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桂花糕摆在眼前,一块点缀了白色杨花,另一块毫无装饰。
裴望展袖,邀对面的女子坐下。
这个女子,他并不陌生,是那日在南国长乐宫宫宴时,手指明柔,告诉他明柔是长乐宫中身姿最凹凸有致的人。
那时候她千方百计将明柔推了出来,没想到她自己最终也还是被南国帝给献给了他。
短短不到一月的工夫,她身上华丽衣着不再,但整个人倒是更见妩媚,眉眼间风情更甚。
只不过,裴望向来没什么耐心,不能入眼的女子,看谁都觉一样。
裴望将手边桂花糕往蓝柔跟前推了推。
蓝柔见着桂花糕,久居深宫,直觉让她隐隐猜到这为何物。
蓝柔料想大约是自己勾.引北国大将的事,东窗事发。
她顿时花容失色,“裴太子这是何意?”
“很简单,两块糕,带花的一块有毒,不带花的一块无毒,我打算给你和你的妹妹明柔各一块。”裴望漫不经心说道。
“为什么是我和明柔做选择?”蓝柔脸色苍白,但视线却停留在不带花的那块桂花糕上。
裴望留意到她神色,她那谨慎和小心的样子,是在分辨他话语里的真假。
裴望对外拍手,不多时裴慎之走进来,提着两只铁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有一只硕鼠在打转。
硕鼠令蓝柔感到害怕,下意识抱紧了自己手臂,很是谨醒地盯着裴慎之的一举一动,接下来她看到他从那两块桂花糕上各撕下了一小角,扔给硕鼠。
硕鼠“滋滋”吐舌上前,很快将桂花糕吃得一干二净。
灯烛摇晃,身影在暗色营帐上拉长,看得蓝柔一阵头皮发麻。紧接着,不到七步的工夫,其中一只硕鼠便口吐鲜血,踉踉跄跄倒在了笼子中。
硕鼠的血,竟然也是鲜红色的。
蓝柔惊得毛骨悚立,浑身颤抖看向裴望,这才知道他所言非虚。
裴望不疾不徐回答她方才的问题,“我知你和明柔不对付,你若是答应从此以后为我做事,替我除了萧伊,你就吃无毒的那块,剩下的赏给你的好妹妹明柔,要她去死。”
萧伊,就是和蓝柔欢好的那员北国大将。
“你若是不答应替我除了萧伊,那你就是我的敌人,只能用带毒的那块,下场你也看到了,就是那只硕鼠......”
裴望轻飘飘给了选择。
“我答应你,想办法除了萧伊。”蓝柔不加思索,直接回答。
“萧伊是你情郎,明柔是你的妹妹。”裴望装作不信,又问:“你舍得?”
生死抉择,裴望做事又是冷淡作风,直来直去,从不拖泥带水。
蓝柔看着眼前的男人,很快下了决心。
“妹妹可以不要。”蓝柔挑眉,大着胆凑近裴望,“至于情郎,我现在知道了,北国有更聪慧的男人。”
“很好,你是个聪明人。”裴望轻笑,手指桂花糕,做出请用的动作,“那么现在我们是同一战线上的了。”
“只要裴太子不弃,我愿为裴太子做任何事情。”蓝柔两指掐起那块不带花的那块桂花糕,一口口将它抿进。
“你说,如果是你的好妹妹明柔,她会做什么选择呢?”裴望并不看蓝柔,只迎着灯烛慢悠悠说道。
“她向来心术不正......”蓝柔面露劫后余生的快.感,长吁一口气说道,“她肯定也会把有毒的留给我,只是她这个人头脑不灵活,不能替裴太子做事......”
“是啊,向来都是我替她做事,她从不替我做事......”裴望想起,那日明柔以自己换他同意三千女子放回时的决绝,起身准备离开。
蓝柔不值和她相较,他也再不想多看她一眼。
蓝柔见裴望离开,心下却是一紧,也想跟他离开,谁知脚步还未迈出七步,已然觉得腹中犹如烈火开始焚烧,搅得五脏六腑寸寸生疼。
“那糕......”蓝柔回身看桌上餐碟里剩下来的桂花糕,浑身颤抖。
“哦.....刚才我好像说错了,带花的无毒,不带花的才是有毒的。”裴望撩帘出帐,头也不回,“我给了你机会,只是你没有珍惜......我素爱杨花......杨花怎么能沾血呢......”
