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青山派谷中空地上站着一排排人,每个人面带笑容，聚在一起说着什么。
不一会，从周围的山峰上飘下五道身影，嘈杂的声音散去,所有人躬身齐道：“师姐好！”
青山派五个由掌门亲自教授的弟子,是除掌门之外最受尊敬的人。这不仅是因为她们的武艺超群，更是因为每个人都和她们有着远超常人的羁绊。
在场的姐妹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堪回首的过去,是这些师姐把她们从以前痛苦的环境里带出来并在此安身立命，恩情等同再造，她们也会尽力维护青山这个大家。
五人向高台走去,她们今天是来露个脸,向所有人说明一下半月后的比武。
见到唐巳打了个哈欠,一脸恹恹，江追跟在后面扶着她,一边对许一世道：“小师妹,你也别愁眉苦脸的，秦兽昨天已经派了两个弟子出山看情况了,你看你三师姐,昨晚估计没睡帮你研究怎么对付崖底的瘴气。”
唐巳在前面，点了点脑袋,又打了个哈欠。
许一世看到她眼底的青黑，道了声谢，勉强振作了精神。
“这就对了，”江追大咧咧地笑着,碰了碰她的肩膀，“你看看广场上的姐妹，有没有你想收到门下的？”
许一世依言望过去，视线在她们脸上一一扫过，不一会便看完了，收回视线，“都差不多。”
“你看仔细了么？你别光看脸啊。”江追指了一个方向，“那几个可是我亲自指导的，说不定能和你一战呢。”
秦可待走在最前面，听到江追那一如其往的吵闹，偏头看了她一眼，勾了勾手。
江追登登跟了过去，“什么事啊秦兽？”
“啧，”秦可待甩给她一个眼神，拿出名册确认，“所有人都到齐了么？”
说道正事，江追收敛了戏谑的神情，“除了正在巡山的姐妹，还有出任务暂时没回来的，剩下都在这了。”
“哦对了，”江追看向方然，“还有昨天四师妹收下的一个新弟子，出山了。”
秦可待也望向周身清冷的方然，“如果不是后悔入门派，新弟子前一年不得出山，四师妹？”
方然欠了欠身，“一个故人，她有些放不下的事，所以央求我，我和她规定了十日期限，在正式比武前她会回来的。”
刚入门一天，便要出山，这不合规矩，方然也知道，所以平静地补充道：“如果她有问题，我会亲自斩杀她。”
秦可待动了动唇，但见到她疏离冷淡的神情，最终作罢。
她合起名册，站在高台上，灌了内力的声音准确传达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诸位姐妹，关于八月初八，比武交流一事……”
***
应思安现在正在出山的路上。
昨日，方然回到弗居峰，应思安正好做好了饭，待献了殷勤，便向她问起出山一事。
和大小姐不辞而别，应思安始终心神不宁，如今在青山算是定下了，她就想回去看看。
她心里明白，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希望和大小姐之间发生什么。她背负着公主的身份，余生只能待在青山的庇护下才能保留最后一点自由，而大小姐行走江湖，必然是不会甘心和她永远待在山里的。
所以应思安没有想要把大小姐也带回青山，只是想最后去看她一眼，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眼前，只默默在她身后祝福一句，为自己的这场喜欢做个了结。
为此，她和方然从白天说到夜幕降临，终于获得了同意。
不过离山前方然再三嘱咐，半月后有一场比武，五位师姐会在高台上评判所有弟子的武功修炼情况，其中优异者会被五位师姐选中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而比武的第一名，则有资格选择跟在哪位师姐的门下。
方然当时笑着对她说道：“你的武功不弱，不出意外，应该能拿下第一，而你又是我收下的，看来我能再当一次你的先生了。”
应思安笑着道好。
比武什么的都无所谓，应思安不在乎，她全心信赖方然，现在她只想见到大小姐。
几日后，应思安回到县城，先去了一趟县衙。
趴在屋顶听了一会，应思安清楚了现状，应三意外身死的公文已经报给了吏部，有一个新的县令不日便会抵达，县内的治理由县丞暂代，师爷辅助，没出什么问题。
一切都很好，唯独没有听见大小姐的消息。
许府依旧是空落落的，大小姐住的别院也收拾地干干净净，应思安在县衙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她。
她坐在房顶上，心想要不要变装下去问问。
“对了，你们知道大小姐去哪里了吗？”正想着，下面的屋子里，其中一个打扫的丫鬟问道。
其他人都摇头说不知道。有一个开口道：“她可不是什么大小姐了，许家散了，应大人也遭逢不测，她也是倒霉，没娘家的寡妇，哪是什么大小姐。”
应思安听着皱了皱眉，她以前在的时候，可不知道这丫鬟这么碎嘴。
又听她停下打扫，刻意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这个女人心狠得很，她爹死的时候一滴眼泪也没流，自己夫君死了也是，香都没上一炷，抱着大人留下的钱转身就走了，大人的身后事还是师爷几个凑的钱。这女人怕不是天煞孤星，专克身边人哦。”
“啊？”其他几个小丫鬟，纷纷发出惊叹。
她们在说大小姐的坏话，应思安很生气，把房顶上的灰土都向下抖落，让她们费时间打扫去。
应思安知道大小姐不是那样的人，肯定不是。
