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惨烈夜战
荥阳一战,可不仅仅是一座荥阳城的事情。李养纯并不是没有感觉,自打闯王去南直隶之后,他李养纯渐渐变成了边缘人物,以前犹在自己之下的徐北川,也隐隐有超过自己的架势。这里边有自己没有去南直隶的原因,但更多的原因是李自成刻意为之。
这段时间,闯王麾下,似乎只闻李自成之名。李养纯不甘心看着这种情况一天天继续下去,如果什么都不做,自己在闯王麾下会变得非常尴尬,曾经的李天王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想想都觉得可悲。所以,真的很需要一场胜利,荥阳城就是最重要的筹码。想来闯王也感觉到李自成的势力膨胀的过快了吧,所以才想尽办法让他李养纯来荥阳城。
亥时,野狗已经沉睡,营帐之中却依旧灯火通明。李养纯端坐在一张凳子上,眉目紧蹙,手中的佩剑杵在地上,在他面前,花小荣、池文一、宗志谦等人一字排开。众人如李养纯一样,全都神色凝重。看着众人,李养纯慢慢站起身,以低沉的声音说道:“诸位兄弟,荥阳一战结果如何,就看今夜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想必大家心里也知道,活阎王已经从南直隶撤回,不日边军便会抵达中原。如果近两天还拿不下荥阳城,那我们只能早做打算了。”
顿了顿口,李养纯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之色,“不过,大家也明白,如今我们兄弟在军中的位置十分尴尬,这一仗要是打不赢,以后闯王坐下,就很难有我们的位置了。以后,我们很可能要看李自成的脸色讨生活。”
李养纯话音刚落,角落里一名壮汉冷笑道:“旁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兄弟是不可能跟着李自成讨生活的,大家别忘了,当年吴头领是怎么死的。”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牵牛星卫阳。当初边军鏖战陕北,吴延贵头领战死于凤凰岭。不知道的以为是吴延贵被官兵围困,可知道真相的,都明白吴头领是被李自成害死的。打那以后,牵牛星卫阳和九条龙杜文便远离李自成,去王自用麾下听用,后来王自用与张献忠内讧,三门峡一战,被官兵打散。卫阳和杜文辗转投靠了李养纯。之所以跟李养纯,就是因为李养纯当年可是吴延贵头领的心腹,不会跟李自成沆瀣一气。
杜文在一旁重重的点了点头,脸色难看的瞅了瞅周遭的人,“诸位兄弟早年间大都受过吴头领的恩惠,杜某不图大家替吴头领报仇雪恨,只求大家不要投那李自成。谁要投李自成,谁就是我杜某一生的敌人。”
杜文此话一出,屋中一些人的脸色就变了变。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对李自成恨得咬牙切齿的,吴头领已经死了,大家还得继续讨生活。不过,也没人说什么。李养纯看出众人的心思了,也没有点明,只是抬手示意道,“好了,此事不要提了,眼下我们还是说说怎么打荥阳城吧。花兄弟,今夜第一波你来带队,可有问题?”
