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一口价没商量
谈判,不就是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么?可是活阎王一口价,不让讨价还价,哪还谈个屁?放在平常时候,李岩扭头就走了,可是这一次,他愣是坐在椅子上没动弹。过了良久,方才挤出一句话:“铁督师,你这样谈话,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铁墨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笑道:“有什么问题么?本督师已经很有诚意了,上来就把底线告诉你了,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么?”
李岩的心脏跳的很厉害,几乎从胸膛里跃出来。这叫诚意?这叫底线?你这底线是不是放的太高了?李岩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总有种想打人的冲动,可面对铁墨,还必须耐着性子谈。要是之前借着徐长路的事情,打一场小的胜仗,自己还能施加下压力,可是又吃了一次闷亏,搞得他李岩谈判都没底气。
“督师,你要的筹码有点过重了,所有的物资全留下,那我军吃什么喝什么?我军十几万兄弟在南直隶和浙江走了一遭,折损那么多人,难道空着手回中原?”李岩说着,渐渐地有点了。铁墨和徐弘基静静地听着,待李岩说完,铁墨很不客气的撇了撇嘴,“你们死多少人,根本督师有什么关系?你觉得本督师要的筹码太多?哼,本督师与徐公爷不辞辛劳,多方辗转,也是折损了许多兄弟,跟你们要些东西,还过分了?你再敢废话,你信不信本督师现在就下令炮轰草帽坡?”
顿了顿,铁墨满脸冷笑,“你不妨试试,看看在我军的坚固防守下,你们能有多少人活着离开南直隶,又能带走多少物资?”
铁墨语声中气十足,信心满满,见李岩哑然,他继续加了把劲,“要不是本督师不想再过多折损兵马,毁了云府基业,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们谈?”
李岩头皮发麻,从头到尾他就觉得自己不是来谈判的,是来当孙子的。谈了这一会儿,正题没扯多少,光听活阎王训人了。泥人还有三分血性,更何况是李岩,他站起身,寒着脸气道:“督师,你这是谈判的态度么?你麾下士卒的命是命,我军将士的命就不是命了,我们辛辛苦苦弄来的东西,全留给你们,这怎么可能?”
“哟,还有脾气”铁墨翻着白眼,伸手指了指李岩,很是不屑的笑道:“可以啊,那就不谈了,你回去告诉高迎祥,让他准备突围,看看能不能活着离开,看看能带走多少东西。本督师把磨盘营的守军放开,就瞧瞧你们能在炮火覆盖下能撑多久,嘿,就磨盘营那条道,本督师还就不信了”
真的是没法谈了,李岩攥紧拳头,恨不得跳起来跟铁墨大战三百回合。这哪是谈判,不是街头吵架骂街么?可偏偏,李岩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活阎王说话很气人,可恰恰又切中了义军的要害。磨盘营那条道,只要火炮封锁住一段区域,义军想要冲过去,肯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最要命的是,活阎王的话能信么?他说不派云府兵马正面厮杀,可要是一旦炮兵取得重大进展,那如狼似虎的云府铁骑能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溃败之下,义军头领们能跑出去多少?李岩是不怕的,但高迎祥、李自成这些人是绝对不愿意轻易冒这个险的。
眼看着谈判有点僵硬,徐弘基咳嗽两声,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嗯?这是干嘛?还能不能谈了?”说着话,徐弘基一双眼睛盯着李岩一阵猛瞧,那意思好像是在说,要是不想谈就滚回去再想想。面对铁墨和徐弘基这一唱一和,李岩真的被逼到墙角了,吐口浊气,黑着脸重新坐了下来。
见李岩没走,徐弘基心里就乐了,不过脸上却是一副为难之色,“哎,李信哦,李岩,铁督师刚才的话你不妨多想想,本公爷与督师若放你们过去,也是要冒天大风险的,只要那些物资,可以了。真要是打起来,你觉得你们能把物资带走,而且,带着那些物资,也会拖累行军速度。你们那十几万大军被困草帽坡,其根本原因不就是因为那天量的物资么?”