就像她,曾经欺负过她的人,他来处理。
蓝柔这才惊觉,裴望方才是故意的,他给她下了一个套,但她已经来不及反悔了。
裴太子先以鸠毒赐给了蓝柔,然后才曝尸校练场的消息,很快在留下来的南国女子中流转,只不过又添了一些风言风语:裴太子杀蓝柔,主要原因是那日长乐宫宫宴上,蓝柔得罪了小夫人明柔。
裴太子为新宠立威,便借此出手替小夫人惩治了她。
再说那北国大将萧伊,萧伊只是无辜受了蓝柔的牵连,谁让萧伊看上了蓝柔呢?只要是明柔公主不喜欢的,他裴太子必定就会替她手刃仇敌。
裴太子极宠这位小夫人,就连他贴身的玉佩都赏给了她。
又闻小夫人只不过轻垂了几点清泪,裴太子便答应了她的要求,大笔一挥,在小夫人的哭诉下,放回了三千女子。
对于种种消息,裴望皆以默认的态度相对。如此,风言风语更甚。
只是,主帅营帐内,明柔对外面的事情,并不知情。
明柔昏睡了两日两夜,其间其实她有醒来,但是在短暂的茫然消除后,当她又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时,这又令她陷入了新一轮的昏睡。
蓝柔之死,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明柔心口,连带着李舒的生死不明,都使她沉沉地喘不过气。
幽幽日光穿进大帐,伴随着进来的还有男人有力的脚步声。
明柔翻身,将后背留给他。
她不愿见他。
“醒了?”对于明柔的反应,裴望早有所料,他悠悠然撩袍在她身边坐下,看见她眉羽颤颤。
装睡都装不像,小脑袋瓜子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大概还是想要将他杀死之类的吧?
裴望挑挑眉,哑然失笑。
恰青鸾进来送膳食,明柔已经两日两夜没有用过膳了,青鸾有些忧心地看向裴望。
青鸾心觉对明柔有愧,这种愧疚之情使她不敢直视明柔,只能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做膳食上。
裴望知青鸾心思,挥手令青鸾出去。
各为其主,青鸾无罪。
只是,她心里什么时候能向着他?
大帐重归安宁,裴望看着一直没被动过的膳食,“咚咚”脱靴,翻身越过明柔,迎着她的面,也在床榻里侧卧下。
治她,还是得靠他!
身侧软褥凹陷,强烈的男人气息扑面袭来,赶都赶不走。
明柔心烦,重新翻身,又一次以背朝他,二人之间被拉开距离。
裴望眉心微展,也跟着她挪了挪身子,使距离缩小。
男人炽热的胸膛贴着她紧绷的后脊,湿热气息在耳边萦绕,引得头皮阵阵发麻,明柔心有不耐,只得憋着一腔闷气,往床榻外侧移一移,重新使得二人分开。
裴望不疾不徐,看她与榻边的距离仅剩半掌之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再度跟着她往床榻外侧挤了挤。
像是块狗皮膏药,甩不开,避不了。
行军作战,他常喜欢这样对待敌手,直逼得对方逃无可逃,不曾想此方法用在床榻之上,竟也如此......精妙。
明柔心中有恨,又打算往外侧移,刚挪动身子便发现已被他逼得无处可退。
就在这时,裴望好整以暇,猿臂伸展,已摆出了等她无路可退时重新投进他怀之意。
避不开,只能躲。
明柔无奈翻身下榻,怒目向他。
逼她下榻,这显然是裴望的目的。
榻上裴望不疾不徐,缓缓坐起,目中多含促狭,慢条斯理道:“怎么?南国公主现在喜欢上我的榻了?这么恋恋不舍?......当然我也从不介意与南江公主白.日.宣.淫。”
他说这话时,风流倜傥,清雅无害。
可其实,这斯文皮囊下,却是颗杀伐果断、狠辣强硬的心。
“你无耻。”被逼无法装睡,明柔下意识去寻她平日休息用的软椅,再回眸却发现软椅也已不知所踪。
竟是他早有所料,着人给搬走了。
“想上榻可以,把东西给吃了,吃了我告诉你个好消息。”裴望端坐榻边,定眼看她。
“如果我不呢?”明柔倔强着不肯听他的。
“那很遗憾,看来你也不是很关心她俩。”裴望分开双臂,侧身后仰,眸光懒散着看向明柔,像是成熟的猎人,慢悠悠等不聪明的猎物上钩。
“谁?”明柔心尖一颤,忙问。
“吃。”裴望挑眉,示意她先喝点羹。
明柔被他胁迫,无法只得一边瞪他,一边捧起那碗莲子羹,两日未进膳,其实胃里早已空空。
裴望看着眼前人一口一口细抿,举止娴淑,心头又如被杨花拂过,细细碎碎,痒意翻腾。
非得好好治一治她不可,以后决不许再绝食,裴望看着人,若有所思。
“我吃完了。”羹汤见底,明柔将碗递送至裴望面前,很是谨慎地看向他,“你刚刚说的是谁?”
“很好。”裴望慢悠悠看一眼,再无下文。
明柔心口一拧,他该不会是故意逗她的吧?
“你说话不算数!”明柔心中失望。
“说话不算数的是你!”裴望豁然起身,明柔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他抱坐在了书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