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是绘画天才,丹青巨匠,当世与齐白石并称“南张北齐”。徐悲鸿对他更是推崇:“张大千,五百年来第一人。”20世纪50年代,张大千游历世界,获得巨大国际声誉,被西方艺坛赞为“东方之笔”,与西画泰斗毕加索齐名,称“东张西毕”。
少有人知的是,丹青圣手张大千也是赫赫有名的美食大家,而且是厨界高手。作为一个美食家,张大千享年八十五岁,算是这个序列里高寿的,与他寿命差不多的还有一位,是清代的袁枚,也活过了八十岁。这大概与豁朗快乐的天性有关。
张大千既爱吃,又懂吃。这两条是判断美食家的重要标准,爱吃简单,但懂吃不容易。什么叫“懂吃”?不仅要知道一道菜的做法渊源,还要深谙这道菜的食材,并知道去哪家菜市场能买到,还要能下厨做出来——算得上全科素质。
当然作为一个美食家,最好要能在理论上有所建树,这一点张大千也名副其实。他曾说:“中国之大,各地的风俗和地理条件不同,所以各具风味。故此菜系大致以三江流域形成三个流派:黄河流域形成北京菜系,以鲁菜为主,风味取之于鲁;珠江流域包括粤闽等省,形成粤菜、闽菜,风味取之于海;而长江流域则沿江由成都、重庆直到江南,形成了川菜、扬州菜、苏州菜,风味取之于水陆兼备。”
张大千的这个理论曾深刻影响过台湾著名美食家逯耀东,受此启发,逯耀东对中国的饮食体系也按地理来划分,不过他划分的是四大流派。
无论是张大千,还是逯耀东,他们按地理划分菜系的思路我是非常支持的。我写过一篇文章《盘子里的风水》,提到过山脉与水系对中国八大菜系的影响。特别是要品出各流派菜系真正的味道,必须要去当地,只有沉浸在当地的人文山水之中,才能够品出一道菜的真味。
张大千走南闯北,一张嘴吃遍天下。他游历世界得到了一个做菜的心得——广征博采,自作主张。意思就是说,因为百人百口,各有各的喜好,因此要依照个人的喜好自由选择。
他是四川内江人,四川的饮食文化对他的影响尤为深远。张大千母亲是个非常会做菜的人,父亲也很懂吃,在这种环境中耳濡目染,为他后来成为美食家奠定了基础。
张大千做菜讲究放油要多,而且不浮油。这估计是四川一带美食教育的结果。我从小就听大人说,如果菜要炒得香,要“油多火大作料齐”。张大千炒菜不喜欢用芡粉,他认为掌握好了火候,菜自然就会鲜嫩。他也不喜欢放味精,认为人工添加的味道比不上食材自身的味道。
张大千的主张是有道理的,如果肉选的部位好,的确不用放芡粉,因为它自然就比较嫩。但我也不赞同完全不放芡粉,因为想要滑嫩的口感还是需要有一点薄芡,在很高的油温之下芡粉会把肉包上,肉就不会老。
说到味精,在20世纪60~80年代,养的猪都比较自然,饲料里没有添加剂。那个时候的猪一般要一年才能出栏,肉质本身含有丰富的氨基酸,实际上等于自带了味精。现在的猪几个月就出栏了,猪肉的鲜味肯定大打折扣,所以只能借助味精。但无论是现在或是以前,如果食材保证鲜、活、原生态,都是不用放味精的。
在中国绘画史上,真正懂吃会做的画家只有两位,除了张大千,另一位就是元代的倪瓒。倪瓒是“元四家”之首,字云林,撰写过一部饮食著作《云林堂饮食制度集》,实际上就是一部教人做菜的菜谱。书中收录了大约有五十种菜肴和面点的制作方法。这本书反映了当时江南一带的饮食风貌。里面介绍的最有名的一道佳肴叫烧鹅,做法独特,被称为“云林鹅”。
张大千对自己在美食方面的造诣还是颇有自信的,他曾说:“以艺事而论,我善烹调,更在画艺之上。”
张大千对美食的喜爱自然也传递到绘画创作中,他画过很多的蘑菇、萝卜、竹笋、蔬果、白菜等,这无疑与他对食材的喜好有关。在一幅画着萝卜白菜的作品里,张大千写过一首石涛的七绝:“冷淡生涯本业儒,家贫休厌食无鱼。菜根切莫多油煮,留点清灯教子书。”
这里面清脆的白菜和鲜嫩的蘑菇已经成了寒士操守的向往。而我每看到张大千画的白菜图,都想从画中摘下来吃了,因为他画得太传神了。
可以说,张大千通过他的绘画为美食情怀提供了展现的平台,反过来,他在美食上的审美又为他的绘画艺术增添了不少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