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卫大营,卫指挥所。
一大清早的,第四千户的几个头头脑脑都回城到了南海卫的大营,其间还夹在了一个愣头愣脑的小旗吴三桂,这让看到这种组合的徐采宁感到颇为奇怪。
“是有军务吗?”
“回佥事大人!”李自成对徐采宁不敢怠慢:“是有紧急军务禀报指挥使大人……”
“其实也不算太紧急,都是昨天的事情了!”在他身边的吴三桂轻轻嘀咕了一声,徐采宁好看的眉毛一扬,看着吴三桂:“你又怎么在这里?”
吴三桂嘿嘿一笑,眼睛看着李自成,没有说话,脸上却有得意之色。
“通报进去了吧!”徐采宁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军中虽然等级森严,但是吴三桂不是她的直属下属,此刻他的千户还在这里,她还真不好直接训斥他。
“已经通报进去了,指挥使大人应该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江晚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大堂的外面,在大堂内等候的几人,顿时就是肃立凛然。
几场大仗打下来,江晚的威严日盛,哪怕他很少全身披挂做武将状,但是,
徐采宁退到一边,看着李自成等人,将一个木盒献给了江晚,而江晚显然也是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对着李自成露出了询问的神色。
“是庆阳府流贼王嘉胤的伪印!”李自成脸上的神色很奇怪的样子:“献给大人前,我请参谋房的周先生他们也看过了,这金印,应该不是假的!”
江晚打开木盒,一枚幼儿拳头大小的印信被黄布包裹着,静静的躺在木盒里,他拿起印信端详了一眼,又递给身边的徐采宁。
“天命大元帅印!”徐采宁看了看印章上的阳文:“的确是王嘉胤的自立的匪号!”
“你不会告诉我,王嘉胤现在就在外面吧!”江晚微微笑了起来:“这印章都送过来了,人还会远吗,这家伙如此急不可耐到底是想做什么?”
“人的确在咱们手里!”李自成期期艾艾的说道:“不过,只是脑袋,身子却是没有了,而且,脑袋混在一堆的首级里,也不知道哪一个是这王嘉胤……”
发现自己说得有些离谱,他赶紧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已经令人将所有的首级都用石灰腌制了起来,若是能找得到以前见过他的人,肯定能认出他的首级来的!”
???
??
江晚和徐采宁两人脑袋上不约而同的冒出了一大串的问号,见到两人一脸的不解,李自成干脆将身后的吴三桂拉了出来。
“你来给两位大人说!”
“两位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吴三桂一点都不怯场,开口说了起来:“前日下午,属下率本部军兵出城巡逻,到了晚上,在离城八里左右的一处荒村过夜……”
随着他慢慢的述说,江晚和徐采宁脸上的惊讶渐渐淡去,但是,却是换上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笑容。
“所以,你是在清理缴获的时候,发现的这枚金印,而且,还差点被士兵私藏了……”
“他们没见识,但是印信这东西,属下打小可见得不少,一看样子就知道!”吴三桂得意洋洋的说道,尽管他努力做出一副矜持的样子的,但是,想到莫名其妙立下这么一个大功,他实在是矜持不住啊!
“有没有可能,逃走的人中,就有这王嘉胤!”徐采宁突然问道:“毕竟没人认识他,而咱们手中也就一枚印信!”
“应该不会吧!”吴三桂愣了一下:“他的马还在呢,整个流贼队伍就那一匹马,除了他还有谁敢骑着!”
想到这里,吴三桂有些懊恼,当时打扫战场的时候,他就稍微疏忽了一下,结果回去之后就出现这种茬子,早知道这样的话,当时就应该检查清楚,验明正身的。
“无所谓的!”江晚摆摆手:“他这印信都在咱们手里了,他无论是逃走还是死在了咱们手里,结果都是一样的,从此这世上再无王嘉胤这么一号人物了,不过,若是真的稀里糊涂被你们给杀了的,这王嘉胤死得还真是冤得很,大概是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吧!”