作为李养纯的心腹,花小荣自然是责无旁贷,向前两部,神情严肃道:“李天王放心,今夜花某亲自上阵,便是荥阳城铁打的,也要啃下一块来。我就不信,我们兄弟强攻这么久,荥阳城内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养纯轻轻地点了点头,陈奇瑜是个文人,一旦荥阳局势巨变,这个文人还能应付的过来么?只要攻上城墙,拿下荥阳城的机会就很大了。
子时,花小荣一身黑色长袍,带着麾下人马早早地来到荥阳城外。子时三刻,平静没多久的荥阳城再起风云,花小荣领兵从东边强攻城墙,声势震天。夜间攻城,对进攻一方非常不利,可为了拿下荥阳,花小荣也顾不得这些了。这一战,打得就是气势,所以,一开始,花小荣就命令各部头领将麾下一半人马压了上去,东城墙外杀声震天。守城的士兵面对着珊瑚海啸般的进攻,心里也有点打哆嗦了,更何况那些帮忙的青壮。
“快,火把,将火把扔下去,看清楚情况,给老子放箭”一名队头大声咆哮着,火光映着他那张溅满血痕的脸。突然,一丝寒芒划过夜空,队头张着嘴,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一支箭,准确的钉在了他的额头上。城头上的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许多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夜色下,虽有火光,还有着风,能射这么准,绝非凡人了。刘应遇眼中阴晴不定,据她所知,流寇之中有如此精湛的射术的,也不过寥寥数人。射塌天李万庆、映山红花小荣以及当年的吴延贵。外边的自然不可能是李万庆和吴延贵,剩下的就只能是花小荣了。
“都打起精神来,告诉后边的人,把所有桐油全弄上来,烧热水,一定要把流寇挡下去。通知陈督师,立刻将预备队拉上来,娘滴,估计是花小荣亲自攻城了。”
此时距离流寇攻城不过半柱香时间,仗刚刚开打,刘应遇就向后边要预备队,着实有些过分了。消息传到衙门里,身心俱疲的陈奇瑜气的眉毛倒竖,大骂道:“刘应遇这个浑蛋,他想干什么?流寇只是刚攻城,他就要预备队,是不是别的地方一开打,也找本官要人?”
什么是预备队,那是用来应急的。陈奇瑜心情非常糟糕,旁边的洪承畴却没急着说话,他对刘应遇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刘应遇虽说没什么大能耐,但是基本的军事常识还是有的,像这样刚开打就要援兵的事情,他轻易干不出来的。
“陈督师,先稍安勿躁”安抚陈奇瑜一番,洪承畴对传令兵问道:“东城墙那边是什么情况?”
“回大人,情况不明,不过刘将军断定是贼寇花小荣亲自领兵攻城”传令兵照实叙述了一遍,这时洪承畴凝着眉头,不知不觉中两只手也握了起来,“督师,依下官看,还是把援兵派过去吧。如果贼寇花小荣亲自攻城,那肯定是大兵压境,势在必得。一旦东城墙那边觉得撑不住了,再要援兵,估计就晚了。”
陈奇瑜终究是个文官,他不明其中的道理,所以有些不满的说道:“洪大人,你为何也如此说,难道对方是花小荣,我们就吓成这个样子?”
“哎,督师休怒,花小荣既然亲自攻城,那一定是早做好了准备。只要东城墙那边露出一丝破绽,他一定会想尽办法瞬间撕开一道口子。所以,咱们再向之前那样应对,显然是不行的。搞不好,动画层墙那边易出现缺口,我们再发援兵,那就晚了。”
“那好吧”最终,陈奇瑜还是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他虽不明就里,但还是非常看重洪承畴的意见的。
东城墙,早已是杀声震天,农民军架着云梯搭在墙上,疯狂的往上冲。云梯紧紧地挨着,整个东城墙外竟然又不下三十架云梯,农民军就像蚂蚁一样往上攀爬。桐油、沸水已经不断倾泻下来,可是哀嚎声中那些攻城的农民军变得更加疯狂了。
打了不到一刻钟,刘应遇脑门上已经渗出冷汗了,荥阳开战至今,还是头一次见流寇这般疯狂。之前攻城,桶油沸水泼下去,流寇就会暂缓一下。可是现在,一点用不管。
“不好啦刘将军,北边被流寇撕开了一道口子,贼兵现在正顺着那道口子往上冲呢”一声呼喊让刘应遇打了个寒颤,他眉头一锁,黑着脸怒道:“北边不是董文的防区么,娘滴,董文呢?让他带人给我把贼兵赶下去,否则老子要了他的脑袋!”
