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死赵铁桥,出自民国著名的“暗杀大王”王亚樵之手。
王亚樵是李国杰的安徽合肥同乡,早年参加同盟会,辛亥革命后到上海闯荡,以码头安徽籍工人为班底,打造100余把利斧分发,组织起“斧头帮”,又网罗力量,建立起规模庞大的“安徽籍劳工总会”。因他慷慨仗义,敢做敢为,很快打出一片天下,在上海滩有“江淮大侠”之称,以致上海本地的黑社会大头目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有时都要让他三分。
王亚樵最闻名的是他最擅暗杀。被他先后暗杀身亡的重要人物,首先有上海警察厅长徐国梁;还有日军侵华早期最高司令官白川义则大将,这是日本侵华时期死在中国的最高级军官;以及汪伪政府外文次长唐有壬,国民政府建设委员长兼安徽建设厅长张秋白。
尤其令人瞠目的是,他还在庐山暗杀过蒋介石,在上海暗杀过宋子文;日本驻华公使重光葵和汪精卫也被他在暗杀中击成重伤。汪精卫1944年在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医院病重不治,就是因为王亚樵1939年在国民党六中全会会场派人暗杀他时击中他三枪,其中一发子弹一直留在体内。
对于这个令其敌人不寒而栗的“暗杀大王”,军统特务头目沈醉后来说:“大家都怕魔鬼,魔鬼都怕王亚樵。”
王亚樵之所以动手除掉赵铁桥,并不全在老乡和老相识李国杰的拜托。在此前,和他并肩反蒋的国民党“改组派”首领王乐平遇刺身亡,经王亚樵调查,此事赵铁桥起了很大作用。赵铁桥刚归国时曾任王乐平秘书,深得王乐平信任,而王亚樵对这位文人学者也很敬重。不料赵铁桥和戴笠交好,他提供了王乐平行踪的关键信息,使戴笠于1930年2月18日夜派出7名杀手将王乐平成功暗杀。赵铁桥被安排出任上海轮船招商局总办,就是蒋介石对他的褒奖。
因此,当李国杰托人找到王亚樵,提出帮忙干掉赵铁桥时,正中已经在准备对赵铁桥下手的王亚樵下怀。王亚樵盘算的是反正我要杀赵铁桥,正好顺水推舟说为你李国杰效命,好好敲一大笔报酬。
李国杰宴请王亚樵,王亚樵答应“帮忙”之后,李国杰拿出8000元钱塞给王亚樵,说先奉上这么多,数目上讨个吉利,事成再重谢。王亚樵瞪大眼睛,非常惊讶地说这么大的事,你李“侯爷”怎只肯出这点茶水零钱?
李国杰的回答让原本准备开个狮子大口的“暗杀大王”也惊喜不已:事成之后,报酬是将上海轮船招商局的大海轮“江安号”拨给王亚樵!为了要眼中钉赵铁桥的命,竟舍得如此代价,王亚樵在心里觉得这个李鸿章大人的孙子怎么有点不正常。
于是王亚樵说侯爷你除掉了死敌,出这个代价也值,可就怕你说话不算话。李国杰急了,说我马上送来契约!王亚樵大喜,说契约送来之日,就是赵铁桥人头落地之时!
