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江南暴动

李道季、兰定成跪拜见礼。

“起了吧,赐坐。”

朱慈烺笑道。

两人敬畏坐下。

“你等如今是游击之职,可是昔日天津水师老人。”

两人都是三十多岁,朱慈烺猜测。

“我等正是水师老卒,参与了历次辽东海战,此外出征朝鲜,攻打澳门都在军中。”

李道季、兰定成急忙起身拱手道。

朱慈烺摆摆手让他们坐下,

“很好,历练丰厚,本宫正好可以给予重任。”

“殿下尽管吩咐。”

朱慈烺起身来到了一旁悬挂的一块舆图上,正是南洋舆图。

这个舆图沿着吕宋向西,有些地方已经标出,直到巴达维亚和马六甲。

但是向西向南基本是一片空白。

“此番你等率领船队向西探索,要查找这个位置。”

朱慈烺点了点一个空白的大块陆地。

如果是后世人看了一定会认出澳洲大陆的位置。

朱慈烺就是要寻找这个广阔的大陆。

现在南美基本被西班牙人和葡人瓜分,去了就会大规模冲突。

而北美的开拓也正在进行。

而被建奴牵制的大明一时间没法大举向东开进。

而海商集团并没有真正成长起来。

北美大陆有些鞭长莫及,不可能引爆另一个战场。

而澳洲却是无人之地,必须首先占据移民。

“这是一块不输于我大明的旷阔土地,足以将养千万大明子民,你等任务就是找到它。”

两人相视一眼,极为惊诧,没听过这个地界啊。

‘殿下,非是小臣推脱,殿下有令,我等万死不辞,只是我等最远就是抵达澳门,就怕耽误了殿下大事。’

李道季诚惶诚恐。

“无妨,此番南下,舰队中有在巴达维亚的明人通译,找到了巴达维亚,就能找到澳洲,只要从此南下...”

朱慈烺用手划过弧线。

这点没错,巴达维亚向东南行驶千里就能抵达澳洲。

朱慈烺知道这个地点并不是抵达澳洲最合适的地方,好像有两个海峡更近,其中一个从日后印尼所在抵达澳洲只需要一百多公里。

但是如今局面下,不好寻找。

相比之下,有尼德兰人通译和水手领路,抵达巴达维亚毫无问题,那都是十分熟悉的海路了。

这样澳洲就不再是遥不可及。

李道季和兰定成一打眼就看出了两地位置并不遥远。

登时信心大增。

“我等定会为殿下找到此地,否则提头来见。”

李道季和兰定成跪拜发下毒誓。

殿下这么看重,他们完不成任务也没脸返回大明了。

“你等此行要将沿途记录去往此地经历的航道宽窄、深浅,暗礁位置,路过岛屿上的土人人数还有他们海船形制,记住,此事也很关键,”

朱慈烺这是让他们绘制海图,哪怕是一个粗略的都很有用。

简略的海图绘制出来,都能给众多海商极大的信心,让他们信服有这样的大陆,可以听从朝廷号令出海运送人员辎重去往此地。

如果都是大明水师主导,那真是太浪费财力物力了。

大明水师真是力有未及。

而大明不是没有海商,而是相当庞大,虽然过去都是走私船,但就是这走私船每年给郑芝龙贡献两百万两银子,就是这些海商移民去吕宋巴达维亚马六甲等地二三十万人。

这样庞大而有效的民间力量当然要借助,以往弃之不顾太可惜了。

“臣等遵命。”

