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嫣然是从凯瑟琳嘴里知道关于佛郎机人和江晚,佛郎机人和凯瑟琳之间的这些事情的。
和有着尊贵出身的徐采宁不同,也一直在江晚身边的李扶摇和苏浅儿不同,从陕西回来的路上,两个注定要成为江家的人的“势单力薄”的女孩,很自然而然的走得近了一些。
于是,江嫣然知道了这些,而江嫣然觉得,不管佛郎机人对大明有多大的贡献,但是对于江晚,对于江嫣然,对于江家,佛郎机人是欠她们的。
江嫣然可没有什么伟大的家国观念,当初她在洛川险些饿死,险些成为他人嘴里的一顿饱餐的时候,可不见有朝廷的人来救她,而她现在能够衣食无忧安安全全的站在这京城,那是因为江晚。
而作为徐采宁和李扶摇都认可的将来要跟在江晚身边照顾江晚的人来说,她觉得,她有必要将和佛郎机人的这笔账好好的算一算,无论是对江家,还是对自己的新“嫂子”凯瑟琳,这笔账,都要好好的算一算。
小院里住着的佛郎机人,大概有二十三个,通译一顿吆喝,倒是出来了一大半,他们看着眼前的两个大明人,脸色都是有些不善。
他们一点都不怵这两个据说来“讨债”的大明人。
不过,这两个冷冷笑着看着他们的大明人,也一点都没有怕他们的样子。
“我是南海卫指挥使江晚的妹妹,两年前我江家和你们维克多商团,曾经有过一份专卖契约,不过好像你们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而去年我江家在濠镜澳的四海商行遭遇盗贼洗劫,你们维克多商会迄今为止也没有给江家一个说法!”
江嫣然很是严肃的说道:“我现在正式向你们维克多商会提出要求赔偿的要求,按照大明的规矩,违背契约至少是要罚没三倍到十倍的银钱,如果我的要求得不到满足的话,我会将你们维克多商会告上我大明的公堂!”
佛郎机人的通译露出轻蔑的笑容,将她的话翻译给了佛郎机人,佛郎机人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通译也跟着笑了起来,看这两人穿戴也不差,说话也嚣张,还不知道多大的来头,没想到居然背后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区区指挥使,还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来的,他觉得刚刚被那个鞋拔子脸的随从给吓住了,实在是有些丢人。
佛郎机人嘀嘀咕咕了几句,通译大声的开口了:“佛郎机大人没听说过什么契约的事情,这里是鸿胪寺,你们最好赶紧滚蛋,要不然,就别怪我们招呼差人们来撵你们走了!”
“嘿嘿嘿!”江嫣然冷笑几声,掉头就走,余老大稍微愣了一下,也急着跟了出去。
身后的人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余老大觉得自己脸皮微微有些发烧,刚刚放了狠话,结果就被人狠狠的打脸了,这面子简直没地方安放啊!
“这就算了……?”走出鸿胪寺的大门,余老大忍不住开口道:“要是就是说这事情,随便派个人来说说就是了,不用嫣然姐你亲自出面的!”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江嫣然笑嘻嘻的说道:“他们这是不承认,是抵赖了,这是好事情啊,要真这么痛快的给银子赔钱了,我倒是觉得便宜了他们了!”
余老大顿时精神一振,果然还是有下文,刚刚那帮家伙嘲笑自己有多厉害,回头就得整治得他们哭得有多厉害。
“那咱们现在干什么?”
“我说了告官啊,你没听清楚吗?”江嫣然瞪大了眼睛:“当然是找人去写状纸,告到顺天府去了,你的差事就是派人盯着这里,不能让一个佛郎机人跑了,懂不!”
“弄他!”余老大一听这个,顿时心领神会,这是要狠狠地宰这些番人一把啊,这种事情他熟门熟路,简直是太好办了。
在外面晃悠了半天,终于在晚饭前,江嫣然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江家,江晚已经回来了,正在和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在说着什么,她偷偷摸摸的想绕过前厅回到自己的住处,却是被眼尖的江晚一眼就看见了。
“你过来!”江晚对着他招招手:“来见过宫里的徐公公,徐公公,这是家妹,顽劣得很,江晚疏于管教,不过对于陕西的风土人情,她倒是知道得比我更多更清楚一下,徐公公有些事情我说不清楚,不如直接问这丫头就好!”