1930年7月24日清晨,在外滩福州路路口上海轮船招商局楼侧,赵铁桥被王亚樵部署的徒众乱枪击中,送往医院抢救无效身亡。
目的达到,为酬谢王亚樵,李国杰除将江安号海轮拨给王亚樵经营盈利外,另送上15000元。
王亚樵的斧头帮月需数千元开支,却没有正常经费来源,得到这艘大海轮,等于有了一棵摇钱树。王亚樵满怀兴奋,请曾在上海轮船招商局任过江宽、江安二轮经理的福建人卓志钺来为他经营,换掉原任经理张延龄。
这个张延龄却非同小可,他是杜月笙的大门徒,又是张啸林的侄子。江安号海轮这块大肥肉他岂肯轻易吐出,在移交中屡屡生事拖延。最后王亚樵急了,派出二三百门徒手持利斧杀往江安号停泊的码头,强行接收;接着当晚,张延龄的叔叔、上海滩黑社会三大亨之一的张啸林公馆后院被人用手榴弹炸开一个洞。这是王亚樵向张延龄的后台示威。
杜月笙、张啸林暂时不想跟风头正劲的王亚樵火拼,便命张延龄退一步,把江安号交出;然后,杜、张二人静观时局,伺机再报复。
这件事是李国杰拨让张延龄的江安号引起,李国杰同样也得罪了杜月笙和张啸林。
除掉了赵铁桥,李国杰按约将江安号海轮拨给王亚樵后,认为轮船接收上的黑道纠纷与他无关,他现在要得到的是上海轮船招商局总办的职位。1932年春,招商局总办改称总经理。机会不久来了,招商局由国民政府交通部管辖,而当时交通部长由行政院副院长陈枢铭兼任,这个陈枢铭正好跟其本家弟兄李国凤是患难之交!
在李国凤的活动下,陈枢铭终于同意轮船招商局总经理由董事长李国杰兼任。
李国杰夙愿得偿。为感谢李国凤,他将轮船招商局上海闸北货栈交给李国凤的女婿掌管,并分给一艘航行上海至天津的大海轮。
掌握上海轮船招商局大权之后,志得意满的李国杰没有去考虑怎样去经营这个他爷爷呕心沥血培植出来的大型民族企业,而是认为现在这个财源滚滚的大金山在自己手上,可以尽情享受了。他对招商局业务基本不闻不问,精力全在酒池肉林地大肆挥霍。
在李国杰1924年任董事长之时,上海轮船招商局的业绩已经在走下坡路,现在李国杰如此铺张浪费,疏于治理,更是内部腐败成风,对外负债累累,历年沉积欠款高达2000多万元,仅欠英资汇丰银行就达50万两白银,加上利息一共60万两!李国杰平时沉迷挥霍享受,一律不放在心上,直到汇丰银行发现轮船招商局夕阳西下,这些大额贷款风险太大,把招商局告上法庭索款。
英国公廨判决:上海轮船招商局必须在60天内偿还汇丰银行白银60万两。
李国杰这才如大梦初醒,天天到处东挪西借,焦头烂额。每天要还一万两银子巨债,这岂是他这个不事经营之人能做到?招商局瘦死的骆驼骨架大,全部资产价值还有7000万,但这7000万都是不动产,营业收入只够日常开支,哪里拿得出钱来还贷?他爷爷李鸿章为政治赔款伤透脑筋,现在他又为商业债务一筹莫展。
度日如年中,部下献计:招商局属下的码头,是外国人一直垂涎的,随便拿出一个,都能值一二百万;这些码头都做了贷款抵押,不如索性卖掉几个,比如五号码头,是借20万两银子时抵押给了美资大莱银行的,这个码头可卖100万两,还掉大莱银行的20万,再还掉汇丰银行的60万,剩下的钱还能添购两艘海轮呢!
走投无路的李国杰对这个主意怦然心动。但航业现在是国有的,码头更是国家资产和土地,要出卖给外国,这事招商局可不敢做主。李国杰咬咬牙,决心打通交通部这一关。
在任上把老字号的赢利企业轮船招商局弄成了这样个烂摊子,李国杰当然不能正大光明地呈文说入不敷出、资金困难,所以要卖码头给外国救急;再说,码头为国有土地和资产,出卖给外国,政府也不会轻易允许。他只能私下贿赂交通部官员以获批准。
李国杰先买通交通部参议黄居素和航政司司长蔡培,向他们交底,请他们帮忙。出卖码头给外国,本有些离谱,报到交通部高层之前就被有关司局斥回,是完全可能的。但黄、蔡预料必有重金好处,就为他扫清了道路,把呈文报到了交通部次长陈孚木手上。
出卖码头和仓库是一出好戏,在这出戏中演出的没一个好人,人人盘算私利,互相勾心斗角。最后一败涂地、罪责加身的,只有李国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