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萦萦还在上学,此番做生辰才回来的。
父亲送了辆车子作为成人礼,刚拿到驾照的贝萦萦技痒得很,听说父亲一早要去市立医院参加一个友院会诊,她自告奋勇地自喊作车夫。
南门放父亲下车后,她原本是想找地面停车场泊停等父亲的,结果路标提示没瞧清楚,走了地库的方向,她再想回头的空档,就那几分钟,就被一个没眼力见的出租车司机占道挡了一半的空间,她这才窘迫地被卡在那死直角里。
偏她嘴硬,不肯下车去求人。一急躁,新上路的车子挂彩了好大一片。
回头被父亲念叨了好一阵,总是这么毛毛躁躁,都院内停车了还是出了事故。
贝萦萦吐吐舌头,话题再回周映辉身上,她丝毫不怯生,当着双方长辈的面,“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哦,……,早上的搭救,我好像还没正式说谢谢。”
父亲介绍说沈阿姨是其旧友,贝萦萦并不知道这层关系,只悄悄腹诽,果真是好旧好旧的旧友了,不然交际圈怎会叫她不知道,原来父亲人脉网里也有还不错的别人家的孩子。
贝萦萦指得是颜。
绕开长辈的寒暄,周映辉独自去拿酒水喝的时候,贝萦萦跟上来,强行搭讪的嘴脸,原来你是医生呀,瞧不出来呢。
“医生有该长的长相?”
“总之,不该这么好看呢!”
周映辉眉眼尽数在手里的香槟杯里,他对她的恭维不置可否。
或者该是,他对她这样一个小女生的年纪,如此直白的赞美,无动于衷。
“我能请教你一件事嘛?”她又兀自端庄起来。
周映辉的直觉,并不是善茬,无奈,人家的主场,她今晚还是主角,也淡漠眉眼,“请讲。”
“我想要周医生的微信!”
呵,果然。
花都酒店法式西餐厅部分的橱窗丈量及细节研讨,说好的周一晚上进行。
向明月与书娟刚练完瑜伽,攒着肚子,一起排队去吃海底捞的时候,
工作室助理那边给她打电话:当当姐,设计师临时要飞香港,现场丈量改今晚了。
向当当:让我死了吧。
此前书娟关键时刻卖队友,被向明月叫出来,给她买一天的单。
前脚跟她学的事,后脚她就全抖搂给周映辉了,这还得了!
当然,那晚,被周小二啃得那一口,向明月没告诉书娟,纯粹是没脸说。
书娟一副神算子地能屈能伸:你等着,今朝我被宰的钱,你要是哪日和那小子真凑一块了,我一定双倍朝他讨回来!
眼下,向明月因为工作要遁了,临走前抓一把爆米花当晚餐,“我先走了。”
书娟一个白眼翻死她,她走了,书娟也吃不成了,回老妈那边接娃。
向当当的至理名言:不能一个人去吃火锅,不然老天爷看到你这么坚强,下辈子都未必找得到男人。
进十二月份,工作室的项目会多许多。这个月有圣诞加元旦,双Dan日,各大商场的橱窗陈列都会有相关主题调整,酒店与高档会所也有精致题材的陈展。
设计师给的方案主题作“风与雪住过的街道”,酒店餐厅部要求的就是极致传统的圣诞氛围,金色边框的橱窗里有一截风雪覆盖的街道,那是个小镇一隅,有居屋有火炉,有银色古典家居,有圣诞树,有胡桃夹子的王子,有肚子里填满了苹果和梅子的烤鹅,它背上也是插着刀和叉,但餐桌上没有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对于最后一条,到底有没有卖火柴的
小女孩,设计师原本是想有的。向当当设计方案会上就投反对票,请不要假仁慈,也请尊重所有的原著,BE的童话,孩子们理解起来比我们更纯粹。
向承泽那小子小时候,向明月给他讲这则故事,他问,姑姑,小女孩真的死了嘛?
向明月:嗯。
向承泽:她没卖完火柴,回去的话,她爸爸真得会打她?
