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季、兰定成跪拜见礼。
“起了吧,赐坐。”
朱慈烺笑道。
两人敬畏坐下。
“你等如今是游击之职,可是昔日天津水师老人。”
两人都是三十多岁,朱慈烺猜测。
“我等正是水师老卒,参与了历次辽东海战,此外出征朝鲜,攻打澳门都在军中。”
李道季、兰定成急忙起身拱手道。
朱慈烺摆摆手让他们坐下,
“很好,历练丰厚,本宫正好可以给予重任。”
“殿下尽管吩咐。”
朱慈烺起身来到了一旁悬挂的一块舆图上,正是南洋舆图。
这个舆图沿着吕宋向西,有些地方已经标出,直到巴达维亚和马六甲。
但是向西向南基本是一片空白。
“此番你等率领船队向西探索,要查找这个位置。”
朱慈烺点了点一个空白的大块陆地。
如果是后世人看了一定会认出澳洲大陆的位置。
朱慈烺就是要寻找这个广阔的大陆。
现在南美基本被西班牙人和葡人瓜分,去了就会大规模冲突。
而北美的开拓也正在进行。
而被建奴牵制的大明一时间没法大举向东开进。
而海商集团并没有真正成长起来。
北美大陆有些鞭长莫及,不可能引爆另一个战场。
而澳洲却是无人之地,必须首先占据移民。
“这是一块不输于我大明的旷阔土地,足以将养千万大明子民,你等任务就是找到它。”
两人相视一眼,极为惊诧,没听过这个地界啊。
‘殿下,非是小臣推脱,殿下有令,我等万死不辞,只是我等最远就是抵达澳门,就怕耽误了殿下大事。’
李道季诚惶诚恐。
“无妨,此番南下,舰队中有在巴达维亚的明人通译,找到了巴达维亚,就能找到澳洲,只要从此南下...”
朱慈烺用手划过弧线。
这点没错,巴达维亚向东南行驶千里就能抵达澳洲。
朱慈烺知道这个地点并不是抵达澳洲最合适的地方,好像有两个海峡更近,其中一个从日后印尼所在抵达澳洲只需要一百多公里。
但是如今局面下,不好寻找。
相比之下,有尼德兰人通译和水手领路,抵达巴达维亚毫无问题,那都是十分熟悉的海路了。
这样澳洲就不再是遥不可及。
李道季和兰定成一打眼就看出了两地位置并不遥远。
登时信心大增。
“我等定会为殿下找到此地,否则提头来见。”
李道季和兰定成跪拜发下毒誓。
殿下这么看重,他们完不成任务也没脸返回大明了。
“你等此行要将沿途记录去往此地经历的航道宽窄、深浅,暗礁位置,路过岛屿上的土人人数还有他们海船形制,记住,此事也很关键,”
朱慈烺这是让他们绘制海图,哪怕是一个粗略的都很有用。
简略的海图绘制出来,都能给众多海商极大的信心,让他们信服有这样的大陆,可以听从朝廷号令出海运送人员辎重去往此地。
如果都是大明水师主导,那真是太浪费财力物力了。
大明水师真是力有未及。
而大明不是没有海商,而是相当庞大,虽然过去都是走私船,但就是这走私船每年给郑芝龙贡献两百万两银子,就是这些海商移民去吕宋巴达维亚马六甲等地二三十万人。
这样庞大而有效的民间力量当然要借助,以往弃之不顾太可惜了。
“臣等遵命。”
朱慈烺又点出了可能的陷阱。
什么陷阱,澳洲北部和东北部可是有连串岛屿的,遮蔽着澳洲。
第一次去不明所以还以为找到澳洲了,那就是前功尽弃了。
只要越过这些岛屿才能找到真正的澳洲大陆。
这些岛屿也要探查,一一标注在海图上。
李道季、兰定成听到十分仔细,唯恐落下。
这些细枝末节不但干系他们能否完成殿下重托,也干系他们身家性命的。
送走这两人,朱慈烺不知道是否功成。
在茫茫大海上探查需要运气,如果遇到飓风肆虐,进入风眼,衰到那个局面如何保全自己。
但即使这次受挫,朱慈烺也会派出第二支第三支舰队南下,务必找到澳洲。