朱慈烺又点出了可能的陷阱。

什么陷阱,澳洲北部和东北部可是有连串岛屿的,遮蔽着澳洲。

第一次去不明所以还以为找到澳洲了,那就是前功尽弃了。

只要越过这些岛屿才能找到真正的澳洲大陆。

这些岛屿也要探查,一一标注在海图上。

李道季、兰定成听到十分仔细,唯恐落下。

这些细枝末节不但干系他们能否完成殿下重托,也干系他们身家性命的。

送走这两人,朱慈烺不知道是否功成。

在茫茫大海上探查需要运气,如果遇到飓风肆虐,进入风眼,衰到那个局面如何保全自己。

但即使这次受挫,朱慈烺也会派出第二支第三支舰队南下,务必找到澳洲。

这次朱慈烺只是为舰队配备了五艘战舰。

因为要路过南洋尼德兰人属地,不可能建立一支庞大舰队。

否则尼德兰人以为是大明水师南下开战的,毕竟双方大战一场,如今关系微妙,虽然正在议和,但是相互信任感基本没有。

所以不能给尼德兰人感觉威胁太大。

当然朱慈烺也要让舰队有基本的自卫力量。

舰队中三艘是两千料战舰,配有四十六斤重炮,攻击力很强,两艘是一千料战舰。

这支舰队战斗力不低。

为了标注航道,朱慈烺还从皇家庶务书院抽调了二十名的生员加入舰队。

否则都是水师粗人,他还真怕疏漏了航道信息。

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剩下的看天意。

朱慈烺出府前往乾清宫。

他还没抵达乾清宫,就接到了孙传庭转来的急报,江南暴动。

朱慈烺立即匆忙赶到了乾清宫。

孙传庭等阁臣已经从文渊阁赶到了乾清宫。

“孙相你且说说什么情况。”

朱慈烺只是知道暴动,详情未知。

“殿下,杭州知府、扬州知府尽皆禀报,当地一些府学生员在官衙抗议科举改制,官府劝说不得,接着当地的一些匠户等冲击当地官府和调查统计部驻当地衙门,被打伤了数十吏员。”

孙传庭忙道,

“最为紧要是接着南京畿禀报,南京也有大量生员抗议,南京守备和镇守太监禀报,从者如云,不好大举弹压,请监国明示。”

朱慈烺坐在龙案后,他想到过科举等会产生的一些波动,但是没想到席卷江南各处。

“这些生员有何要求。”

“殿下,这些生员尽皆要求科举不要改制,因循旧制,再者,很多织户匠户言称调查统计部横征暴敛,多征收的税款都被东主压在他们身上,收入大减,因此恳请朝廷撤销调查统计部驻守当地的衙门。”

吴甡道。

朱慈烺笑笑,

“声势惊人啊,生员动了,那些识不了几个大字的匠户也动了,还是江南多处发动。”

这个形式很耐人寻味了。

“殿下,生员抗议无非是各地士家大族唯恐他们科举之路受到威胁,因此抗议,但是匠户等人抗议很蹊跷了,他们冲击调查统计部衙门,只怕是调查统计部统合各地大族占据田亩情形,划定两万亩红线,让很多士绅痛恨无比,接着生员暴动后,他们暗中运作这些匠户参与,所说由头只怕都是假的,希望摧毁衙门,让中枢退却,撤离这些衙门才是真的,殿下,他们希翼的是昔日江南暴动,让神宗爷撤离税官矿监的一幕重现。”

孙传庭拱手道。

他的眼睛一向很毒,对这些士家大族的心思洞若观火。

“那么地方官吏就是旁观不成。”

朱慈烺冷冷道。

“陛下,生员抗议,官府也不好出手弹压,关乎规制体面,投鼠忌器,生员抗议不止,匠户的暴动也不好打压,他们已经连成一体,确实难为。”

谢升忙道。

朱慈烺狠狠一拍桌案,

‘什么投鼠忌器,只怕是袖手旁观吧,毕竟他们也是士人士家一员,都是科举出身,哪个官员家中没有备考的生员,现下他们恨不能生员闹得更大些,最好扩大到全国,形成燎原之势,本宫迫不得已搁浅科举改制。’

三人默然,殿下当然不好蒙蔽,一眼看出端倪。

这次的暴动是江南士人士绅一次反扑。

核定田亩红线,断绝了兼并土地的路子,本来这些士绅就很搓火。

调查统计部更是被说成了新的厂卫,监国之走狗。

而科举改制更是动摇了他们子弟科举的优势,可能对寒门有利,对他们这些世家不利。

几次改制累加,让士绅大族对监国推动的改制极为不满,这次是江南士绅串联搞事。

而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颇有推波助澜之势。

就连南京很多的勋贵也是束手旁观,他们也被两万亩的红线伤及,也对监国不满呢。

“殿下,江南一线生员抗议引发暴动,难保扩展到全国,这就处处生乱了,此事不得不防,是否未雨绸缪,先行搁置科举改制,徐徐图之,只要生员不再闹事,匠户不足为虑。”

