萦去市立医院本部。”
挂了电话,贝郁礼全然不觉得哪里不妥,“既然那么想见他,就去找他,顺便告诉他,我又帮你女朋友一次,你要怎么还我?”
贝萦萦的眼泪还没干,傻不愣登地看着自家哥哥,潜台词是在说,这样好嘛?
贝郁礼手指刮刮眉毛,气定神闲,“又不想了?”
“可是……爸爸不肯我这样……”贝萦萦也知道,周映辉有女朋友了,贸然介入他的生活,很没教养很不像样。
“所以是你爸找男朋友还是你自己找?你不能回回帮了那个周医生,他都欣然接受吧。”贝郁礼点拨小妹,“就算成不了他的什么人,也起码混个脸熟,占个位置罢。人是感情动物,也是社交动物,你得时不时在他跟前晃一晃,让他知道,哦,原来还有萦萦这么个人。”
贝萦萦自幼被家里管教约束地很好,很多事情,她即便骄矜了点,也自己有自己的准则或原则;但人之大欲,有时是理智难以抗衡的,喜欢一个人像晴天暴雨般地无征兆,也像百爪挠心般地难去除。
她是真心欢喜周医生,他的长相,身条,声音,以及看她不语的冷静笃定。
贝萦萦有点被哥哥说动了,她一味地宽慰自己,我只是朝他近一点,从没要求他成为我的什么人。
今天的慈善主题是救助、保护流浪动物。
受邀出席的也都是贝家起首的相关商会人员,市里几处流浪动物救助站的负责人轮番上台发言呼吁:用领养代替买卖,没有买卖,就没有杀戮。
贝家作为发起人以及承办人,自然要为慈善救助作表率,贝郁礼以集团及个人名义各捐出一笔款项。嘉雯与明月好不容易绕到他跟前的时候,嘉雯热络的奉承之言,“贝总果然古道热肠,也出手阔绰,咱们S城就该多出几个您这样的企业家。”
贝郁礼瞧清来人,不急不慢地将手里的空杯递给秘书,后者换一杯满酒与他。
“实话跟你们讲。这跟旧时被派军饷粮饷是一个道理。”贝郁礼好整以暇地和煦口吻回应两位明媚女士,微微仰首饮一口酒,再笑吟吟地问候向明月,“向小姐,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脸上的伤好些了没。”
嘉雯见贝郁礼毫无架子地接她们的话,尤其点名向明月,自然很识趣地把向明月拉上前,她暗中在
向明月胳膊上拧一把,彼此心领神会:老公子哥这么爽快地给攀谈的机会,你可千万别浪费这次机会。
无论如何摁住他,当然,说的是他手里的生杀大权。
向明月见惯太多生意场上的男人,也从不把他们的好意当真。她分得清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
“多谢贝总关心。”
“向小姐苦心要票进来,是有什么生意同我谈?”贝郁礼瞧得见这女人眼底里的清高,他急欲打破它们。他甚至想说,有求于我,还要给我摆脸色,我已经很久没摊上这么犟的女人了。
向明月冲贝郁礼清浅一笑,她今天有些失水准。
因为刚才与贝萦萦匆匆会面一眼的缘故。
明月问过嘉雯,票是从哪里来的。后者有朋友是山庄的常客,能弄到这里的票,一点不值得稀奇,可是她们进来后,贝萦萦冲明月恨恨那一眼,明月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再问嘉雯,这女人才说了实话,是你周弟弟给我的,他叫不要告诉你的。
眼下贝郁礼这番话,无疑更是狠狠奚落了明月,她的业务酬酢,需要她男友去奉承另外一个女生才能勉强达成第一步。
这太可笑了。
以至于她毫无职业精神去周旋贝郁礼,显然,对方也感受到了她的不作为。
贝郁礼朝她近一步,几乎欺身来审视她的脸,向明月不作痕迹地错错身。
男人也不恼,佯装无辜的嘴脸,“好像看不出来了呢。”
“如果不是有什么合作同我谈,那叫你男朋友要票进来,就是纯粹来做慈善了?二者,我都欢迎。”
“因为我很喜欢向小姐。”
“贝总说笑了。”向明月硬起头皮堵住他的场面话,她递自己的名片,也言简意赅地表示今天的来意,“会所那边我们试着与您的几位高管联系过,但他们一致口径,那里面大大小小的陈设装饰都是贝总亲自过目点头经允的,里面的字画、古董也出自贝总的私藏,所以他们做不得主,这才贸然叨扰贝总来了。”
贝郁礼将她的名片夹在指间,端详她的名字,“明月?”
“是。”
“我给你们一个简报的机会,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贝郁礼很爽快地掏出名片夹,与她交换。
“什么?”