这次朱慈烺只是为舰队配备了五艘战舰。
因为要路过南洋尼德兰人属地,不可能建立一支庞大舰队。
否则尼德兰人以为是大明水师南下开战的,毕竟双方大战一场,如今关系微妙,虽然正在议和,但是相互信任感基本没有。
所以不能给尼德兰人感觉威胁太大。
当然朱慈烺也要让舰队有基本的自卫力量。
舰队中三艘是两千料战舰,配有四十六斤重炮,攻击力很强,两艘是一千料战舰。
这支舰队战斗力不低。
为了标注航道,朱慈烺还从皇家庶务书院抽调了二十名的生员加入舰队。
否则都是水师粗人,他还真怕疏漏了航道信息。
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剩下的看天意。
朱慈烺出府前往乾清宫。
他还没抵达乾清宫,就接到了孙传庭转来的急报,江南暴动。
朱慈烺立即匆忙赶到了乾清宫。
孙传庭等阁臣已经从文渊阁赶到了乾清宫。
“孙相你且说说什么情况。”
朱慈烺只是知道暴动,详情未知。
“殿下,杭州知府、扬州知府尽皆禀报,当地一些府学生员在官衙抗议科举改制,官府劝说不得,接着当地的一些匠户等冲击当地官府和调查统计部驻当地衙门,被打伤了数十吏员。”
孙传庭忙道,
“最为紧要是接着南京畿禀报,南京也有大量生员抗议,南京守备和镇守太监禀报,从者如云,不好大举弹压,请监国明示。”
朱慈烺坐在龙案后,他想到过科举等会产生的一些波动,但是没想到席卷江南各处。
“这些生员有何要求。”
“殿下,这些生员尽皆要求科举不要改制,因循旧制,再者,很多织户匠户言称调查统计部横征暴敛,多征收的税款都被东主压在他们身上,收入大减,因此恳请朝廷撤销调查统计部驻守当地的衙门。”
吴甡道。
朱慈烺笑笑,
“声势惊人啊,生员动了,那些识不了几个大字的匠户也动了,还是江南多处发动。”
这个形式很耐人寻味了。
“殿下,生员抗议无非是各地士家大族唯恐他们科举之路受到威胁,因此抗议,但是匠户等人抗议很蹊跷了,他们冲击调查统计部衙门,只怕是调查统计部统合各地大族占据田亩情形,划定两万亩红线,让很多士绅痛恨无比,接着生员暴动后,他们暗中运作这些匠户参与,所说由头只怕都是假的,希望摧毁衙门,让中枢退却,撤离这些衙门才是真的,殿下,他们希翼的是昔日江南暴动,让神宗爷撤离税官矿监的一幕重现。”
孙传庭拱手道。
他的眼睛一向很毒,对这些士家大族的心思洞若观火。
“那么地方官吏就是旁观不成。”
朱慈烺冷冷道。
“陛下,生员抗议,官府也不好出手弹压,关乎规制体面,投鼠忌器,生员抗议不止,匠户的暴动也不好打压,他们已经连成一体,确实难为。”
谢升忙道。
朱慈烺狠狠一拍桌案,
‘什么投鼠忌器,只怕是袖手旁观吧,毕竟他们也是士人士家一员,都是科举出身,哪个官员家中没有备考的生员,现下他们恨不能生员闹得更大些,最好扩大到全国,形成燎原之势,本宫迫不得已搁浅科举改制。’
三人默然,殿下当然不好蒙蔽,一眼看出端倪。
这次的暴动是江南士人士绅一次反扑。
核定田亩红线,断绝了兼并土地的路子,本来这些士绅就很搓火。
调查统计部更是被说成了新的厂卫,监国之走狗。
而科举改制更是动摇了他们子弟科举的优势,可能对寒门有利,对他们这些世家不利。
几次改制累加,让士绅大族对监国推动的改制极为不满,这次是江南士绅串联搞事。
而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颇有推波助澜之势。
就连南京很多的勋贵也是束手旁观,他们也被两万亩的红线伤及,也对监国不满呢。
“殿下,江南一线生员抗议引发暴动,难保扩展到全国,这就处处生乱了,此事不得不防,是否未雨绸缪,先行搁置科举改制,徐徐图之,只要生员不再闹事,匠户不足为虑。”