谢升建言。

他的话有一定道理,如果生员不再抗议安抚住了,剩下的匠户还有地方滋事的地痞那都是小事,弹压很容易。

谢升这话没问题,但是朱慈烺不知道他心里是如何倾向了。

孙传庭轻轻摇头,谢升的最大问题是太不了解这位殿下了。

南征北战,经历血火,这位殿下的性子强硬无比。

孙传庭私下有个比较,这位殿下某些方面很像当年永乐爷,是血里火里杀出来的,杀伐果断,遇强愈强。

绝不会轻易妥协。

“退却,呵呵,诸卿只怕没想清楚,他们不是为了一个科举改制来的,他们是为了让整个改制停摆来的,”

朱慈烺冷笑,

“你等信不信,如果这次退让,还会有人鼓动生员再次抗议,引发暴动,直指调查统计部,直到朝廷全部裁撤。”

“臣也以为如此,此番暴动目的就是为了让改制废止。”

孙传庭拱手道。

“正是如此,这么说吧,这次改制只有如同先宋的庆历新政、熙宁变法般折戟沉沙,他们才能真正心满意足。”

朱慈烺绝不会退却,改制才半途而已,以后他还会推行税制改制,改变如今生员等减免税政策,还有推行摊丁入亩,商税也要改制,拟补大明税法的种种漏洞。

如果这次退却,可想而知得到甜头的那些士家大族必定欢欣鼓舞,越发的猖狂抵制改制。

这是朱慈烺不能允许的。

“着令堵胤锡为安抚江南钦差大臣,赐尚方宝剑,可临机决断,如本宫亲临,”

堵胤锡这两年五省总督任上处置的极好。

特别是湖广和四川都已经全部平复,两地的政务全部恢复,牧民的任务基本完成。

两地除了有各地小有动乱外,很是平和。

特别是去岁秋赋大增,达到了动乱前七成的税赋水准。

已经可以判定中原经历了二十多年大乱后平复。

堵胤锡铁腕治理再次显示出威力。

朱慈烺已经和孙传庭商议,准备由孙传庭拟票,朱慈烺勾选,让其入京复命,升迁中枢了。

而现在发生了江南暴动,堵胤锡就在武昌,顺流而下几日就可抵达南京,正是合适督办的人选。

吴甡和谢升对视一眼,都是感到惊骇。

“殿下,只怕堵胤锡过于强硬,如果处置江南暴动,引发更多的暴乱。”

吴甡很清楚堵胤锡的手段,很多人将其视为酷吏,是只听殿下命令的忠犬,丝毫不顾忌自己在士林中的声名。

这人处置江南暴动,只怕就要人头滚滚。

“诸位阁老,今日本宫言明,改制不可抗拒,也不会停摆,任何人抗拒改制都是徒劳,哪怕是生员也是如此,如果有人自持生员身份执迷不悟,本宫不介意用他们的人头祭旗,告知天下改制不可阻挡。”

朱慈烺冷森森道。

“殿下,这般行径日后只怕声名有损,您要三思而行。”

谢升忙道。

朱慈烺仰天大笑,

‘谢卿是想说,未来本宫杀人的声名和永乐爷并列吧。’

永乐帝可说杀人如麻。

更是和士人集团斗了一辈子,反正不喜欢士人束缚,对士人生员毫不手软。

当然有滥杀之嫌,但是有时候也是迫不得已。

也因此至今永乐帝的名声在士人中都很是不堪。

提起这位永乐帝,背后士人很是鄙夷唾骂。

这些朱慈烺都是清楚的。

“殿下,臣下绝不敢言永乐爷的不是。”

谢升狼狈退却,他几个胆子敢言及永乐帝的功业。

‘诸卿记住,推行改制不惜自身声名,推行改制的君王大臣没有一个可以独善其身,赵頊、赵煦、范仲淹、王安石,还有我朝的神宗、张居正无不如此,如果爱惜羽毛,就无法推进改制,,本宫要的是天下泰平,百万流贼祸乱天下百姓的一幕不可重演,为此本宫不会顾及声名,本宫功业自有后来者评说,你等也要不惜自身。’

只是一句话,众人就明白只要朱慈烺还执掌朝政,改制必须推行,哪怕为此万千人头落地,朱慈烺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