可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慌张地逃出了县衙，心脏因为剧烈运动或是其他原因，狠狠地疼着。
不是怨恨什么，而是应思安想起了许一世说过的话。
许一世的师父教导她不能做一个太有情有义的人，她也这么做了，所以即使大小姐送她生辰礼，和她放河灯，在一起开开心心过了三个月，但在大小姐那里，应思安不过如此，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朋友。
许一世不会喜欢上应思安，她到此刻，方才清晰地认识这一点。
应思安背着包袱，靠在一个县衙外的小巷子里，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更怨恨的是自己，因为当得知大小姐对她的离世没有什么反应时，应思安居然很伤心，明明今天来的目的是为了看到大小姐开心的一面的，可她却在暗中希望大小姐会为了她而难过，真是虚伪。
所以——
幸好，她和大小姐不会再见了。
***
应思安连夜返程，在十日约定前赶回了青山。
很快便是八月初八比武的日子，广场上多了许多练剑拆招的姐妹，常容峰的练武堂更是剑气不断。
虽说应思安的武功底子不错，但她还是被方然安排了练武，每日早起和方然对剑，下午则是去常容峰——为了熟悉对手也为了尽快融入青山，日落前回弗居峰，和方然一起吃晚饭。
这样的日子很充实，练武的疲惫让应思安不再多想其他，偶尔对剑摔倒在地，方然都会笑着拉起她，说着要给什么惩罚，让她想起小时候顶竹竿的辛苦。
这日，弗居峰。
方然正在翻看有关人体经络的书，外面走过来一个人。
“五师妹，你怎么来了？”方然放下书，让她进屋，沏了杯茶。
许一世进屋把包袱放下，拍了拍，笑着道：“这是我从三师姐那专门为你讨来的暗器和毒药。”
方然笑着收下，递茶给她，“三师姐那么抠门，可不舍得把好东西拿出来，你坑了她，又送给我，有什么事么？”
许一世很惊讶，平时四师姐都是很冷淡的，她这才提前准备了礼物来拜访，没想到今天四师姐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那她便有话直说了，“最近有个新收的人，想让师姐帮忙盯一下。”
方然在青山派众人眼里有些神秘，不仅是因为她冷淡的性子，也因为她经常外出做任务，长时间不在青山，而她的任务又多是暗杀之类，令人有些生畏。
虽然青山派弟子多是心甘情愿留在这大山里，但时间一长，难免有人重新向往外面的世界，青山派允许弟子离山，但必须发誓保证不说出青山的秘密，如果有人违誓，便会有方然这样的人上门抹杀她的存在。
方然怔了一下，这段时间没有任务，每日和应思安练剑，几乎让她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职责，她放下茶杯，嗯了一声。
许一世没有发现她神情异常，道了谢，又说了两句话，便准备离开。
方然喊住她，“天晚了，要不要留下吃饭？她快回来了。”
“嗯？”许一世摸了摸肚子，不过更感兴趣的是，“她是谁？”
斜阳余晖洒在屋子里，方然的眼角尽是笑意，“是以前的一个故人，也是我最近新收的弟子，应思安。”
许一世手里的杯子砸落在地上，烫口的茶水全都溅在衣摆上。
“怎么了？”方然敏感地察觉不对。
“等等！”许一世吸了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又问了一遍，“你说她叫什么？”
方然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应思安。”
“哪个应思安？她长什么样？她在哪？！”
方然被突然站起来逼问的许一世吓到了，表情越发奇怪，她想这里面可能有什么内情。
“你快说啊，她……她……她是不是有点白，长得很好看，笑起来有点甜，不过像个傻狗一样，很粘人，也是个气人精！”许一世的眼中充满灼热的期待。
时间呆滞了一会，许一世眼中的热情不减，方然只好斟酌着回答道：“不粘人也不气人吧……”
许一世缩回身子，深吸了口气，“她在哪？我要见她。”
既然不能确认，那就亲自去看！
***
应思安回到弗居峰，洗了手进厨房，很快便做好了晚饭，端去和方然一起吃。
不过她发现方然今天好像有心事，吃饭时也心不在焉的，便问道：“先生，你怎么了？”
方然放下筷子，语重心长道：“思安，你最近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
“没有啊。”应思安茫然。
除了方然，她就只去了常荣峰习武，和师姐们对招，虽然总是赢她们，但相处的很融洽，没有得罪谁。
可谁知，她说完这句话，木屋顶上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在上面跺了一脚。
“怎么回事？”应思安起身护着饭菜，“又年久失修了？”
这是什么魔咒吗？在县衙的时候也是屋顶不牢靠，没想到到了青山也是，她住的房子怎么都这么危险。
方然看了眼房顶，轻轻摇了下头，视线转到应思安身上，变得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道：“许是失修了吧。”
她放下筷子，出门去了。
应思安看了看平静下来的房顶，和态度大转变的方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满脑萨摩耶=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