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阿巴泰的悲伤
而且,最让人担忧的是,当女真将士知道实情后,结果会如何呢?那将是士气跌落谷底,军心也不再如以前那般稳固了。军中将领,但凡有点军事常识的,都知道盘山的重要性,谁占着盘山,就等同于在大凌河东北方向拥有一块桥头堡,方圆五十里都在控制范围内,盘山相当重要,事实上如果能夺回盘山的话,哪怕死伤几十万族人也是可以的,可这种话能说出去么?告诉那些士兵,所有盘山周遭族人性命加起来都没盘山重要?
呵呵,这话要是说出去,那结果就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喽。
阿巴泰还未转醒,在松山大营内已经传出许多流言,听着那些流言,许多女真士兵都茫然了,甚至已经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盘山几十万族人都不如一座盘山城重要,这句话迅速蔓延开来,人心惶惶。
许多女真将领都很清楚是谁在散发谣言,他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所有士兵已经知道了真相,他们都在等待着七贝勒的军令,可七贝勒还在昏迷中呢。
末时初,阿巴泰终于醒了,睁开眼第一刻,他双眼无彩的看着大帐顶端,他真想不通,为什么才过了两年,再面对那个这些汉人,竟有一种无力感?其实无需想太多,阿巴泰就知道该如何抉择的,如今摆在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撤兵。虽然靠着他的威望,只要一声令下,依旧能统领大军继续进攻,可那样又如何?
赵率教一定会仓皇后撤,狗急跳墙之下,屠戮女真族人的事情不可避免,那时就算夺回了盘山,失去的可是民心啊。有时候,民心一点用都没有,例如赵率教,他就可以一点都不在意民心,因为他是汉人,不需要在乎女真人的想法,在汉人眼里盘山城其实是可以放弃的,他们驻守盘山也是为了大凌河防线,所以他什么都敢干,可他阿巴泰不行,他考虑的不仅仅是盘山,还有大金国族人的民心。
放弃盘山,虽然失了战略要地,顶多也就维持现状,夺了盘山,失的将是父汗努尔哈赤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女真基业。
好狠啊,赵率教可真是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到了他阿巴泰的软肋。和大明朝想必,大金国底子太薄了,明廷可以一败再败,丢城弃地,就在之前,明军还丢了营口等地,可对于明廷不痛不痒,可大金国仅仅因为一座盘山城,就已经有种危机四伏的感觉了,而且盘山以前还不在大金国掌握之中。
阿巴泰有一种深深的不甘,如果赵率教站在眼前,他一定会扑上去吞了这个汉人。酉时未到,阿巴泰召集众将议事,下达了撤兵的命令,同时阿敏所部大军也向海州城方向撤退。如今盘山失陷,整个大凌河以北已经成为明军的地盘,阿敏不得不考虑一下海州一带的防卫事宜。
阿巴泰和阿敏可以说是郁闷至极,本来想着这次能夺取锦州稳住大凌河一线,从而建立一番伟业的,未曾想虎头蛇尾,最后还把海州城弄的岌岌可危。阿巴泰和阿敏心情差,有一个人比他们心情还差,这个人就是多铎。本来多铎是奉了多尔衮的命令跑过来助阵的,想着夺回镇江府,好让阿敏和阿巴泰安心在大凌河一带跟明军对峙。
可是多铎做梦也没想到,等自己带着兵马赶到海州后,形势完全来了个大变样,不仅没能顺利夺回镇江府,大凌河一线还让汉人搞得七零八碎,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处在大凌河后方的盘山城竟然让汉人夺了回去。真的想不通,盘山城这么重要的地方好不容易拿下来了,为什么不派重兵把手?在多铎看来,像盘山城这么重要的地方,就该阿基特亲自去守,就算阿基特离不开海州,那也要派另一员有能力的人统领盘山防务。
