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府举人周觉,见过指挥使大人,指挥使大人虎威!”
周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那个将军,弯腰一揖。
“庆阳府的举人,怎么沦落到流民当中去了!”江晚回过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举人,对方三十来岁,或许小一点,原本似乎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长衫,不过此刻这件长衫的下摆已经被撕去,剩下的地方扎在腰里,让对方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周觉沉默了一下,半晌,才苦涩地开口:“这个一言难尽,大人只知道学生,是情非所愿即可!”
江晚微微的点了点头,所谓流民,那就是一无所有到处流窜之人,看眼前这个举人模样,想来,大概除了他这个人以及他还能引以为傲的举人身份,其他的,也是一无所有了。
“城下的人,比起昨日来,多了一百余人,看你昨日在城下维持秩序,似乎有点人望的样子,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大人,是对面跑过来的!”周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流民营那边,每日都有人在饿死,这里官府赈济米粥,哪怕有人用刀逼着,他们也会想办法过来的!”
他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说道:“大人,这是拦不住的!”
“我就没想着拦着他们!”江晚说道:“只是有些意外,一整个晚上,居然才过来这么点人,难道是官府这边,做得还不够好吗?”
周觉一愣,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前这位年轻的指挥使一眼,心里对他的敬畏顿时就去了几分。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可上万的流民,真要全部都到城下来,这人吃马嚼的,延安府真的支撑得住吗?
见到他沉默不语,江晚摇了摇头,指着城下:“看见那个人没有?”
周觉点了点头,那个正在人群中吆喝的,可不就是带人出城的大个子官兵头目。
“他叫李自成,和你一样,几日前也是流民!”江晚说道:“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是我南海卫的百户,是官兵,在城外替朝廷在安抚赈济流民,周觉,你可愿和他一样为朝廷效力!”
周觉稍稍犹豫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学生愿意!”
“收拢安置过来的流民,在城外有秩序的聚集,告诉所有的人,只要老实听官府的安排,就能活下去,若是和官府对抗,就是死路一条,你能做得到吗?”
“……学生尽力而为!”周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粮食每天都会有,人手也有会,李自成和他的百户,不仅仅会帮着你在城外做这些事情,也会在城外的流民中,招揽一些人加入官兵,这样的话,我想对你应该有帮助!”
“但是,若是王二作乱,继续驱使流民攻击咱们,城外的人可抵挡不住!”
“若是危急,护城河就是你等的避难之处,官兵的火器绝对保证任何的敌人都没法接近你们!”江晚说道:“当然,如果让你收拢的人相信,官兵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对着让他们一起开枪,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还有,若是你有本事,将对面所有人的都拉拢安置,光是你们的人就可以抵挡王二的作乱了,官兵倒是不用多事了,只是这事怕不是没那么好办,能拉拢安置到十之二三,我就很满足了!”
周觉脸色涨红了起来,虽然对方没有说会有什么奖赏,但是他意识到了,这是他周觉的一个机会,如今各地县乡在流民过后,官府力量几乎是一扫而空,若是真对朝廷有着功劳的,他这样一个举人,直接被朝廷授官都是可能的。
而现在的这个时候,作为延安府守军的这位指挥使大人,说法的分量,未必就比延安府的知府小多少。
“去吧,李百户那边,我会派人告诉他,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就看你们的了!”
江晚微微的笑了笑,令人将周觉带下了城头。
“这样真的可以吗?”徐采宁皱着眉头,“若是那边的流贼,真是不死心的话,再来一场大战,那咱们的功夫就白费了!”M..
“昨夜城下虽然才多了一百多号人,但是,对面流民大队里,散去的绝对更多!”江晚说道:“如果我是王二,我绝对不会将我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力量,在这里死磕延安府,而是在粮食吃完之前,尽快的带着能带走的离开这里!”
“要是他脑子不开窍,就是想死磕咱们呢?”
徐采宁有些抬杠了,什么叫你是王二,这江晚也未必太武断了一些吧!真正有头脑的,前日就不会驱使几千人来攻击城墙,就不会拿人命当草芥一样,随意的挥霍践踏。
“那咱们岂不是更求之不得!”江晚一脸坦然的说道:“百姓来了有米粥,若是那流贼来了,迎接他们自然有刀枪了,李自成的百户,以及我吩咐他在流民中招揽的官兵,这些人暂时未必能派上大用场,但是,将流民和流贼分开,应该不难吧!”
他笑了笑:“只要流民和流贼分开了,以我南海卫的实力,面对一群流贼,你觉得胜负还有悬念了!”
徐采宁愣住了,这事情,还可以这么说的吗?
“其实,我更希望出现你刚刚说的这种情况!”江晚悠悠的说道:“王二若是率领他的人,直接丢下流民逃窜,咱们没有骑兵,基本上也不可能弃城追击,所以,他要逃的话,还真会让他逃了,这千余人说为祸不大,也是能肆掠各个州县,祸害无数百姓的,逃掉了也是一个麻烦事!”
“但是,若是他真的决定和咱们死磕!”江晚点了点头:“不管胜负如何,就凭他的这勇气和脑子,我绝对不会把他送到京去邀功,让他一路受尽折磨!”
他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一定给他一个痛快,成全他!”
江晚是笑着说这话的,但是,徐采宁却是微微打了一个寒战,这种感觉,就连当天她看到尸山火海在她的面前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她看着眼前的江晚,脑子不仅仅有些疑惑起来——她总感觉,无论是城下的流民也好,城外的那些潜伏在流民中的流贼也好,在江晚的眼里,好像都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这种感觉,倒不是说视人命如草芥什么的,而是好像,在说着甚至在决定这些人的命运的时候,江晚的态度淡然的好像在处置一件什么普通的物件一件。
漠然的有些可怕。
她看着城下,刚刚离去的周觉,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城下,正在和李自成在说着什么。
她微微有些失神,好像江晚也不全是漠然,至少,在看着那个李自成的时候,江晚就和看着其他的流民不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