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敬殿下

梅州港,罗汝才等候着。

一支舰队正在入港。

今日是李岩率军返回的日子。

罗汝才大刺刺的站在那里。

身边十几个亲卫随扈着。

距离他们不远处是几个军情司探子。

罗汝才瞄了他们几个一眼,这几人也是大刺刺的盯着他,倒是毫不掩饰,就是盯梢的。

罗汝才也不恼,谁让当年张献忠的假招安那么招人恨呢。

众多军卒抵达了栈桥,路过罗汝才这里都是单膝跪拜见礼,他们都是罗汝才嫡系精锐。

李岩在第二艘抵达的战船,他走下舷梯,罗汝才大笑走来,拍了拍他的肩头,

“晒的太黑了,太瘦了。”

李岩摇头,

‘得了摆子病,浑身抖个不停,我以为回不来了。’

他真是有些后怕。

‘这么严重,’

罗汝才一怔。

李岩笑笑,

“都好了,好了。”

“那就好,走,先回去,某给军师接风洗尘。”

罗汝才笑道。

“将军小心些,”

李岩向着军情司的探子努努嘴,如今不适合说他是军师,他就是一个副将。

“放心好了,既然让我等拼命,就不会让我等这样死球的。”

罗汝才大刺刺的负手而行。

路过几个探子时候冷冷的眼神扫过去。

探子头目毫不畏惧的回视,两人眼神交汇冒着火花。

“军师信不信,这厮绝对和我们义军有仇。”

李岩看了眼那人,

“倒是可能,咱们杀的人太多了。”

“活不下去就杀人,能活的好好的,谁掖着脑袋造反,那是皇帝老儿没做好。”

罗汝才啐了口。

李岩没接话,他知道他越是接话,罗汝才越是人来疯。

两人折返军中大营,果然,已经备下酒宴。

两人先是豪饮三杯,这才慢饮聊了起来。

“怪不得将军说不介意几个探子。”

李岩理解了。

“呵呵,上秋趁着北风开拔吕宋,击败西班牙人,夺取西班牙人的庄园,命令已经下达。”

罗汝才眯眼饮了口酒。

“此去吕宋,我军必胜,西班牙人不足为虑,”

李岩信心十足、

“正是,我军拼杀这么些年,哪个不是血海尸山里杀出来的,西班牙才多少人,只要船队能将我等送上岸,西班牙人有难了,咱们绝不像广东标营般无能。”

罗汝才撇撇嘴,鄙视了一下香山战败的广东标营。

“吕宋之战,还在适应天气,这次我在小琉球算是体会到了,天太热了,而且蚊虫极多,摆子病盛行。”

李岩摇了摇头。

热病来了,高烧,浑身发冷,抖个不停,神志恍惚,身子发软。

李岩讲了半晌,

“据说吕宋比小琉球还热,蚊虫还多,水里还有不少的虫子,因此我军不可大意,就得按照医护讲的喝开水,不能喝生水。”

别人也说过,罗汝才不在意。

但是李岩不同,罗汝才登时重视起来。

“放心,我等中原来的不熟悉,不过有熟悉的人,不怕,”

罗汝才的话让李岩一怔。

“呵呵,龙王的人,那位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把吕宋等地全让给我等。”

罗汝才摇摇头。

‘郑芝龙也去吕宋。’

李岩完全没想到。

‘郑芝龙如何,都说中原四大寇,其实南海还有一个巨寇,你以为朝廷现下如此水师,又要开海,郑芝龙留在闽南坐的住吗,那位殿下允许他开拓吕宋,将封地可以迁来,甚至可以扩充他的伯爵封地数倍。’

‘将军,那位殿下要的是郑芝龙和我等制衡啊,两个他都不放心,’

李岩是洞若观火。

“那又如何,大片田亩可以占据,又可以在那里开牙建府,郑芝龙为何不来,难道留在闽南受气,即使是阳谋,我等和郑氏也得到吕宋。”

罗汝才摇摇头,

“这位殿下果然不是寻常人物。”

“那又如何,只要不是在中原治下就好,”

李岩打定主意,不会在中原朝廷治下生活,否则对不起死去的家人。

“好了,咱们兄弟痛饮几杯,不说这个了。’

罗汝才举杯。

是夜两人都是醉酒而归。

...

