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是十七年前,也就是周琪死后的第三年年末,一对刚从外地到上海工作的小夫妻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租了这间屋。
半年后不知为什么女人疯了,用菜刀杀了她男人,说男人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天可怜见,一个整日守着电脑编程序,总是加班加得人都瘦脱了形的人,哪有什么时间搞什么外遇。
偏偏那女人一再肯定说瞧见了,还一再信誓旦旦地表示,就在他们那间用来准备做婴儿室的房间里,她亲眼见到自己男人同那个女人纠缠在一起。
所以人们都说她疯了。一个男人即便有外遇,哪会当着整日在家烧菜洗衣的女人的面,正大光明把自己外面搞的三儿带回家。
事情过后,女人被逮捕,屋子又空关了下来,并且又一次连着三年无人问津。
到了第四年住进来个做生意的台湾人,有好心人提醒他这屋比较邪门,他一听乐了,说邪门好啊,所谓邪能生偏财,我巴不得天天都邪一下,给我发点偏门财哦。
之后楼里人发觉到,此人太爱赌钱,天天都要叫人上门一起搓麻将,搓得整栋楼都能听见稀里哗啦声。起先只是白天搓,后来变成早也搓晚也搓,好似全身精力用不完一样,直弄得楼里所有居住者怨声载道。
就在众人决定去找居委会告状的时候,麻将声却突然消失了。
人们终于得回清静。
本以为老头是回台湾去了,谁知十多天后,每天但凡有人经过四楼,总会闻见一股股恶臭从401飘出来。遂找来房子主人将门打开检查。这一进门可了不得,那老头哪里是回了台湾,竟是跟当初周琪的尸体一样,脖子挂在电扇上,人都烂透了。
两只烂得虫子钻进钻出的眼睛仍盯着底下一桌子麻将,好像还舍不得那最后一局的好牌,却又无可奈何。
这之后,人们开始议论,瞧着死人的样子,还有每次住进来那些人倒霉样,该不会是当初死在这里的周琪冤魂不散,一直在作祟来着吧。因此过了不久,房东特意去了杭州灵隐寺找请来了很多和尚,在屋里一阵念经超度,烧香除秽。
尽管如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有人租这屋,也因此让这屋保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安静。直到后来,一个女学生,也就是楼下那位大妈,以及刘老太都提到的那个开煤气自杀的女孩子住进来,才又重新开启了这地方杀戮的大门。
那时已经事隔十八年,也就是说,离我和老张搬来的时间不算太久。
却离当年那些事情已离得太久,久得楼里大部分住的人都已经换过一波甚至好几拨了,所以几乎没人记得当年所发生的那些人,自然也没人去告诉这女孩她所租住的屋子曾经有多么瘆人。
女学生跟我和老张一样,无知无觉地在这地方生活了几个月,并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所以那时刘老太以为自己女儿的魂魄大概真的被灵隐寺那些和尚超度走了。
虽心里有些酸涩,但想想,总比常年带着一肚子怨气逗留在这楼里,伤害那些无辜者要好,所以伤感归伤感,还是觉得这样一种结果是最好的。
但是有一天,当那个女学生带着她的男朋友回家时,刘老太刚好路过他们家门口,见到那小两口进门后不多久,靠走廊的那扇厨房间窗玻璃上出现了一道背影。
背影不是那女学生,更不是女学生的男朋友。就在刘老太凑近了想看看仔细时,那背影突然朝着玻璃上撞了过来,撞得玻璃梆啷一阵猛颤,而那背影同时间一下子就消失了。
意识到不好,刘老太当即匆匆逃下了楼。
那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感到恐惧。
对她死去女儿逗留在房子里的魂魄感到恐惧。
之后刘老太寻了个机会,在楼外的小区花园里拦住了那个女学生,试着把当年那些事告诉给她听,以引起她的警惕,早些搬走。
但巧的是,那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女学生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脸色也很差,所以对于她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停玩着手里的手机,也不知道将话听进了多少去。
后来到了夜里,老太才明白为什么那女学生白天看起来会那样不在状态。
因为她跟自己男朋友吵架了。
不但在外面吵,回到家里也朝,一顿晚饭的时间两人吵个没完,整栋楼里都能听见他们的吵架声。吵的内容却是无比简单幼稚,无非是为了女学生打电话给男友,而男友没有及时接,反而摁掉了电话。尽管后来男友反反复复说自己当时在开会,女学生却总也不信,一来二去反复计较,自是让人怒火上升,吵得不可收拾。
之后,她男友就甩门离去了,楼里亦恢复了清净。当时刘老太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下楼想找女学生说说时,走到窗户处见她面色不善地一个人在洗碗,又没好意思去打扰,便想第二天等她怒气消除了再试着说服她看看。
谁知第二天没等下楼,救护车来了,直奔401,见那女学生被蒙着脸从屋里抬了出来。
男友在后面跟着,一边哭一边嚎啕大哭,说对不起她,说根本不应该吵架后一走了之。
然后,哭着哭着又大骂起来,骂她蠢,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吵个架而已,为什么要开煤气自杀,真是蠢到了极点……
说到这里时,刘老太再度停了下来,有些出神地看着我身后的屋子,幽幽叹了口气。
“那孩子不知道,”然后她接着又道,“就在他哭着破口大骂的时候,我那丫头就在他身后的房间里站着,一边看着他一边朝着他背影笑,笑得可开心了……”
说完,再次叹了口气,她对我做了个离开的手势,随后头也不回上了楼。
我看着她背影呆站了会儿,转过身正准备进屋,谁知刚一转身,一眼望见厨房间那道窗户上有张苍白的脸,它一动不动地贴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见状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想后退,可是脚生了根似的被钉牢在了那里。
而窗里那女人身影忽地一闪,已然到在了门口处。
脖子上挂着根绳子,身上穿着条沾满了血的蓝裙子,她踮着僵硬的脚摇摇晃晃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嘴唇微微蠕动,无声无息像在对我说着些什么。
说完,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将我朝屋里拖。
手里力道大得惊人。又阴冷又强大的力量,拖得我毫无反抗之力。
“周琪!”情急下我叫了她一声。但她没听见似的,完全没有理会我。
我急得右眼再次突突地疼了起来。
疼得太突然也太厉害,以至一瞬间连恐惧似乎也感觉不到了,只立即用力捂住眼,仓皇间不由自主便被这女人跌跌撞撞拖着直朝屋里走了进去。
刚一跨进门,那扇门就嘭的声关上了。
我的心脏也因此嘭地猛跳了一下。
随后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我什么也没再感觉得到,即便是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但当一切知觉又重新恢复到我身上时,我立即惊诧无比地意识到,一切简直疯魔了。
我竟然没在自己的家中,
眼前也根本就没什么女鬼。
只有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车流,还有一片连着一片的高楼大厦。
而我自己,则提着行李手中捏着张返回我家乡的火车票,站在人头簇拥的火车站广场上,两只脚似乎因走的时间过多的原因,隐隐有点酸胀。
见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随之一股乱流从身体各处直冲而来,撞得我脑子阵阵发晕时,一个女人突然远远朝我喂了一声,随后快步向我奔了过来。
“你,叫你很久了,还认得我么?”奔到我面前她用力喘着粗气,笑着对我挥了挥手,问我。
我下意识摇摇头。
但当再次朝这女人一张脸仔细看了一遍后,登时脑子里那股乱流更为猛烈地冲撞了起来。
我认得她。
当然认得她。
她不正是今天凌晨时我在马路上所救的那个奄奄一息,并且大出血导致昏迷的女人么……
见鬼……真他妈活见鬼……
(本卷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