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满门忠烈

大凌河之战,后金方面的收获很多,但是,直接可以增加八旗精兵实力的,能拉得出来的,其实就只有两个。

一个是祖大寿的关宁铁骑。

尽管三个月左右的围城,这一支关宁铁骑的战马,都已经绝大部分进了人的肚子里,但是,这依然是一支建制完整的骑兵,而且,是大明最强的骑兵,没有之一。

而关宁铁骑那独树一帜的战法,对于习惯了长刀硬弓的八旗骑兵,这也是一个极好的补充。..

而另外一个,就是大凌河城里诸多的火器了。

自从宁远之战之后,关外的诸多城池都开始重视起火器来,而像大凌河这样的城池,更是不可能不安置大量的火器,只是祖大寿这一投敌,这些火器就便宜了后金了。

在这之前,同样受到宁远之战的后金方面,其实也开始重视起火器来,在大凌河城下对战明军的四万援兵的时候,后金的骑兵大队开始冲锋之前,就是用大炮压制了明军,打乱了明军的阵脚之后再开始冲阵的。

而实际的战况也证明,火器在这样大规模的战场上,只要运用得好,能让本来就人数不是很多的八旗精兵大大的减少战损。

这些缴获的火器,被后金人一门不剩的全部都拉回到盛京来了,只不过,如何利用他们,这对于后金方面来说,这也是一个问题,在后金的将领当中,能够熟练使用维护火器的人,可比在大明难找多了。

当然,火器的补充和维护,也是一个难题,大明的铸炮技术虽然比起佛郎机人来逊色那么一点点,但是和基本没有什么人才储备的后金人来说,那就已经是强到天上去了。

既然打算用这些火器,自然不能越用越少,得随时补充维护才是。

祖大寿现在管的就是这些事情,只不过后金方面直接将他的关宁铁骑打散了拆分了,然后编入各旗的汉军旗中,这些降卒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基本上已经不会造成什么威胁了。

而人在盛京,虽然每天都是迎接不暇的宴请,每天都是在一群王公贵族们应酬,但是祖大寿知道,这些人在心里,压根儿就看不起自己,哪怕他们脸上笑得像花儿一样,心里毫无疑问是在鄙视自己。

没关系,他也一样看不起这些留着猪尾巴的蛮夷们。

最近在一个什么贝子的筵席上,他隐隐听到他们取笑某个人,虽然他们依然用的是他们的言语,但是却仿佛忘记了,他祖大寿几乎这辈子都在关外,粗略的听懂这些鞑子们的说话,还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平日里,他装作自己听不懂而已。

筵席结束几天后,他找机会去了一趟文馆,如今的盛京,皇太极的意思是其他人去得的地方,他都去得,尽管这话里可以相信的地方不多,但是在聚集的几乎全部都是降了后金的大明文人的文馆,却是他唯一可以理直气壮去的地方。

一起投降了家伙聚集在一起,还能商议什么事情,就算对后金不利,自然这些家伙里有人会将消息捅出来。

后金方面甚至为了表示对文馆里的文人们的信任,不仅仅给了这些文人们极高的待遇,就连监视看管都没有,而若是有不懂事的后金纨绔欺辱这些文人,只要事情告到皇太极面前,那是一告一个准,不管对错,倒霉的绝对是后金纨绔。

时间一长,这文馆在盛京,倒是有点隐忍超脱的味道了。

如今的祖大寿,没有穿着武将的袍服,反而穿着一身儒裳,这身打扮在文馆里本来很正常,但是,穿在祖大寿那五大三粗的身材上,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你找谁?”

有文馆的官员上前询问,祖大寿笑着摇摇头:“就是四处走走看看,你们不用管我!”

“这里是你可以四处走走看看的地方吗?”官员有些不大高兴,虽然对方看起来也是一个明人,但是这让他训斥起对方的底气更足了一些。

“我是祖大寿!”祖大寿抬起眼皮淡淡的看了对方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那官员听到这个名字一愣,却是再也不敢阻拦对方,只是飞奔进去,不知道找谁报信去了。

祖大寿就仿佛一个看什么都新鲜的乡下少年,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只不过,消息很快在文馆里传播开来,聚集在他身边的目光也越来越多了。

终于有人笑着朝着祖大寿走了过来:“祖将军今日怎么有时间光临文馆,有什么可以为祖将军效劳的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们聊聊天吗?”祖大寿呵呵一笑:“连大汗都要我没事多来文馆走走,你们总不会是不欢迎我吧!”