“事发之后,除了加派到庆阳府的探子以外,第四千户巡逻的人数和次数,属下都增派了加倍的人数!”李自成说道:“庆阳府那边传来的消息,那边的流贼没有什么大的异动,偶尔有些内斗,那也是为了争抢人和粮食在互相厮杀!”
“做得不错!”江晚嘉许的看了李自成一眼:“区区一个王嘉胤并不是什么大事情,能在出事之后,立刻就关注到敌人的动向,这已经有了朝廷军将的风范了!”
“那这事情该如何处置?”李自成点点头,请示着江晚。
“按照你说的,从庆阳府那边来的人中,寻找见过王嘉胤的,带他们去辨识首级!”江晚说道:“此外,我会令参谋房出一份告示,告诉所有人,庆阳府王嘉胤已经被我南海卫官兵抓捕正法,其首级和伪印,不日将送回京城报捷!”..
李自成等人,脸上都露出喜色,报捷啊!这么大的功劳,都能往朝廷报捷了,他们当然少不了那一份奖赏。
尤其是吴三桂,笑得脸上的青春痘都快崩开了,作为当事人的他,没准还能以“悍不畏死,手刃贼首”这样的评语被皇帝看到,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一事无成回去丢自己父亲的脸了,不,应该说,这一次他大大的的给吴家长脸了。
江晚勉励了众人几句,众人喜气洋洋的退了出去,在江晚的吩咐下,吴三桂被单独留了下来。
问了他几句近况,江晚沉吟了起来。
“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算起来,怎么提拔你都不过份!”江晚心里微微一动,看着吴三桂:“以小旗之职,升你做个百户,你觉得如何?”
吴三桂压抑住脸上的喜色:“一切任由大人栽培!”
小旗,总旗,百户,这是连升三级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总不可能一下就成为千户啊,这种好事他是想都没想过的。
“你觉得呢?”江晚侧首看了看徐采宁。
徐采宁点了点头:“恭喜大人,又得一员虎将!”
“百户么?”江晚摇摇头,“百户我麾下有的是,但是吴三桂只有一个,吴大人将你吴三桂交到我手中,可不是为了做个百户混混资历的……”
“大人,擢升太快,容易军中不服!”徐采宁正色说道:“他这一个小旗,三十余人,若是他升百户,众人或小旗或总旗,在第四千户中,尚且不会遭人忌恨,但是,若是再官职高了,未免就有些人就会有想法了,这对吴百户的前程也不好!”
吴三桂一下也明白了徐采宁的意思,这是说,升百户的话,以他这次的功劳合情合理,但是,若是再高的话,只怕就有人会鸡蛋里挑骨头了,到时候,他的功劳会被人质疑,他的出身会被人翻出来,甚至这一次的事情,别有用心的人,也会觉得是不是安排好的,甚至是上面特意让他来立这个功劳的。
这可不是他能容忍的事情。
“大人,属下不敢有太多奢望,家父曾经说过,军中历练,一步一个脚印,知道士卒疾苦,懂得行伍辛劳,这样日后为将,才懂得惜兵,养兵,用兵!”
“现在不就是日后吗?”江晚微微一笑,“你到我南海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用人本来就是不拘一格,只要你有本事,我就敢用你,观此战,你有勇有谋,而且,还有运气,我若是不用你,岂不是让人觉得我有眼无珠!”
吴三桂一下说不出话了,这江大人好像一个劲的想要提拔自己,自己还要继续推辞吗?
“不过,你的这个功劳,运气的成份还是有一些,若是想要独当一面,还得立下能服众的功劳才是!”
江晚看着他,“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咱们按功论赏,擢你为第四千户百户,或者是第二千户总旗,此事结束!”
“第二个选择呢?”吴三桂突然有几分期待。
“王嘉胤非死即逃,庆阳府里一定出了变故!”江晚说道:“无论你用什么办法,若你能让庆阳府在明年开春之前,对我延安府不再造成威胁,算一大功,积功论赏,一旦我军取下庆阳府,升你为副千户,守备庆阳府!”
“我选第二个!”