贝郁礼兀自一笑,笑这女人刚才还绷着个脸,眼下又急吼吼的,看来事业心还挺重,不过竟然有点可爱。
“把周医生让给我小妹吧。”
贝郁礼瞧着她一丝不苟的神色瞬间就垮掉了。
眼里像有什么火源熄灭了般,
良久不曾言声。
对面的人继续公平买卖的嘴脸,不动声色,“这条件好像有点不对等,一个简报的机会要折一个男朋友,换我我也不答应。那么,我把自己出让出去呢?”
向明月波澜不惊得很。
连起码的被冒昧都没有,贝郁礼愈发觉得这女人有趣了,够镇定也够刚。
“看得出周医生很喜欢向小姐呢,但我过来人的经验,你俩长不了。说句僭越的话,周医生这个性格,不该找个姐姐,是要吃苦头的。”
“我叔叔很中意这个后辈,同他们院内领导吃饭,几次提及,希望多关照关照周医生。家里那个不争气的妹妹也是一门心思在那周医生身上,不然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她为什么情愿。”
“向小姐是个明白人。医院这一块,斗起来一点不比咱们生意场含糊。何况,周医生还只是在检验科,年轻无依仗的日子,很难熬的。”
“其实他
也不是不知道捷径的便利。呵,不然朝萦萦张什么口呢?其实大可不必,向小姐想见我,我一定撂下手头所有的活应约的。”
向明月静静抬手,嘬饮一口杯中酒,眉眼间百忍成金,她无可挑剔地礼数,朝贝郁礼淡然一笑。
周映辉听说外面有人找。
还以为是明月,等他看清来人,他不禁拨正腕上表看看时间,“慈善会已经结束了?”
贝萦萦更气了,气他全然不关心她,只问他想知道的。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找我什么事?”他这才问。
“你为什么不来酒会?”
“上班。”
“你女朋友想去你可以直接跟我讲啊,为什么要骗我?”贝萦萦朝他走近几步,仰着脖子看他,楚楚可怜的神色。
“我只是请你帮忙安排两张票、”
“然后呢?”周映辉很自若的神色,话音里多少有点愧疚,贝萦萦就急急拦住他的话,她一下红了眼睛,“你明明知道我是因为你才愿意……”
“很抱歉,贝小姐,”
“别说。”贝萦萦不想听,她大老远跑过来不是想听拒绝她的话。
“欠贝小姐的人情我会记着。也会尽我所能地还你,对不起,我里面还有工作,你……慢走。”说完,周映辉转身意欲回科室。
“还我?怎么还,你满脸写着冷漠两个大字,丝毫没有欠人人情的自觉。”贝萦萦冲他背影喊,“周映辉!我要你请我吃饭。”
“好,等明月有空,我们一起请你。”他半回头来,算是应允她的要求。
贝萦萦气得原地一跺脚。
他真走了。
明明该是很生气的,偏偏贝萦萦就是恼不起来。她远远地看着检验科里各色人进进出出,还不时掺杂着小孩子被抽血扎针的哭喊声。
其实医院的大环境,她很熟悉,她幼时时常被父亲带到医院里来,一待就是半天一天。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莫名的熟稔感,她才觉得周映辉亲近点,他和父亲是同类人,再没边际地想下去,她不害臊地觉得,她比那个向姐姐更适合周医生。
下午五点,两节白日班算是坐到头。
儿科那边下午送来一个因大叶性肺炎住院入院全检肝功能显示异常,低钾低钙血症的标本复检。周映辉要加会儿班,他还没出换衣室,已经下班的小白又折回来了。
“周映辉,外面有个小妞在等你。”
周映辉很烦躁,她还没走?!
“就说我已经下班了。”
小白个猪队友,“不好意思,我先一步告诉她,你在换衣服。”
周映辉:……
“是谁啊?好可爱一小妞。”小白难得如此兴奋,直打听对方来路,“哎?不对啊,你不是有向姐姐嘛?什么时候又招惹个小的啊!”
周映辉合上柜门,他下楼去食堂吃饭,不想回答这些没营养的问题。
避无可避地还是碰上了贝萦萦,她一见到周映辉出来,就小鸡觅食般地跟上他的脚步,小白也在,她觑一眼后者,显然觉得对方不识趣。
但也不便发作,她跟着周映辉进电梯,听见他说,“贝小姐,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家了,这里是医院,我在工作。”
周映辉穿一件黑色派克大衣式的羽绒服,她也有这个牌子的同款,“我又没有打扰到你的工作咯。”贝萦萦小声嘀咕。
小白打量她,笑而不语。
周映辉苦叹一声,他也有不对的地方,倘若不是想着帮明月,也没眼前这一出。可是他确实不想贝萦萦误会什么。
“我去食堂,你要去嘛?”