谢升建言。
他的话有一定道理,如果生员不再抗议安抚住了,剩下的匠户还有地方滋事的地痞那都是小事,弹压很容易。
谢升这话没问题,但是朱慈烺不知道他心里是如何倾向了。
孙传庭轻轻摇头,谢升的最大问题是太不了解这位殿下了。
南征北战,经历血火,这位殿下的性子强硬无比。
孙传庭私下有个比较,这位殿下某些方面很像当年永乐爷,是血里火里杀出来的,杀伐果断,遇强愈强。
绝不会轻易妥协。
“退却,呵呵,诸卿只怕没想清楚,他们不是为了一个科举改制来的,他们是为了让整个改制停摆来的,”
朱慈烺冷笑,
“你等信不信,如果这次退让,还会有人鼓动生员再次抗议,引发暴动,直指调查统计部,直到朝廷全部裁撤。”
“臣也以为如此,此番暴动目的就是为了让改制废止。”
孙传庭拱手道。
“正是如此,这么说吧,这次改制只有如同先宋的庆历新政、熙宁变法般折戟沉沙,他们才能真正心满意足。”
朱慈烺绝不会退却,改制才半途而已,以后他还会推行税制改制,改变如今生员等减免税政策,还有推行摊丁入亩,商税也要改制,拟补大明税法的种种漏洞。
如果这次退却,可想而知得到甜头的那些士家大族必定欢欣鼓舞,越发的猖狂抵制改制。
这是朱慈烺不能允许的。
“着令堵胤锡为安抚江南钦差大臣,赐尚方宝剑,可临机决断,如本宫亲临,”
堵胤锡这两年五省总督任上处置的极好。
特别是湖广和四川都已经全部平复,两地的政务全部恢复,牧民的任务基本完成。
两地除了有各地小有动乱外,很是平和。
特别是去岁秋赋大增,达到了动乱前七成的税赋水准。
已经可以判定中原经历了二十多年大乱后平复。
堵胤锡铁腕治理再次显示出威力。
朱慈烺已经和孙传庭商议,准备由孙传庭拟票,朱慈烺勾选,让其入京复命,升迁中枢了。
而现在发生了江南暴动,堵胤锡就在武昌,顺流而下几日就可抵达南京,正是合适督办的人选。
吴甡和谢升对视一眼,都是感到惊骇。
“殿下,只怕堵胤锡过于强硬,如果处置江南暴动,引发更多的暴乱。”
吴甡很清楚堵胤锡的手段,很多人将其视为酷吏,是只听殿下命令的忠犬,丝毫不顾忌自己在士林中的声名。
这人处置江南暴动,只怕就要人头滚滚。
“诸位阁老,今日本宫言明,改制不可抗拒,也不会停摆,任何人抗拒改制都是徒劳,哪怕是生员也是如此,如果有人自持生员身份执迷不悟,本宫不介意用他们的人头祭旗,告知天下改制不可阻挡。”
朱慈烺冷森森道。
“殿下,这般行径日后只怕声名有损,您要三思而行。”
谢升忙道。
朱慈烺仰天大笑,
‘谢卿是想说,未来本宫杀人的声名和永乐爷并列吧。’
永乐帝可说杀人如麻。
更是和士人集团斗了一辈子,反正不喜欢士人束缚,对士人生员毫不手软。
当然有滥杀之嫌,但是有时候也是迫不得已。
也因此至今永乐帝的名声在士人中都很是不堪。
提起这位永乐帝,背后士人很是鄙夷唾骂。
这些朱慈烺都是清楚的。
“殿下,臣下绝不敢言永乐爷的不是。”
谢升狼狈退却,他几个胆子敢言及永乐帝的功业。
‘诸卿记住,推行改制不惜自身声名,推行改制的君王大臣没有一个可以独善其身,赵頊、赵煦、范仲淹、王安石,还有我朝的神宗、张居正无不如此,如果爱惜羽毛,就无法推进改制,,本宫要的是天下泰平,百万流贼祸乱天下百姓的一幕不可重演,为此本宫不会顾及声名,本宫功业自有后来者评说,你等也要不惜自身。’
只是一句话,众人就明白只要朱慈烺还执掌朝政,改制必须推行,哪怕为此万千人头落地,朱慈烺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