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怪物

既是比试,赫连曜的人已经先跑了,许一世拉起缰绳便要追上去。

应三捞住她的手腕。

许一世皱眉,看着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应三顺着她的胳膊摸了摸,又捏了捏,在许一世快要冒火的眼神中说道:“身体很紧,你已经很累了吧,而且本来就有伤在身,不能随意动用真气。”

许一世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哼了一声。

应三笑了笑,“既然赫连曜都亲自出发了,那这一场就由我去吧。”

察觉到许一世又紧张起来,应三立马道:“放心,我没准备赢,陪他玩玩而已,没事的。”

许一世复杂的眼神望着应三看了一会,最后在她的笑容里放弃了,收回自己的胳膊,扭头向后走去。

应三看着她的背影无奈,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话啊,大小姐果然还在置气么?

不过这也太幼稚了,小孩子才玩这种“哼,你不道歉我就不理你了”的把戏吧?

应三咧嘴笑了,等这次回来,就和大小姐说清楚吧。

在应三和许一世说话时,在她们周围的人自动远离,这时殷竹走过来说道:“本公子也受了伤,就……”

“殷公子带另一队人从西边过去,分散来找比较快。”应三扶鞍上马,看着殷竹不满的眼神,“怎么?有什么问题吗?现在才正是为县内做贡献的时候啊,想必殷公子不会推辞吧。驾!”

马儿跑起来,扬起一大片灰尘。

殷竹吃了一嘴灰,二十年的修养才使他没有说出什么过激的话来。

——刚才是谁说不想赢的?

***

林高草密。

一只灰兔正伏在草间,长长的耳朵竖起又压下,亮如黑豆的眼睛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风吹草动。

一声轻微的弦响之后,灰兔突然挣扎起来,向前跳了跳,几步之后倒地不起。

很快,从另一边跑出一个猎户模样的人,提起兔子回报道:“大人,又是一只兔子。”

应三点了点头,“继续走吧。”

“大人,”猎户拦在马前,黝黑的脸上尽显难色,“再往前是神仙娘娘修炼的地方,俺不敢走。”

跟着应三的还有两个随从,问道:“什么神仙娘娘?”

“就是那个山里头的神仙娘娘噻,她们……灵地很,一点不敢招惹,可不能再往前走了……”打猎出身的汉子操着方言,不善言辞,不过他黑红的脸色是真的捉急。

随从还要说话,应三摆了摆手,“就到这吧。”

临近黄昏,山里黑的快,夜风又凉。应三下马吩咐道:“查探一下周围的情况,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回去。”

他们出来了两日,第一天晚上遇到了赫连曜的人,说是如果抓不到那只鹿,就比谁猎的猎物多,应三倒无所谓,一路走来,他们也只猎了几只山鸡野兔,做做样子便回去。

待野兔抹上蜜汁,在猎户的手里烤出香味时,应三正要大快朵颐,却听到外出巡查的随从喊道:“大人!”

只见他们扶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回来了,应三过去一看,虽然那人身上的衣服几乎被撕烂,却还能看出是北胡的式样。

“这是怎么了?”应三帮着把人放下来,“出什么事了?”

北胡的护卫奄奄一息,认出了应三,满是血污的手抓着她的衣摆,“世子……救……怪物……”

“当啷——”

应三心刚提起来,又听身后一声响动,转头一看,原来是猎户打翻了水壶,瘫坐在地,指着已经昏过去的北胡护卫哆嗦着,“神、神仙娘娘……怪物……俺们快走吧!”

“什么怪物,你都知道什么?”随从厉声问道。

猎户只是摇头,抖着唇什么也说不出了。

另一个随从问道:“大人,看来北胡世子在那边,我们怎么办?”

应三抹了抹汗,见到北胡护卫像是和什么野兽搏杀后的惨状,心里不犯怵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放任不管……

她看了看在场的几个人,这里人多眼杂,只怕留人话柄。

“即将入夜,四处走动反而不安。”应三定了定神,“我们按计划暂留此地,明日再去查看,先给他治伤。”

一夜时间,要发生什么都该发生了。应三望着远处渐渐暗下去的林深处,心里渐渐升起某种期望。

她和赫连曜算不上关系好,甚至可以说是敌对,不过是碍于县官的身份不得不虚以为蛇罢了。怪物也好,神仙也罢,如果这里的神秘力量能直接把他带走……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灭了火堆之后,由吵闹不休的猎户把受伤的护卫送回去,剩下的人跟着应三往发现护卫的地方搜寻赫连曜,以呼哨为应。

应三根本没抱希望,毕竟这片林子这么大,以那个护卫受伤的情况看,如果赫连曜和他的人真的遭遇了某种怪物,现在估计已经死了。

如果赫连曜死了,那她就不必要躲着太后的追查,可以用这个身份继续生活下去,最重要的是,以后可以不用提心吊胆,每天和大小姐吃饭玩笑打闹,那该有多好。

那样的生活,是她现在能想象到的,最幸福的场景。

然而!她天生就是福薄命,老天总是喜欢亲手打碎她的幸福。

应三听到细微的人声,心里咯噔了一下,顺着声音找过去,果然在一片断崖下,发现了一道人影。

断崖不高,应三在崖上看到他的一瞬间,立刻把身子缩了回来,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为什么?