可是阿敏太狂妄了,居然随便扔给一个人守盘山,他们是真的把汉人当成一群胆小鬼了,本能的觉得汉人不敢绕过大凌河一线打盘山。结果,汉人不仅绕过了盘山城,连海州城都绕过去了,这会儿那汉女梁彩蝶正带着人跟镇江府的徐文海喝庆功酒呢。
平日里多铎觉得自己就够狂的了,没想到阿巴泰和阿敏比自己还狂,真把汉人当泥捏的了,也不想想对面是谁,对面可不是袁崇焕,那可是老狐狸孙承宗,手底下也都是赵率教、何可纲这样的虎将,后起之秀吴三桂那也是个比赵率教还狠的人。更何况这次可不是辽东军单独行动,而是有晋北军从旁协助。
多铎随着多尔衮多年征战,遇到的对手不计其数,但让多铎印象最深刻的当属晋北军无疑。晋北活阎王,草原青狼王,这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靠一场场硬仗打出来的,跟晋北军交手,还不收起那份轻视之心,不吃亏就有鬼了。
其实,仗打到这个份上,皇太极也好,孙承宗也罢,大家都知道该罢手了,这仗再打下去谁也捞不到好处,尤其是对后金国来说,镇江府就像脖子里的一根刺,拔又拔不掉,你一用力吃饭准疼的要命。于是,不出意料,仅仅过了一天时间,皇太极的命令便送达海州各地,阿敏、阿巴泰所部兵马全部收缩回海州附近,防止汉人攻打海州城,与此同时,着令多铎率领本部正白旗兵马攻打镇江府。
接到命令后,阿敏等人如释重负,可是多铎就有些恼火了。现在阿敏和阿巴泰的兵马都调回来了,还让他多铎率兵打镇江府,皇太极这是没安什么好心思。如今大金国内多尔衮与皇太极之间的争斗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这些事情几乎摆在了明面上,所以多铎也懒得顾全皇太极的面子。
次日一大早,多铎扔了一份军报给阿敏,便带着麾下正白旗兵马往北而去。多铎的军报很简单,明着说要率兵回海西,以防止镇江府的汉人兵马偷袭海西,至于镇江府,想要夺回来就靠你们了。多铎这已经是明着违抗军令了,简直一点面子没给皇太极留。看着这份军报,阿敏表情丰富多彩,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倒是阿巴泰气的暴跳如雷,“这个多铎,越来越嚣张了,丝毫不顾大金国的局势,多尔衮......狼子野心.......”
阿敏没做评判,就连阿基特也没说话,多尔衮狼子野心这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么?再说了,貌似多尔衮如果不争权,多半也没命了。多铎不顾大局,那大汗借汉人之手消耗两白旗实力,这手段似乎也不光彩,只不过多铎没上当罢了。
皇太极和多尔衮,这俩人谁也别说谁,分得出对错?不过这些话阿基特可不敢明说,多尔衮与皇太极之间的权力博弈可不是他阿基特能掺和的,哪怕阿敏都不敢乱言。
皇太极着令各部后撤,孙承宗也没有下令紧咬着不放,而是让赵率教等人挥兵到盘山一线便稳住了防线。至此,双方又恢复了之前的对峙局面,只不过后金方面由于镇江府被夺走的原因,以至于镇江南部财帛被洗劫一空,这对本就不富足的女真人来说无异于一场重灾。
崇祯六年七月初七,孙承宗赶到了大凌河前线,此时众将脸上全都是喜气洋洋,之前那种沉闷一扫而空。有此胜利,朝廷封赏是绝对少不了的,何可纲等人已经想好事后怎么庆祝一番了,众人无不神态轻松,为由孙承宗白眉紧蹙,似乎并没有太过开心。
赵率教明显感觉到孙承宗心情不怎么样,趁着众人议论的时候,他凑近一些问道:“督师,如今我军打破鞑子,也将鞑子赶回了海州以东,为何你老人家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孙承宗叹口气,目光深邃的看向远方,“我们是轻松了,可镇江府那边就不好过了。鞑子全军撤回海州,眼下鞑子就可以集中精力攻打镇江了,别忘了,李万庆和徐文海是为了我们才挥兵镇江的,如果镇江府那边不能及时撤离,损失太大的话,老夫不知道该如何向瑞德交待。”