“怎么会呢?祖将军这边请,大家仰慕将军也很久了,只是没机会一直见到将军!”

敞开的屋子里,几个文人陪着祖大寿聊着天,双方看起来一团和气,只是有些敏感的话题,双方都没有人去提,倒是关于盛京的风花雪月的事情说得多一些,而经过这段时间在盛京的高级社交圈的熏陶,祖大寿应付这种场面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不是有人过来,对着祖大寿介绍一下自己,或者由旁人介绍一下,然后凑到话题上说几句。

以祖大寿的资历和皇太极的重视,毫无意义,只要祖大寿真的铁心效力后金,他的前途远远要比这些文人强。

后金可不是大明,这里重视武勇可远比重视舞文弄墨得多。

而几乎呆了快一个时辰之后,祖大寿终于看到了想要见到的那个人,只是混迹在一群文官之中,这人显得似乎有些被遭受了排挤一样。

“宁完我,宁先生这名字,一听就是有学问,敢打仗的!”他蒲扇大的巴掌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直呼先生的名先生莫介意啊,我最近正好想在文馆里寻几个人帮我,大汗那边也是答应了的,宁先生去过大凌河吧,那就更不用说了,我一定要请先生来我军中来帮我!”

“啊!”宁完我有些发愣:“我倒是不介意祖将军唤我的名字,只是我去过大凌河,祖将军你不介意吗?”

“当时各为其主嘛,有什么好介意的!”祖大寿摆摆手:“现在大家共奉一主,就更没什么可介意的了!”

众文人纷纷笑着找理由离开,这点眉高眼低他们还是有的,很快,祖大寿身边就只剩下宁完我一人了。

“我听说,你刚刚从东江镇那边回来?”

“嗯,回来才不久!”

“同去的人都死了,就你一个人活着回来的?”祖大寿笑着问道:“看来宁先生不仅仅有才学,胆色运气都不差,这正是我要找的人才啊!”

“祖将军是想问我东江镇那边的情况吗?”宁完我脸色不变,微笑着回答道。

“今年讨伐东江镇,我已经向大汗请战过了!”祖大寿傲然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东江镇就是为为大汗献上的投诚之礼,你既然去过东江镇,又只回来你一个,我来找你问问这地方的情况,这不很正常吗?”

“是很正常!”宁完我点点头:“只是我不知道,这些事情该不该和祖将军说,祖将军立功心切我能理解,但是,我好不容易从东江镇逃回来,可不想因为此事,不明不白的被大汗赐死!”

“所以,我才会要你到我军中做事情,你现在是什么官职?”

宁完我似乎理清楚了这其中的逻辑,脸上露出笑容:“成为祖将军的下属之后,那么说什么都不算错了,是这样的吗?”

“你是聪明人!”祖大寿笑着说:“读书人没有脑袋不够用的人,而且,你孤身一人回来,我看你被同僚们排挤的样子,只怕日子也不好过,这个时候,你帮我,我帮你,岂不是大家都会好过一些!”

祖大寿说完,不再说话,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若是换做一个毫无根基的降将,宁完我是肯定不会相信对方的,但是祖大寿可是带着六千铁骑来降的,就算没马了,那也是铁骑啊,而后金是不缺马的。

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宁完我缓缓的开口:“祖将军想知道什么?”

……

一个多时辰之后,祖大寿心满意足地离去,宁完我沉默了一会儿,回到自己的屋子。

他知道肯定会有文馆的同僚,将祖大寿和他单独聊天的时候禀报上去,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心这件事情,祖大寿对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也不重要。

重要的事,因为这件事情,他倒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到祖大寿麾下了,这对他将来要做的事情,可是有着显而易见的好处的。

回到自己住处的祖大寿,举止毫无异样,只是到了夜深之时,随着他一起投降的儿子祖泽洪和义子祖可法,才按照他的吩咐聚集在他的书房之中。

“爹,咱们晚上在书房议事,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祖泽洪最先开口:“一直都有人盯着咱们呢!”