“董董将军已经战死”一句话,刘应遇便愣住了。他忽然想哭,董文可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老部下啊,没死在陕北,没死在三门峡,竟然死在了荥阳城,而且是如此的突兀。
“闲着的人都跟我去北边”刘应遇拔出刀领着人朝北边冲去,此时东城墙北边一段又一名明显的缺口,缺口还在一点点扩大。在一个地方,一名背着长弓的汉子钢刀飞舞,犹如夜下杀神,他便是映山红花小荣。就在刚刚,董文死在了映山红刀下,这也导致了北段防区出现了短暂的慌乱,这一死机会,便让花小荣带人冲了上来。
“兄弟们,杀啊,成败在此一举,拿下荥阳城,天王必有重赏”花小荣狂吼一声,脸色仿佛充了血一般,一双眼睛厉芒四射。正厮杀中,一声咆哮,一名壮汉带着人扑了过来,正是前来驰援的刘应遇,“花小荣,休得猖狂,爷爷在此。”
刘应遇和花小荣也算是一对老熟人了,熟人相见,分外眼红,花小荣舍了一名士兵,朝着刘应遇杀过去,“姓刘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老子宰了你。”
花小荣早就杀红眼了,浑身散发着一股戾气,钢刀交错,几刀下来,刘应遇竟有隐隐支撑不住的感觉。眼看着贼兵越来越多,刘应遇心下苦叹,今日搞不好他刘某人就要葬送于此了。
刘应遇所部被逼着节节后退,花小荣心下大喜。一上来就把所有兵马往上扑,这个决定是对的,既然夜战,那就猛虎下山,一战定乾坤,打不死对方,也能吓死对方。眼看着北段大部分就要落入手中了,突然后方一阵大乱,原来刚刚被打退的官兵又冲了上来。
“不好,官兵的援兵到了花头领,官兵援军到了”这一声嘶喊,仿佛一把铜锤狠狠地砸在了花小荣心口上。而刘应遇恰恰相反,一听说援兵到了,立刻精神抖擞的吼了吼,“援兵已到,众兄弟随我冲过去,把贼寇灭杀于此”
刘应遇心中庆幸,如果援兵晚来半柱香时间,东城墙估计就保不住了。士气此消彼长,眼看着官兵援军到来,对方士气大振,相比之下,农民军这边就有些不甘了。花小荣尽量带着人撑着,可是混战中,一阵砰砰声将花小荣最后的坚持也打破了。
之间外围好多兄弟胸前溅起了血花,许多人倒在了血泊中,原来是洪承畴不放心,将麾下为数不多的火铳手也调了过来。如今农民军集中在城墙上,火铳手在两侧根本不用瞄准,只要开枪,必然有倒霉蛋倒下。局面越来越被动,伤亡人数急速上升。
看着脚下的青砖,本来青色的石砖,早已被鲜血染红。好不容易打了上来,却是这种结果,真的是不甘心啊,瞪着眼,双手青筋暴涨。这时池文一一把抓住了花小荣的肩头,用力往后拉了拉,“花兄弟,快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天不遂人愿,徒叹奈何?”
“这走吧”终究是理智战胜了冲动,努力压下心底的不甘与愤怒,花小荣大手一挥,带着人往城下逃。这可是夜里,上来相对容易,下去的时候,可就非常困难了。许多人拥挤在一起,谁先走,谁后走就是个大问题。拥挤中,无数人从城头栽下来,还有一些人死在了官兵的刀枪下。
丑时,谋划已久的夜战落下为了帷幕,而李养纯攻取荥阳的决心也淡了几分。今夜打不下来,明日又有几分机会?
黎明匆匆,阳光穿不透战后的硝烟与血腥,整个荥阳城,依旧笼罩在那场阴霾之中。太多的人死在城墙上了,以至于托运尸体的时候,负责帮忙的百姓都吓得脸色苍白了几分。
荥阳之战,吸引了太多人的关注,其中便有梅山的李自成。
一场夜战,李养纯损失惨重,最终也没能打下荥阳城。士气此消彼长,从现在开始,局势便开始倒向陈奇瑜那边了。李养纯吃了一个大亏,可是李自成高兴不起来,准确的说是吕伟良笑不出来。因为有些话,李自成不能说,但是吕伟良能说。
李养纯吃了亏,如果绝了攻打荥阳的心思,那之前所有的谋划岂不是白费了?
房间里,只有李自成以及几名心腹,吕伟良也没什么避讳,神情严肃的说道:“李养纯想撤了”
吕伟良没有说全,但李岩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李养纯想撤,那就想办法让他撤不出来。
明末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