有些事情孙承宗心里是明白的,如果不是看在他孙承宗的面子上,徐文海和李万庆绝对不会如此卖力办事的。李万庆还好,那徐文海可是带着舰队刚刚远航归来,麾下水师舰队没怎么休整便从朝鲜南部拉到了皮岛助战。若非铁墨是他孙某人的学生,这二人可不会如此给他孙某人面子。
如今辽东局势已经稳住,若是累的晋北军水师损失惨重,那心中就着实有些过意不去了。水师可不比步卒,这可是比骑兵还金贵的物种,损失不起的。
孙承宗所言,赵率教心中有何尝不明白,他苦笑道:“督师所言末将也晓得,只是鞑子现在横在海州一带,我们再想穿过去绝无可能,现在镇江府那边只能靠他们自己了。不过督师尽可以放宽心,李万庆与徐文海也都是久经战阵之人,他们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该撤。”
“但愿如此吧”孙承宗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徐文海和李万庆的能力。可是行军打仗,哪能说得准的。
辽东镇江城,此时一片忙碌的景象,不断有水兵从岸上经过,正在将一批批物资往船上送。当海州方面鞑子撤兵的消息传来后,徐文海就知道自己也该撤了。可是水师不比步卒,陆地步卒骑兵说走就走,可是舰队却不行,从镇江府弄来的物资不能扔了吧,补给必须带齐了吧?
这一耽搁就是一天的时间,站在甲板上,徐文海眉头皱做一团,看到李万庆等人走过来,他朗声说道:“李将军,如此速度可不行。眼下鞑子肯定会像疯狗一样往镇江冲,他们可不会坐看这么多物资被我们带走,我们必须加快点速度才行。”
“这.....徐总兵,末将已经催促下边的人加快速度了,可是保守估计,怎么还得十个时辰才行!”
“十个时辰?”徐文海想了想,顿时有些着急的说道:“十个时辰太久了,这可不行,李将军,你让人通知下去,我们只有四个时辰的时间,四个时辰后不能装船的物资也不用装了,人员全部登船,至于多余的物资全给老子烧了。老子拿不走,也不能留给鞑子。”
听徐文海这番话,李万庆只觉得一股火往脑门上冲,“烧了?徐总兵,这可使不得啊.......”
“李将军,你觉得物资重要还是兄弟们的命重要?别犹豫了,听我的,该舍就要舍。你可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也不是抢东西。”
徐文海语气不容置疑,他深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他是海盗出身,保命这条信念几乎是印在骨子里的。不过李万庆就不行了,他可是流寇出身,对财帛之物看得重,说白了就是穷惯了,见了物资舍不得撒手。
好在徐文海身份地位在那摆着,李万庆就是不乐意也不敢抗命。四个时辰很快过去,活跃在镇江一带的晋北军水师将士陆陆续续的登船,与此同时,镇江南北也有浓烟冲天而起,远远望去就像是整个镇江周遭二十里地被人点着了。
镇江以西凤凰城,阿巴泰领着麾下两万铁骑拼命赶着路,刚过凤凰城就依稀看到东方一片烟雾缭绕,隔着老远似乎都能闻到那股子浓烟味儿。
看到这片烟雾,阿巴泰只觉得心口有些疼,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又过了两个时辰,当阿巴泰赶到镇江后,不费一兵一卒便得到了镇江成。可是阿巴泰一点都笑不出来,他发现镇江乃至周遭几个镇子以及部落全被汉人刮干净了,汉人也是够狠的,能带走的全带走了,带不走的全给烧了。
一只还未长大的羊羔子如今变成了黑炭,蜷缩成一团。看到这一幕,阿巴泰心里在滴血。
天啊,经此劫难,海东一带的女真族人要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汉人这是逼着大金国打草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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