“没人盯着才是怪事呢!”祖大寿哼了一声:“我现在没兵没权,和自己的儿子聊天都不行,那干脆将我们一家关起来好了,免得这么费事,皇太极要脸的,放心好了!”

“义父这是有大事?”义子祖可法小心翼翼的问道。

“今天我去了一趟文官,见到了一个刚刚从东江镇回来的官儿,他去劝降东江镇总兵江晚去了!”

祖大寿笑道:“那江晚声名不显,倒是一个狠人,直接将他所有的从人都杀了,就他一个人逃回来!”

“逃回来?”祖泽洪嗤笑道:“骗鬼呢,放回来的吧!”

“当然,你以为这个文官这么厉害,一个打一百个吗?”祖大寿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这其中当然有蹊跷,不过,这不是咱们关心的事情!”

“那咱们关心什么事情?”祖可法问道。

“镇江堡!”祖大寿狠狠的说道:“这江晚似乎有点手段,拿下镇江堡的法子,和对付咱们大凌河同出一辙,而拿下镇江堡之后,他在镇江堡招揽流民大兴土木,兴建了四个副堡,据说现在依附在镇江堡的流民就有几万人!”

“爹你要带兵去打镇江堡?”祖泽洪低呼了一声:“听起来这不比锦州好打,而且,皇太极敢让爹带兵吗?”

“兵是肯定敢让我带的,但是带多少,带什么兵,肯定就不能我说了算了!”祖大寿缓缓的点头:“我是要去拿下镇江堡,但是,不是为了这些鞑子,而是为了咱们自己,若是可能的话,和那江晚互通一下声气也是可以的!”

“为咱们自己?”两个儿子脸色都严肃了起来,难怪这个事情要晚上到书房谈了,这给人听到了,妥妥的有二心啊。

“咱们祖家,世代辽东大族,如今就你我二人和家人在此,大部分的亲族都还在锦州,难道说,你们打算在这里呆下去,然后被亲族们指着脊梁骨唾骂,甚至死后连祖坟都入不了?”

两人儿子缓缓的摇摇头。

“那么,咱们为咱们自己找一个立足之地就很重要了,不听大明的,也不听后金鞑虏的,咱们自己靠自己!”祖大寿阴沉着脸说道:“镇江堡是一个好地方,缺粮了,可以去朝鲜国去抢,可以招揽流民来种,以咱祖家的声望,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晚都能聚拢数万人,祖家聚拢的人只能更多!”

“只要有人,就有粮食,就有兵!”祖大寿说道:“咱们就有了说话的底气,就不必受制于人,而皇太极的心思,我也猜到了一点点,只要我不公开反了他,哪怕我拿下镇江堡之后对他的命令敷衍塞责,他也不会直接撕破脸,至少,不会马上撕破脸!”

他低低的说道:“我仔细的琢磨过了,这个事情,只要咱们做的小心,动得迅速,成功的机会很大,一旦咱们站稳了,到时候,谁都别想命令咱们,拿咱们当狗一样使唤了!”

两个儿子沉思了起来,越想他们眼里的光彩越是明显,神色也越是兴奋。

“爹,这事情该从哪里着手?”

“这事情只有我们父子三人知道,我的用意也就我们三人知道,只要我们不说,消息不会走漏!”祖大寿说道:“第一步,当然我去见皇太极,向他请战征讨东江镇!”

“而你们二人,则是要和我新讨要来的那个文官搞好关系,如果咱们猜得不错,他没准都是江晚的棋子了,皇太极肯定也知道这一点,不过,他居然不追究此事,肯定有他的打算,反正咱们就当不知道好了,从这个官儿嘴里掏出来东西越多,咱们就越有把握!”

“不用联系咱们以前的部属吗?”

“不要,千万不要!”祖大寿果断的摇头:“若是联络了他们,到时候只怕我就真的领不了兵出征了,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