徐弘基语声诚恳,可谓有理有据。事实上这个道理李岩也懂,如果不是因为拖着这么多物资,义军完全可以从东边绕过九华山,甚至可以直接从九华山上穿过去。可因为拖着这么多物资,大军只能走九曲断肠路,最后被活阎王算计,落得今天这个局面。
那海量的物资财富是严重的拖累,可一下子全扔给活阎王和徐弘基,岂能甘心?近二十万大军入南直隶和浙江,搞了半天是替活阎王抢东西?合着之前被活阎王杀了那么多人,最后还要把抢来的物资送给对方,心里如何能接受得了这个现实?
李岩闭口不言,徐芷欣纤指轻点桌面,提醒道:“你若是还下不了决心,不妨再派人去磨盘营试试,看看我军防守如何?”
李岩当即瞪大了眼睛,呼吸都有点喘了。之前折损了四万人,前天又被炮火和云府骑兵杀伤六千余人,还打磨盘营,脑袋有病啊?总之,徐芷欣越是这么说,李岩越不敢这么干。现在李岩几乎是百分百确定活阎王手中炮弹充足了,否则屋中这三人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三个时辰匆匆而过,李岩依旧没能给出一个明确的态度,到了夜里,这场谈判便散了。夜凉如水,尤其是这九华山的夜晚,风很大,吹得人心微凉。李岩毫无睡意,他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白天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可有些事情不是他可以一言而定的。活阎王的底线第一时间说了出来,那闯王的底线呢?
一封信送出大营,对此事,铁墨和徐弘基乐见其成。毕竟物资的事情太过重大,李岩做不了主,这种事只有高迎祥可以一言而断。黎明时刻,信送到了草帽坡。此时草帽坡方圆十里一片阴霾,好多人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只要靠近草帽坡,就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颓失落与绝望。
高迎祥也好,李自成也罢,如今草帽坡上的大头领们都在等着李岩那边的消息。吕伟良和王岩带着兵马去磨盘营露了次面,愣是被打没了六千余人,一下子就把高迎祥等人打的没脾气了。眼下,从高迎祥到下边的就地滚雷仁,在也生不出强攻磨盘营的心思了。总之,尽可能的谈,尽快谈,还有什么东西能比命重要?
左等右等,总算等来了消息,展开信一看,高迎祥只觉得眼前一晃,脑袋嗡嗡作响,要不是李自成眼疾手快,他便躺地上了。好一会儿,高迎祥咧着嘴,一脸惨笑,“好的很呐,这活阎王真敢张嘴啊你们都瞧瞧,这是李岩送来的消息他怎么敢?”
李自成等人忍不住心里翻个白眼,暗叹口气。那可是活阎王,还有他不敢干的事儿?从高迎祥手中接过信,传阅一番,中头领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眼中全是对方的绝望与苦涩。
要留下所有的物资财富,活阎王可真敢开牙,偏偏,李岩不敢还价。怪李岩么?真怪不得他啊,要怪只能怪草帽坡这帮子人不争气,之前徐长路溃逃,多好的机会啊,只要借机会在磨盘营打一下,不用赢,能打个旗鼓相当,李岩也有底气跟活阎王争一争。可是结果呢,被磨盘营的官兵打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一时间,屋中众人谁也没说话,不约而同的看向前边的牛金星。牛金星头皮发麻,心里直骂娘,你们心里有想法不说,又把我老牛推出来顶缸。偏偏,王岩是个没眼力劲儿的,竟起身拱手道:“牛先生胸有韬略,智谋甚远,不妨说说看,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要是周遭没旁人,牛金星敢把王岩吊房梁上抽,这个蠢货。这个时候,可不是卖弄聪明的时候,这种事儿是他牛某人能做主的么?牛金星理都没理王岩,转头看向沉默不言的高迎祥,“属下愚钝,一切还请闯王做主。”
高迎祥扫了扫众人,又重重的看了看牛金星。哎,众人都不说话,其实已经在说话了啊。有时候,沉默就是答案。
仔细想了想,高迎祥缓缓站起身,心情沉重的说道:“有道是钱财乃身外之物,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抢来的,若是没有办法,舍给活阎王也无不可。那些东西虽好,终究比不过兄弟们的性命啊,只要大家能活着离开南直隶,那些东西自然还能抢回来的。”
高迎祥语声真诚,感人至极。牛金星赶紧起身,拱着手,感激道:“闯王心系兄弟们性命,实乃我等之福,我等定将誓死追随闯王,此生无悔!”