贝萦萦疯狂点头。
周映辉无奈,索性找个地方和她说清楚也好。
小白还想跟着他们出电梯的,一想他车还在地库,一楼分手前,小声提醒兄弟,“你这是在玩火啊!”
周映辉横小白一眼。
他自以为很有分寸,可惜人有时候,主观地相信眼睛看到的。
食堂里转了一圈,贝萦萦吐槽,你们市立医院食堂的伙食显然没九龙的好。
周映辉没心情应付她的闲话。
也不招呼她,由着她自己挑选,最后帮她付钱就是了。
二人各一个餐盘落坐下来时,贝萦萦雀跃极了,她点了一份青椒肉丝,但又好像不吃青椒,在那尤为认真地一条条剔出来。
还有葱姜,讲真,这么择选的劲头,徒然叫他没了任何胃口。
周映辉看在眼里,他不去管她的喜恶爱好。人真是感性动物,倘若对面的人换作向明月,他会看不惯地责备她,你不吃青椒点什么青椒肉丝我问你,然后会由着她挑挑拣拣,最后还会帮她把不爱吃的吃掉。
眼前的二人一人专心对付不爱吃的,一人浮想联翩第三人。院里呼吸内科的高主任都走到他们跟前了,他们二人才俱是一愣。
高主任是贝易成的同学,看到贝家那个小千金出现在市立的员工食堂,不免好奇,“你怎么在这呢,你爸爸也过来了?”
贝萦萦站起身与高叔叔寒暄,“没有,我……是来找朋友的。”说着,她瞥一眼周映辉。
周映辉前段时间因为书娟外婆与高主任打过些交道,后者也因为上回腾床位的事,贝易成亲自关照过,知晓些这小后辈与贝家有渊源,可是老贝不曾细说。
眼下,眼见为实,高主任似乎明白了什么,乘龙快婿的意思。
“行。你们吃吧,替我问候你爸,叫他有空一起饮茶。”
贝萦萦乖乖点头,与高叔叔再见。
周映辉用最快的时间结束一顿晚餐,贝萦萦其实没动多少筷子,她驴头不对马嘴地告诉他,她明天回学校了,她还有二十天才放寒假。
“贝小姐,”
“你能不能直接喊我名字,你每次喊我贝小姐我都汗毛直竖!”
“贝小姐。”某人不听会她的意思,“首先我得谢谢你帮了我两次,这两次我绝不会忘了你的人情。但我真得不希望你由此误会了什么,或是我有些不妥的做法,叫你默认些什么。”
他说得利索极了,也冷酷极了。
贝萦萦一口白米饭还含糊在嘴里,干巴巴地,没心思嚼了,也咽不下去。
“我想我们的交情,还没到你来医院找我,等我的地步,我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他不喜欢她,但也仅仅是不喜欢,他还是想委婉地尊重她的情谊。
“我明白啊。”贝萦萦勉强吞下一口饭,强作无谓地冲他撇撇嘴,“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女朋友才搭理我的,我也不是那种下贱倒贴的人,实力不允许我这样。”
“我可以等,也绝不会介入你们的感情。你可以不愿意见我,但是我来不来这个医院,你还管不着,即便哪天你和我爸一样,当上院长,也管不了一个病人来医院。”
她该是病了,想必是把脑子病坏了,才会由着他戏弄,由着他数落后,也不肯服输。
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尊严,绷不住后,又没出息地哭起来。
这一大庭
广众之下的哭,叫周映辉抓瞎了,他无奈的口吻,“别哭呀,别人以为我怎么你了!”
他这一劝,贝萦萦反倒骄矜起来,哭得更凶了。
周映辉抚额要喊天,顷刻间,他成了个恶人。
几个相识的同事都看过来,弄得场面一时很尴尬,他真得很想没风度地丢下她,由她哭个够。
周映辉朝旁边那桌的女同僚要了几张纸巾,递给对面的人,“算我求你了,别哭了。”这算什么事。
贝萦萦用力抽走他好意递过来的纸巾,蒙脸,囫囵住眼泪后,吸吸鼻子,再恶狠狠的娇气,“总之,你欠我两个人情了,今天这顿饭,算你还我一个,还有一个我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我再来找你。”
周映辉微微拧眉,他一副认栽的戚戚色,二人隔一张长桌,欠债人与追债者的自觉。
就这么着吧,他辩不过她,也实在自己理亏在前。
“行了,你回罢。我先走了。”
周映辉回科室的时候,值班的同事告诉他,周医生,刚才有个女的来找你的,很漂亮很干练的大衣、高跟鞋,飒极了。
女朋友?同事问。
周映辉看自己手机,没有电话和短讯。
他再给向明月去电话的时候,那头接驳到关机的语音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