吴三桂听得热血沸腾,副千户什么的,他一点都不在意,主要是守备一府啊,这在朝廷的规制里,至少也得是参将、指挥使一类的人物了,有了这样的资历,回京之后,五军都督府里多个参将,对他吴家来说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大人给我多少兵马?”他摩拳擦掌:“稍事休整一下,我明日就能出发!”
“没有兵马给你,而且,更不会有粮草给你!”江晚嘿嘿一笑:“庆阳府又不是我军拿不下来,若是有兵马粮草,我要你去什么,让李自成领一军取了那庆阳府就行了,我不是不要庆阳府,我是不要庆阳府里那上万张要吃饭的嘴!”
“大人的意思,我有些不明白了……”吴三桂愣住了。
“庆阳府里,若是还有良善百姓,助他们存活过冬;若是尽皆流贼之辈的话,你挑拨离间、栽赃嫁祸怎么做都可以,让他们自相残杀,无暇顾及我延安府就行!”
江晚说道:“你要人,要粮,去找李自成要,就说是我的意思,你只要知道,我不是要你打下庆阳府就可以了!”
“明白了!”吴三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属下领命!”
大堂里所有人的人都离开了,就剩下江晚和徐采宁两人,半响,徐采宁才缓缓的开口:“这么大的事情,还如此凶险,你交给他,能成吗?”
“三十余人敢对几乎是自己三倍之敌发起进攻,这是勇;借助天时地利几尽全歼强敌,这是谋!”江晚说道:“有勇有谋,还敢接下我给他的差事,这是自信!”
他点点头:“加上他的出身,这种人,缺的只是机会,只要给他机会,他们要么就是无声无息的死了,要么就是迅速的从无数人中崛起,而我看他,就是后者!”
他笑了起来:“所以,我给了他这个机会!”
“这么看来,当初我来南海卫,也是你给我的机会了?”徐采宁抿嘴一笑。
“这个还真不是!”江晚坦然说道:“有定国公府上的人在我南海卫,至少我能少很多麻烦,你在刚刚好的时候,就刚刚出现了,说明你和我南海卫有缘!”
“可终究不是我自己!”徐采宁叹了口气。
江晚看着她,觉得自己还是不接这个话茬的话,他很生硬的转换了话题:“对了,你来找我什么事情,火器营那边有事吗?”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情!”徐采宁不自然的笑了笑:“我要回京去了,毕竟我这个指挥佥事,在名册上可是徐任之,而不是我徐采宁,如今南海卫在陕西这边,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我觉得,应该让那个正牌的指挥佥事上任来了!”
“嗯?”江晚一下就在怔住了,“你要走?那火器营怎么办,赵原那里怎么办,我还打算扩大火器营的规模,甚至单独成军的呢?”
“……?!”
徐采宁一下就无语了,敢情在江晚心里,真是拿自己当做火器营的督造,拿自己当他的下属用的啊,想到这里,她没好气的对着江晚翻了个白眼。
“还会回来的!”她扁扁嘴:“南海卫的事情,我父亲来信问过我,而且,有意让徐任之过来历练一番,我若是离开了不回来,他老人家也不放心徐任之在这里的;赵原那边,正好需要一批工匠和器械,这次回去之后,顺便就一起带回来了!”
“哦!”江晚长长的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撂挑子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不过,我再回来的话,你得找个地方安置我!”徐采宁咬着嘴唇说道,这已经是她能说出来最委婉的说法了:“毕竟南海卫这个指挥佥事是徐任之,我徐采宁在这里,可是没名没份的!”
“这个嘛,回来再说,回来再说!”江晚嘿嘿一笑:“只要你能回来,什么都好说,说好了,你若真赖在京里不回来,别怪我派人去绑你回来啊!”
“你敢!”徐采宁眼睛一瞪,顿时意识到,眼下对方还是自己的上司,脸顿时微微一红。
“不和你说了,反正这事情算是禀报过你了,我出发的时候,再告诉你一声就可以了!”她转过头,仿佛是逃一样的走了出去:“不用你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