广州三元酒楼,两个商贾正在吃酒,一个精瘦的中年人快步而来。

“元吉兄如何这般高兴。”

一个微胖的中年人醉眼惺忪的看着来人。

“明泽兄,你有所不知,广东巡抚官署发下了告示,招募海船下南洋,据说要招募数百艘海船呢。”

元吉兴奋道。

“这是真的。”

明泽眼睛一亮。

‘当然,某接到消息立即去了官署,和刘推官、李主薄好生叙谈了一番,此事为真。’

元吉笑道。

“运载什么,”

另个海商忙道。

“粮食,农具,兵甲、战马,种子,还有军卒,而且李主薄言称,这日后是常年的买卖,据说巡抚广东李大人要开拓吕宋,朝廷决意移民数百万呢。”

元吉兴奋的声音颤抖。

‘此事为真,’

明泽还是不敢相信,人数太多了,不敢想象。

“当然,不过最初就是几十万人,日后每年都有,某也不信,不过李主薄道,京师旬报上都有刊印,朝廷说明了开拓移民之紧要,”

元吉此话一说,明泽啪一下拍了自己脑袋一下,

“看这个记性,京师旬报,那个说的准啊,开海就是这个邸报先提及的,果然开海了,”

另个海商不断点头。

“我等这些日子愁的就是南洋航路,以往的吕宋,巴达维亚航线因为战事凋零,收益不再,现下可是又有了新航线,虽然不比昔日的巴达维亚航线收益丰厚,但是贵在长远,年年都有,这真是天助我等啊,”

元吉兴奋的一拍桌案。

“正是,这次可是不容放过。”

另个海商也兴奋起来。

“还有,旬报上讲了,澳门船厂可以售卖大沽海船了,”

元吉又说出一件事。

‘这可是好事,我等眼馋这个西夷式海船久矣,不过西夷人不卖,大沽海船也不发卖,现下终于发卖我等了,当立即去买入才是。’

明泽忙道。

“可是赶不上这次出海了吧。”

另个海商犹豫道。

“蠢,就我等有眼光,不知道多少海商盯着大沽海船,信不信,我等去晚了不知道等什么时候,快,立即去澳门。”

明泽急道。

‘不在今日,我等议一议,这次应招去吕宋,我等去几条船,’

元吉阻拦道。

“看某操切的,先去官署应募,”

明泽又拍了下脑袋。

三人商议半晌,完事后,几人痛饮一番,这才各自返家,约好翌日一早去官署应募。

然后立即去澳门。

...

十日后澳门船厂,张元吉、赵明泽发现他们得排队,来个还是晚了些。

“我就说吧,早些来,早些来,你非得在官署应募的时候耗费几日,”

脾气急躁的赵明泽不满。

“那可是大事,最后还不是某搞定了招募,咱们只是运送人员就行了,没去装载马匹,你等要感谢某才是。”

张元吉怼上。

说到这个,赵明泽就没脾气了,张元吉确实给他们几个人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等了两个时辰,终于轮到他们。

结果让他们放下心来,还可以订制海船。

只是需要在半年后才能建造完成,试航后,要八九个月来。

“买不买,”

张元吉有些蛋疼。

时间有些长了。

“买,常年的商路,今年用不上,还有明年,”

赵明泽当机立断。

而且他立即订下了四艘两千料海船。

而张元吉则是订下了两艘两千料海船。

“赵兄哪里有这么多银钱,”

张元吉很吃惊。

一艘两千料大沽海船要四千多两银子,四艘那就是近两万两。

“现下不用采买物件下南洋,手里也不用积攒数万两银子,待得南洋商路开启怕是要几年,那时候某早就把船钱赚回来了,即使去巴达维亚也有本钱。”

赵明泽洋洋得意。

‘这个,’

张元吉发现赵明泽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他竟然没法反驳。

“某失算了啊,”

“哈哈哈,兴许明年南洋商路就能开启呢。”

赵明泽安慰一下张元吉,但是翘起的嘴角表明他不看好。

张元吉后悔了。

他狠狠心也多买个两条就好了。

赵明泽这厮心眼多,可不像是表面那么莽。

...