李自成等人有样学样,全都站起身,异口同声的说道:“我等将誓死追随闯王,此生无悔!”声音很大,很整齐,几乎掀翻屋顶。屋外,不明就里的喽啰们看了看房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众头领们这么激动。
有些事情既然有了决定,那就不能磨蹭,草帽坡这地方,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谈判完成,该如何离开也是个问题,活阎王也不蠢,他总不能真的就让磨盘营的大军让开路,眼睁睁看着十几万义军从眼前走过吧。真那么干,朝廷放不过他,皇帝也不会放过他。
另一边,急着等回复的李岩一直在屋中闭目养神,待得到高迎祥的答复后,他苦笑着叹了口气。虽然心中早知晓了,可真的得到这个结果,还是有些失望的。那些人终究是只求活命啊,他们能活,可是麾下众兄弟的命就顾不得了。
就算活阎王答应放义军离开,但表面功夫一定会做的,他会放过众头领们,可是那些士卒就得折损一些了,否则活阎王没法向朝廷交差。这一点,李岩心里有数,众头领们心里有数,活阎王心里更有数。收拾好心情,倒头便睡,只等待明天的最后谈判。
次日,清晨阳光和煦,李岩整了整衣袍,再次找到了铁墨与徐弘基。这次谈得很顺利,半个时辰不到,这次秘密会谈就有了完美的结果。李岩离开了大营,而接下来就看这场戏如何唱下去了。高迎祥等人也不敢耍花招,要是敢耍花招,磨盘营的官兵一发威,那众头领们的性命可就要向天祈祷了。
崇祯四年二月二十七巳时,盘踞在草帽坡一带的十多万农民军突然向东北而去,他们分成了两路,一左一右,快速逼近九华山东北防区。而此处,正是徐长路负责的地方。
得知流寇大举来攻,徐长路整个人都吓傻了。十几万流寇啊,他拿什么打?关键是磨盘营那边的边军为什么没动静?逃,这是徐长路第一个反应,可打都不打就逃,如此一来,回到南京,就算有舅舅保着,他徐某人这条命也到头了啊。
无可奈何之下,徐长路只能硬着头皮打,同时十几道公文飞速送往南京。莫看徐长路有些蠢,但有些事情他还是看得明白的,边军那边摆明了就是对之前的事情有意见呢。放在平时,磨盘营方面的边军早就发兵了。
徐长路自认为没能耐命令曹文诏,只能寄希望于南京方面给边军施压了。
不过,有些事情徐长路是预料不到的,那就是农民军的进攻太快了。午时刚过,王岩的先锋兵马便对徐长路防守的地方展开了猛攻,同时,牛金星指挥着紧急造出来的投石车向防区内投掷。不到一个时辰,徐长路的防区便千疮百孔,更有甚者,已经开始逃跑了。
徐长路努力坚持着,可是崩溃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溃败,还是来了。徐长路绝望的看着无数流寇涌进来,最后,长叹一声,随着溃兵往东北方向逃去。
徐长路逃了,磨盘营的边军却开始行动起来,徐长路要是知道的话,非气死不可,这摆明了是把他徐某人往死里坑啊。
明末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