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府城外,有个镇子叫做关山镇。
起先这个是没有镇子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不过因为这太原府地处大同,山西和延绥三大军镇的中心,往来这三处九边重镇的兵马,很多都是在太原府稍作驻扎休整,这小村落因为地势开阔,水源便利,就成了这些来往兵马最常选择的暂时驻扎之地。
于是,小村落逐渐变成了城镇,在这镇子附近,也渐渐的热闹了起来。
这关山镇久而久之,也成了太原府和这些过往兵马之间形成的默契之地,这些朝廷的兵马,无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里就是他们的止步之地,若是有人想带兵进城,那就不好意思了,守军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今天,又有一支兵马落脚在这关山镇,不过,关山镇里的百姓,对这样的事情已经变得十分的漠然了,如今的关山镇,基本上没几个普通的百姓,能在这里留下来的人,不是和军队有关系,就是和官府有关系,要么就是和二者都有关系,区区一支外来的兵马,而且,才两三千的样子,他们连打听的兴趣都没有。
尤其是这支人马,驻扎下来之后,根本没有派人出来采买物资,这就更让人嫌弃了,关山镇上的人,靠着就是这些过路财神发家致富呢,要是不花钱,可就不大讨人喜欢了。
从赚钱的角度上说,这支兵马越早走,关山镇的百姓,自然就越开心。
可惜的是,兵马驻扎在这里,都两三天功夫了,才有百来人晃晃悠悠的离开,而且,他们还是护送着一队粮车走的,有人认出来,那粮车上的旗号上,写着的某家店铺的旗号,而不是插的这支兵马的旗号,这就让当地的某些人,大为愤怒了。
对军队,这些人自然是不敢有什么怨言的,但是,对于提供粮草的同行,这些人怨气可就大的很了。
黄大亭就是怨气最大的那一个,因为他清楚的认出来了,这支兵马的粮车上的旗号是谁家的粮食,当初山西境内几家大粮商可是有过约定,军队上若是采买粮食什么的,这几大粮商之间,绝对不互相拆台,大家一律公平竞争。
关山镇也是这样的模式,几家粮商都有铺面,粮食也随时都能调运得过来,军队要粮食,给上价钱数量,大家任由他挑选,最会买卖落到谁家,那就看军队那边的人的选择。
若有人坏了规矩,在其中使坏,抬高贬低什么的,除非做得天衣无缝,否则一旦有消息泄露出来,这个行业里,基本上这人就人人喊打了,以后也别想将这买卖做得下去。
这些年,山西的这些粮商,可都是这么做的,这也是在别人眼里,山西的商人格外团结的缘由。
山西人之间,有钱大家赚,山西人和外人之间,山西抱团还是有钱大家赚。
范记这一次,做得有些过分了!
黄大亭琢磨着,莫非范记觉得他们现在可以对抗其他人所有人了吗,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揽收了军队的买卖,要这样下去,大家还呆在这关山镇上做什么,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呗!
前些日子,听说范记被官府查封了,但没过两天,范记又没事了,黄大亭觉得这事情肯定有蹊跷,不过,这些事情,以前他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在黄家,他黄大亭连长房子弟都不是,如今黄家掌权的老爷子,眼光可看不到他身上来。
但是,涉及到他黄大亭自己的利益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范家坏了规矩,若是没人管,以后大家都坏规矩,这关山镇,可就没规矩可言语了。
“范家的人来了没有?”
关山镇里,几个粮号的掌柜,聚集在这镇上唯一的酒楼里,黄大亭看着面前面前这些人,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
“那得到府衙大牢里请他过来了!”有人幸灾乐祸的说道:“范春现在可来不了,范家这边的粮库就两个伙计,这个地方,没他们说话的份儿!”
“那范记现在谁在做主!”黄大亭问道:“这事情可不能这么算了,军队的人都没问过大家,这事情就办了,以后大家还要不要吃饭了!”
“这就不知道了!”有人说道:“你们最近谁进城去过了?”
众人都摇摇头,大家虽然都是城里铺子派出来的,但是这关山镇的买卖,可是他们自己的买卖,若不是有需要,谁会不看着自己的买卖一天到晚往城里跑啊!
“要不,黄掌柜的你去范记问一问吧!”众人互相看看,有人发话:“你可是黄家的嫡系,咱们这一行里,黄家不比范家差吧!”
“就是,范家就算买卖做得大,那也是在张家口那边,这里可是太原府,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去是要去的,不过,正好我大伯要来太原府,这事情就不用我去出头了!”黄大亭很享受这些人的恭维:“以我大伯的身份,自然是要问清楚这事情的,见他召集大家过来,是要统一一下大家的想法,别到时候范家的人给了点好处,有人就跟着他们一起说话了!”
“这怎么可能,这坏的可是咱们的买卖!”有人叫了起来:“咱们关山镇吃不下的买卖,才会到城里去调粮食,范记今天这么做了,以后也可以这么做,那大家都不要活了!”
“黄大掌柜的亲自出面,那自然是顶好的了!”
“若是能将范家赶出太原府,那就更好了!”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突然之间,众人发现四周都安静了下来,而召集他们来的黄大亭,此刻更是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从门口缓缓走进来的一个人,脸色极其的不好看。
范永斗走进这简陋的酒楼,有些嫌弃地四下看了一眼,然后眼光落在面前的这一群人身上:“鄙人范记范永斗,刚刚不知道是哪一位大人物,说要将我范家赶出太原府的……”
众人紧紧的抿着嘴,眼光齐齐的看着在他们面前的黄大亭,黄大亭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对着范永斗开口说道:“范叔叔,小侄是黄家的黄大亭,你……您怎么亲自到这种地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