江晚微微一笑,坦然说道的:“嫣然是我在陕西认下的义妹!”
“江小姐灵动得很,一看就知道是大富大贵的面相!”徐应元嘿嘿笑了笑,随口说道。
眼下瘦瘦小小的女孩,他根本不在乎,不过,既然是江晚的义妹,他该有的客套,那也是一定要有的。
“见过徐公公!”嫣然乖巧的见礼,也不见她刚刚进家门时候的那副晃晃悠悠的惫懒模样。
“都说了好多次了,上街要多带几个人,眼下京城里也未必太平,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要是出事了怎么办!”江晚没好气地说道:“去什么地方,也要给家里说一声,要不然,真有事情去哪里找你去!”
“哦!”江嫣然低低应了一声:“我记得了!”
江晚不再理她,任由她站在一边,继续和徐应元说起话来:“照着徐公公这么说来,这是陛下给了徐公公一个好差事啊,内官监陕西督粮,这岂不是就连陕西布政使司的事情,徐公公都能插手了!”
“江指挥还真是瞧得起我!”徐应元苦笑了一笑:“这可是用都知监的太监好不容易换来的差事啊,能管的,也不过是江指挥你弄来的那些新粮的事情,所以,要是江指挥的那些新粮作物出了纰漏的话,那我徐应元可就真是万劫不复了!”
江晚心里暗暗好笑,徐应元这些话真真假假,却是瞒不过他,回京之后,虽然皇帝一直没有召见,但是,他却是私下里打听过不少宫里的消息的。
这徐应元如今在宫里可谓过得艰难无比,自从内官监在王承恩的掌管下,隐隐有超越司礼监的架势之后,徐应元在都知监就过得一天不如一天,现在的他,不仅仅被传言,很快就会有人叫他滚蛋。
他来找江晚,纯粹是自救之举,说什么拿自己的太监位置换的这个内官监的山西督粮,其实就是他不换,过不了多久他也要下台。
只不过下台之后,他还能不能捞到去陕西的差事,那就真是鬼都不知道了。
起码,就事论事,一个几乎没什么前途,在宫中被排挤,而且还没什么人脉的宦官,想蹭江晚的功业,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好好做,不仅仅是我对这些新粮作物有信心,就连陛下,也对这些新粮作物抱以厚望的!”
江晚勉励着对方,徐应元这是来辞行的意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见过江晚之后,他很快就要离开京城去陕西了,这个时候他来也算是对江晚有个最终的说法。
两人说了一会儿,徐应元起身告辞。
江晚这才转过头来,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下午去鸿胪寺了?”
“呀?”江嫣然猝不及防:“这你也知道,大头鱼告诉你的?”
“什么大头鱼,乱七八糟!”江晚一愣,没好气地说道:“这里是京城,你真以为你一个人出门去,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忘记你以前就是皇帝的特务了……
江嫣然嘀咕了一句,也不敢再问江晚怎么知道的,扁着嘴点了点头
“干什么去了?”
江晚好整以暇的说道:“回来的时候,看你天天和凯瑟琳黏糊在一起,我就知道你回来肯定要找点事情,是不是找佛郎机人去了?”
“哎呀,你也想到了,那就太好了!”江嫣然愣了一愣,顿时喜笑颜开:“哥你早说啊,我还偷偷摸摸的,怕你不高兴……”
她巴拉巴拉将自己今天做的事情说了一边,然后很是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我亲自上门,得到他们的亲口否认,然后才去顺天府报的官,这叫有理有据,咱们讲道理,从来不搞不教而诛那一套!”
“顺天府将状纸接了吗?”江晚面无表情。
“接……接了吧!?”江嫣然有些犹豫,她长这么大还没报过官呢,只是看见余老大将状纸送了进去,觉得这应该就是接了。
“行了!”江晚点点头:“这事情我知道了?”
“啊!”江嫣然不明白了:“你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我到底做的对不对啊,这事情咱们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些佛郎机人,他们欠咱们家的钱呢,还有凯瑟琳那边,咱们好歹也得给她正个名啊,他以后可是你老婆,总不能老是顶着一个佛郎机人的叛徒的帽子啊!”