向明月:当然。每个人的家庭都不一样,或贫穷或富贵,每个人的父母也都不一样,有很爱很爱你的父母,当然也有不爱你甚至会殴打你的父母。
向东元在一旁听不下去了:“你在给我儿子乱讲什么鬼东西,能不能心思善良点啊。”
向明月嗤之以鼻:“遮遮掩掩,选择性、假大空地教育孩子认知世界,才是最大的伪善。”
初步丈量结束,因为设计师要留个互动窗口,可以寄时空信笺给对方。向明月拿着卡片机,将设计师标准的互动窗口位置,细心拍照记录下来。
同僚几个先撤了,她留下善后,递名帖给餐厅门童,表示要见一下他们的值班经理。
法餐部今晚被包场了,单从场内的花艺布置就看得出,今晚的主家矜贵讲究得很。
不曾想,宾客里有她相识的人。
她在餐厅外廊里与值班经理交涉哪天晚上能进入施工。那厢有宾客踱步出来透口气,周映辉松一松领口的领带,百无聊赖地确认手机里有无新消息。
或者他该回她条短信的。
“你不给,我也拿到了。”贝萦萦追着周映辉出来了,这丫头还真是个牛皮糖属性。
她晃晃手里的手机,“管你妈妈要的。”几分无赖的意味。
“你加我呀。”
贝萦萦说着骄矜一脸要抢他手里的手机。
向明月很难不回头,安静无人的围廊里,漫漫飘散着馥郁沉香味,立在玻璃幕墙尽头的一对男女,年轻鲜活,乃至是登对。
那位一袭Dior星空裙的小姑娘,像极了一个小尾巴。这个年纪的女生,哪怕活跃点,主动些,都是俏皮可爱的。
花骨朵般的年龄,为你千千万万遍的勇气,即便犯些错,上帝都会原谅的。
向明月有一时的晃神,好像她离这般娇嗔无邪的年岁,好远好远了。
周映辉不想同这位贝小姐胡闹,手机也断不会给她夺了去。只是他一味地同贝萦萦躲闪的样子,落在不远处的向明月眼里,就成了断章的调情。
多情公子和他的小尾巴。
向明月倨傲冷漠地瞧着那二人一来一去的:天造地设呀。
于是乎,下一秒周映辉像是感受到了不远处的意念,他本能地望一眼某一处,再到眼前的贝萦萦,一远一近的两个女的,几乎成一条直线地站在他的视野里。
向明月左肩上挂着个卡片机,右手上合着记事簿。宽松黑色利落的西服敞着、米白色的衬衫袖口翻叠在西服袖子上,长卷发干练地束在脑后,她像是瞧见他们,又像是没往这里看,与经理谈事毕,稍稍一颔首,清浅一笑,随即,利落转身,去了。
向明月将手里的物件一并归到自己的左手上,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泠泠作响,心上尤为愤愤:超过24小时都没回她短信,本来就已经够他死一百次的了。
周映辉几乎是向明月动身的同时,跟了上去,身后的贝萦萦好像很不满这人的不告而别:“喂,你还没吃我的生日蛋糕呀……”
“喂,周医生!”
“周映辉~~~~~~~~”
这一声喊的,千娇百媚,也几乎叫向明月毛
骨悚然。
她听到自己耳后有跟上来的脚步声,更气,气得本能加快自己的脚步。
向明月揿下行去酒店负层的电梯,前脚进电梯,后脚周某人拿手格开了感应门。
他几乎即刻欺身而入。
向当当的自尊迫使着她,老娘不稀罕搭理你。
于是,二人都梗着脖子,不说话,由着电梯往下坠。
负二层很快到了,向明月一副给我起开的神色,搡开靠近的周映辉。
“二狗子”名副其实,他不言声地跟着她,突然冷不丁地在她几步之远开口道,“喂,你这么气呼呼地,我会误会你是为刚才那一幕吃醋了?”
“脸别太大,男人女人一个道理,脸大不好看。”
“呵……”周映辉这厮在她身后阴森地笑。
向明月经不住他激,下意识地回头,想拿肩上的卡片机打他,又没舍得,尤为火大的暴躁,“滚,从我眼前滚,从我家里滚。”
“你什么狗脾气,昨天才说我可以留下来住,今天又不行了,说话能不能有点诚信度?”