澳门南洋处置使官署,如今这里只是吏员就有数十,就是如此也是忙碌不堪。

李乾每日里也是公务繁忙,而张煌言也在官署忙于公务。

李乾忙碌一个上午,临近午时才饮了今日第一碗茶。

张煌言敲门而入,

“大人,两广总督府还没将三十万石粮食,三万余农具发来,您看。”

李乾皱眉,沈犹龙此人办事四平八稳,不能说有错,但是真不适合开拓事宜。

偏偏这次开拓,朝廷下令李乾可以在广东截留夏赋六十万石米粮,三万余石种子,还有十余万农具,用作开拓之事。

结果到现在第一批的粮米和农具还不曾发来,这就耽误事了。

李乾沉吟不语。

“要么下官亲自去一次广州,”

李乾摇摇头,

‘还是本官去,这位沈总督还得本官应付。’

张煌言不是他,他有着太子嫡系重臣的身份,有着南洋处置使的差遣,沈犹龙不敢得罪。

‘玄著,如今水师运力如何,’

张煌言想了想,

‘天津水师要保留四十艘炮舰,毕竟吕宋还有西班牙人战舰,因此天津水师和澳门水师只能抽调四十艘欧式海船运送,好在郑氏水师可以出动二百多艘海船,还有广东水师、福建水师可以出近二百艘海船,此外如今广东福建招募了海商海船近四百艘,一次大约可以运送三万人去往吕宋。’

这次吕宋之行,要兼顾作战和运送流民等等,诸事繁巨,和以往都不相同,何况南下数千里,

李乾摇摇头,

‘福船还是运力太差了,如果都是大沽海船,运送的人员要翻番的。’

李乾是大沽海船发卖民间的支持者。

如果想开拓南洋,安全性高,航速快,运力大的大沽海船必须向民间发卖,否则怎么将百万流民运往吕宋等地,不可能嘛。

“只是分批调集,太过繁琐,此番要从十余个海港出发了。”

张煌言最头疼的是这个。

李乾是掌总的,他才是处理具体庶务的,开拓南洋的很多庶务都是他处置。

调集运力他这个昔日主管京营水师的赞画当仁不让。

“辛苦玄著,本官只能说能者多劳了,相信殿下会记得玄著的功勋。”

李乾笑道。

“玄著,招募的流民能有多少。”

“有土地,就有流民前去,何况我等还提供农具,兵甲,米粮。不过这次事情操切,因此本官就略略用了郑芝龙的名号,号召闽南沿海流民前往吕宋,如今近二十万众了。”

李乾大笑,

‘哈哈,郑芝龙没想到还有这个用处,好,他这个龙王都去吕宋,还有什么人不敢去,’

“从此事看出郑芝龙在闽南的威望,他这个大海寇在闽南信徒无数,不知道多少人希翼和他一样在海中生发。”

张煌言叹道。

郑芝龙在很多沿海的人心中地位逼近妈祖,代表了光宗耀祖,代表了一条庶民的生发之路。

“无妨,这次他要去南洋了,既然是南海龙王,还得去南洋闹腾。”

两人哈哈大笑。

“大人,孙学士晋为首辅,可谓人臣巅峰,您也有一日必会返京入阁,下官在此恭喜了。”

张煌言拱手道。

“此事一时间没有可能,昔日某是孙相幕僚官,孙相在内阁,某和刘侍郎就没有可能入阁,只是感慨,当日追随孙相剿匪之时狼狈万分,哪里想过有如今际遇,一切都是殿下一再破格擢拔,”

李乾感慨颇多。

‘下官也是如此,不过数年,下官一介秀才出身,如今参与军机大事,殿下擢拔之恩,我等只能尽力办差以报君恩。’

张煌言在这件事上和李乾一样,如果是以往,他们连正式进入官场都无可能。

但是现今他们忙碌的是干系数百万人,干系大明前程的开拓南洋要务,想起来让人唏嘘。

“敬殿下。”

李乾举起茶杯。

‘敬殿下。’

张煌言回应。

都是殿下身边亲信,就不搞敬陛下的虚伪之词了,在他们这里,殿下才是他们的伯乐,和陛下无关,他们当然希望殿下早日登基才是。

...

通州码头,一身绯色官袍的孙传庭下了船。

孙传庭昂首阔步,前方旌旗招展,几十位朝廷大员早在那里候着了。

孙传庭出京的时候是朝廷次辅,中原剿匪督帅,剿匪得胜班师,已然是朝廷首辅,真正的人臣巅峰了。

孙传庭遥望京城方向,不禁心潮澎湃,推动改制,大明中兴,东征建奴,这些愿景就在眼前。

大丈夫如此,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