“也是!”江晚沉吟了一下,关于给凯瑟琳正名的事情,他还真没想过,如果是小丫头玩索赔这一套,随便让她折腾就是了,反正他现在也不缺这三瓜两枣的。
但是,如果事关为凯瑟琳正名这事情的话,那就得认真地对待了。
“你和凯瑟利商议过没有?”江晚问道:“她的意思怎么样?”
“还没来得及和凯瑟利姐姐说!”江嫣然脸色一红:“我早上想到这事情就去做了!”
“去和她商议一下,问问他的意思,银子咱们要,为凯瑟琳正名咱们也要做,但是,也要照顾凯瑟琳的感受!”
等了江晚的允许,江嫣然欢天喜地地离开了大厅,江晚摇摇头,微微有几分自责,在延安府的时候,自己军务繁忙,没来得及将凯瑟琳的事情手尾处理干净,现在自己回到了京城,却依然对此事没有上心,如果不是小丫头提醒,自己等到成亲离开了京城,这事情没准真以后还有些麻烦。
回京这段时间,定国公府他去了,孙传庭哪里他去拜见了,李求安那里他也去了,在京城里,他的人脉并不算太宽广,该去的人都去了,而该来拜见的人,像前军都督府的吴襄,这都知监的徐应元,以及当初和他有过交情但是却没有随他的陕西的一些锦衣卫和市井间的朋友,也都来拜见了。
如果皇帝的旨意不下来,没有让他立刻出任什么地方的官职的话,那么,他此刻在京城里算是比较悠闲的了,当然,或许这也是皇帝特意给他的一个假期,让他处理好自己的婚事,虽然没有明言,但是他想来也应该是这么一回事。
成亲的事情,几乎不用他操心,定国公那边派了人来帮他,他只需要按照别人的安排按部就班的走完所有的流程就可以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在成亲之前处理好凯瑟琳的事情。
与此同时,皇城养心殿里,朱由检结束了今天白天的一天的工作,从奏折堆里站了起来。
“大伴,陪朕出去走走!”
身后的王承恩低眉顺目的跟着朱由检的身后,朝着御花园那边走了过去,无论王承恩劝说朱由检多少次,不要过于劳累,但是朱由检几乎都没有听他的。
这么久以来,王承恩心疼自己这个勤勉的主子最大的进展,就是朱由检终于肯在每天日落之前,从屋子里走出来散散步了。
这个时候,也是他们这主仆二人,能够闲聊一阵的时候。
“皇后娘娘那边,你回头去告诉她一人,今天朕不过去了,就在养心殿歇着了!”
“奴婢知道了!”
“还有,尚膳监那边,你去查一查,管事的太监怎么回事情,朕觉得这些日子的菜品又多了起来,朕说过,崇尚节俭,得从宫里做起,眼下朝廷里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朕不以身作则,臣子们如果能做到自律!”
“那是奴婢吩咐的,陛下你最近清减了不少,若是这吃食方面还如此清淡,奴婢看的心疼!”
“你个死奴才,银子是你掏的吗?”
“不是奴婢掏的!”王承恩说道:“陛下记得江晚伺奉陛下进宫的时候,曾经安排的人给陛下准备膳食吗?他们因为曾经给陛下准备过膳食,在外面开了个酒楼,生意倒是还过得去,时不时的进贡给陛下一些小东西,内官监这边感念他们的诚意,就收下了,不值得几个钱,但是,也是他们的一番心意,现在不就用上了吗?”
“别欺负人家,那也是有功之臣,朕没赏赐他们就算了,可不要让他们觉得朕不近人情!”
“都是江晚的人,不是外人!”王承恩嘿嘿笑道:“对了,江晚回京这么久了,陛下一直都召见他,要不要奴婢过去看看他,安安他的心!”
“你们关系倒是不错!”朱由检警惕的看了王承恩一眼,旋即为自己的多疑笑了起来,难道自己还不如自己的皇兄么,皇兄就算如此的懈怠政事,身边也还有个忠心耿耿的魏忠贤。
自己有几个关系密切且忠心耿耿的臣子,好像这也不是坏事!
“嗯,去吧,你们叙叙旧,顺便告诉他,等到他成亲之日,朕还有赏赐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