“不能,我就不能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周映辉跟着她去取车。
“我当然不能,你比我更知道,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滚。你这种小男人的伎俩,也只有楼上那个小姑娘会买你的账!”向明月回头朝他唬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气鼓鼓。
周映辉继续那叫人火大的笑。
寻到她车子,向明月才拉开车门,他即刻也摸开副驾的车门,二人一道上车。
向明月也不点火,垮一脸的阴霾,一字诀朝他,“滚。”
周映辉也不生气,却也不应承她。
二人无声斗法间,周映辉手机响了,是沈知华,他无妨自若地接起,应答着电话那头的话,再告诉老妈,“嗯,我先走了……”
“我和向明月在一起。”
话音刚落,驾驶位上的向明月几乎眼皮一跳的感觉不好。
紧接着周映辉这厮干脆在电话里搞起事情来,他告诉母亲:“我这几天一直忙,也没时间朝你正式说。妈,你有权利不喜欢她,但我也有权利很喜欢她。
另外,贝家那位小姐的微信我不会通过的,下次也不要不经我允许给别人我的通讯信息,向明月分明吃醋了,她偏不承认……”
这个混蛋,他在乱说个什么鬼!?向明月气得腾地满腔的火,烧得她后背都发汗了,她本能地离开座位要夺他电话,整个人欺身到周映辉的右手上,
这女人猛地扑过来,周映辉握手机的手一时没拿牢,从他耳边、胸前滑掉下去,最后掉在他两腿之间。
向明月这个女流氓,就真的伸手去捞了,她一门心思不想周映辉胡说个什么,却不知道她个狗脾气干了些什么。
直到副驾上的人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地于暗处来捉她的手,向明月才后知后觉……
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佯装正色地坐定身子,维持她那烈焰红唇的都市丽人骄矜样。
周映辉这才去捡回手机,匆匆挂断。
气氛一时着实尴尬:
“明月……”
“闭嘴!”
“那个贝小姐,就是九龙医院贝院长的女儿。我妈一个人来赴宴,怕我爸有唠叨,才叫我陪着的,我早上回来到现在还没时间回你那边。”
这不是你不回我微信的理由!向明月心里怼他。
周映辉再开口,像是听到她心声般地,“明月,我不希望你要我留下来的
理由是为了别人。”
“换句话说,你因为周渠才说你在跟我谈恋爱,我一点也不开心。”
他朝向明月坦言,她和周渠复合的那一年,他失落极了,回头想想,又可笑极了,“好像你不和他一起,就属于我似的。”
“所以,我说不能把你怎么样。在向当当面前,我从来都是吃败仗的。”
从前认知的向明月心里会认为,只有男人爱吃示弱这一套,其实大抵人经历了些残酷与摔打后,都爱这份示弱感的。
况且,周映辉告诉她的,不仅仅是示弱之言、更有他的赤诚,
以及,
像是从她过去的时光缝隙里扣出了些她不知道但又实在属于她的碎片。
她有些哑然且迟迟难回神的错愕感,她真的全程、全然不知。
说不上来是喜还是悲。
周映辉自顾自的一番话说完许久,向明月都是沉默的。
他能接受她暴脾气、骂人、打人,掼东西,偏偏她迟迟不言,叫他实难捉摸。
他试着伸手在她眼前晃一晃,“明月……”
她倒是侧过脸来了,但是脸色又好唬人。
这让周映辉朝她近些的念头,又打住了,他身心一致地想吻她,想有些顽劣地告诉她,把周渠忘掉好不好?
可是,他已经厚颜无耻地强盗过一回,不能回回都用强吧。
保不齐会被锤爆的。
她不言不语地死盯着他,
“向明月,你这么死盯着人,很渗人你知道不?”
“……”
“你吃饭了嘛?”
“……”
大小姐始终不吭声。
周小二表示很没辙。
末了,向明月无声发动车子,疾速出地库。
二人各怀心思:
向明月:大白痴。
周映辉:母老虎。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