为什么她就是躲不过他!

应三趴在崖边,又仔细观察了一阵,赫连曜的腿似乎被夹在石缝中,不能动弹,而他呼救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的,可能体力也快耗尽了。

应三后退了好些步,直到靠在一株枯树后,这才放开捂着嘴的手,大口喘气。

怎么办?

崖下的人还在呼救,一声一声像针刺在她背上,又像一根麻绳套住她脖子,让她窒息。

稍微平息下来后,应三摸到右手边,是一根手臂粗的藤条,如果顺着它下去,应该能顺利救人。

而她的左手边,是一块半人高的岩石,现在赫连曜不能动弹,如果把它推下去,则必死无疑。

杀人还是救人。

这不是个问题。

犹豫了一瞬,应三起身运气,推动了那块岩石。

如果赫连曜活着,那她就要赔上自己的后半生,如果他死了,一切麻烦都将不复存在。而杀死他,是这么的容易。

反正没人知道,不是吗?

对不起了!

或许她也在害怕,因为她不知道这一瞬间的恶意从何而来,但这的确赋予了她极大的勇气和力量。

她顺利地把石头推了下去。

“啊——”

很快崖下便传来一声惨叫,应三发现自己并没有放松,她能感觉到,自己手脚冰凉,背后全是冷汗。

“小心!”

没想到的是,崖下居然又传来一道声音,不过在听到声音之前,应三先感觉到自己的背后像是被一头高速奔跑的牛顶撞了,她脚下一空,直直地跌落下去。

报应来得可真快……

果然不该心存恶念的吗……

应三闭上眼,或许不会死,希望摔下去不会太痛。

“县官!你!压!我!走!”

应三睁开眼时,发现并不太痛,但这并不是重点,“赫连曜!你怎么没死?”

赫连曜刚把腿挣脱出来,又吐出胸口淤积的一口老血,指了指断崖上面。

应三回头一看,心惊更甚,“怪、怪物……”

***

“这是怪物吧?”许一世盯着面前的小玩意看了许久。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吴师爷。

吴师爷掏出帕子擦了擦汗,在顾左右而言他和声东击西两项计策失败后,他沉默地低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在许一世面前的是个漆盒,里面放着几个糖人,每个糖人都栩栩如生,面部表情细致,体态真实灵动,足见制作糖人者的用心和手艺。

只是这画的人……

“这是我对么?”许一世取出一支糖画,皮笑肉不笑道,“所以按你的说法,茶饭不思的县令大人眼中的我,就是长得这个样子的?”

吴师爷把汗擦得更勤了,受县衙后院众人所托,他要来劝一劝大小姐,把她劝回府,听蔡大娘说,大人这些天整日待在膳房,做糕点,画糖画,都是大小姐的模样。

所以他便拿了些过来,希望大小姐看到大人思念她的苦心,能回心转意。

可谁能想到……

为什么每一支糖画都是大小姐河东狮吼的样子!不是挥着鞭子,就是拿着棒槌,龇牙咧嘴的模样像过年时家家户户贴的年兽。

大人,你可省点心吧!

吴师爷很心累,吴师爷决定逃离现场。

只听“喀啦”一声,许一世咬碎一口糖画,恨恨道:“等你回来,看我不把你毛都拔光!”

太暴力了,吴师爷离开许一世的帐篷,向外走去,准备去找些吃的。

因为比试未停,他们便在这片马场临时搭建了几顶军帐,等候他们归来,现下已是晚间,马场内燃起了几堆篝火。

慌张的县衙衙役迎面撞到吴师爷,连忙报道:“师爷,有人回来了!”

吴师爷一喜,“谁?”

“是大人带的猎户,和一个北胡的护卫。”

吴师爷刚疑惑怎么两拨人凑到一起了,又听他道:“受了重伤!”

身后的军帐哗地掀起,只见许一世嘴角沾着糖渣,却是面沉如水,“带路。”

猎户七拼八凑,总算讲清楚了来龙去脉,许一世听完,便出帐去牵马,吴师爷又是心一跳,“等等,现在天黑太危险,明天再派人找,您也不能出意外啊。”

许一世自顾自上马,望向黑幕中的连绵青山,“无妨,我对这里很熟。”

怎么能等到明天呢?那家伙太弱了,如果不在她眼皮底下看着,就容易出意外。

真是麻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