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界有三大门派,南六壬,北白鹤,西遇仙,其中以六壬为首。
而六壬就坐落于梅城,位于陆压的管辖区,建派有千余年,可以说陆压是看着它如何从一个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成长为如今在天师界最具影响力,又不可撼动的存在。
三个门派皆修道,不过修炼方式和规矩却不尽相同,例如白鹤与六壬修的是正一道,而遇仙修的是全真道。
全真派的修炼主旨是清静无为,去情去欲,修行练性,养气炼丹。
正一道士主要以符咒斋醮,祈福禳灾,驱邪押鬼,超度亡灵为主。
前者要求出家住观修行,不娶妻,不茹荤,不饮酒,戒律颇为严格。
而后者则随意得多,可入世,可娶妻生子,可饮酒吃肉(牛狗雁除外)与正常人并没有太大区别。
唐西就属于正一道的六壬,也是六壬派现任掌门的小儿子。
陆压望着不远处古色古香的院落,不禁啧了一声。看来这唐家底蕴很足啊,居然有这么大一片地界,还是块风水宝地。
这地方那么大,也不知道人有没有那么多,毕竟像这种不能让世人知晓的特殊门派,又不能和普通人结婚,而且普通人没接触过这个,要是知道自己的另一半是干这个的,那不得吓死,所以大多时候都是门派之间联姻,又或是出了五代之外的远亲结合。
而且随着时代的进步,这些门派的衰落速度越来越快,人也越来越少。
陆压忽然想,他好像不知道重瑜是修哪一派的。若是全真道,那就要断情绝爱。
不过全真道是以炼治丹药为主,一心只想长生不老,修炼飞升。
但重瑜的符箓画得极为精准,并和他们一起吃饭时也是他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倒不像有什么忌口。
那他应该是正一道吧。。。
不过等他想完后,他又忽然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考虑这个问题。
陆压一怔,细细想了好一会儿,竟找不出答案。
算了,不过是个容器罢了,想那么多干什么,陆压抬手揉了揉了眉心。
就在这时,陆压余光中瞥见一个身影朝他走来。他身后是湛蓝的天空与行人,彼时云很慢,车很急。浮光掠影中,他看见那人的衣角被风掀起,在他的身后长出一对翅膀,然后在他心底扇起一股飓风。
至此,越陷越深。
等重瑜走到他跟前,陆压还没反应过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镌刻在灵魂。
重瑜昨晚回了山上后,便仔仔细细洗漱了一番,在古董铺那几日,虽然杜一荇也帮他擦过身,但毕竟是没有洗澡,所以就算身上没有味道,他也实在忍无可忍。
他见陆压一直盯着自己看,以为自己身上还有不妥,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怎么了?”
陆压还是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不知怎么的,陆压忽然想起前几日重瑜穿着自己衣服的模样。那日回来之后,他身上的衣服基本是不能穿了,毕竟那只妖怪的手从前胸直贯,流了一地的血。
当时他也不知怎么了,在杜一荇要拿自己衣服给他穿的时候,他竟直接让杜一荇去拿他的衣服。
他本就比重瑜高了一个头,衣服自然大了些。那晚他回来看见重瑜穿着自己的衣服坐在院子里,袖口因为太长而被挽了一圈,露出一节皓白的手腕。
那还是他第一次见一个男人的手还能比女人更白,更纤细。以至于后来几日他的眼神总是不受控制地往他手上看。
而现在,他也是下意识地往他的手腕处看,但经过洗漱后,眼前的人再次恢复了第一次见面时的一丝不苟,没有露出除手脸以外任何部位,连发丝都服服帖帖,没有一根翘起。
陆压微微眯了眯眼,心底划过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惋惜。
随即收回视线,看着他笑道:
“没什么,只是看小道长每次出门都很轻便,身上也只背个剑,好奇而已。”
一般道士出门捉妖或是修行,身上都会带很多东西,毕竟捉妖不仅靠符咒,必要时也还会用到很多法器,但像重瑜这般只背了把剑的着实不多。
重瑜顺着他的视线微微侧脸看了看身后露出的剑柄,顿了一下,道:
“有天赋者,天地万物皆可成器,不精通,无用。”
意思就是,厉害的人就算是根草也能拿它当令箭,那些不厉害的,给你再多厉害法器也是白瞎。
陆压:“……”
还好这话是在他面前说,要是在那些自以为是的老道士面前,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小道长,以后这话,你可千万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说。”
“嗯?”重瑜看他,眼底纯然。
也不知是他的眼神太过纯粹,还是陆压心头一颤,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场景,一群牛鼻子老道将重瑜围在中央,眼神凶恶地瞪着他,像是要把他吃了一般。
而被围在中间的重瑜,弱小,可怜,无助。
不,不对。他的人,不管说什么都都是对的,谁也不能动他。
好几秒后,他迅速摇了摇头,一脸镇定地道:
“没什么,我刚刚什么都没说,你说什么都可以。”
不过是群凡人罢了,他还不放在眼里,若是那些人敢对重瑜下手,他不介意让天师界换换血。
天.不被放在眼里的凡人.师们:
???他们做什么了?
就在这时,唐西从大门内噔噔噔地跑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着的两人。
少年眼中一亮,立即喊道:
“喂,我在这里!”
两人齐齐回头,看见少年正冲着他们挥手。
陆压看了一眼,转头对他笑道:
“走吧,小道长。”
进了大门后,陆压就发现唐家不仅外面看起来富丽堂皇,里面处处也都透露着一股矜贵,也是,好歹是几百年传承的大家族,自然宝贝儿也多。
“我们家规矩比较多,你们不要乱跑,要是被我爷爷抓到,会死得很惨的。”唐西一边带路,一边嘱咐道。
陆压眼神掠过院子里或是打扫,或是练剑的弟子,漫不经心地道:
“那你们的禁地在哪儿?”
唐西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眼神警惕地看着他:
“你问这个干什么?”
陆压看着他耸了耸肩,笑眯眯道:
“你不是说不能乱跑么?你不告诉我在哪儿,万一我不小心闯进去了怎么办。”
唐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在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陆压面不改色地冲他一笑,仿佛真的只是随意一问。
至此,唐西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些,他晃了晃脑袋,道:
“反正你只要别乱跑就行,禁地有人把守,就算你想进也进不了。”
陆压似懂非懂哦了一声。
重瑜看了他一眼。
在七拐八弯后,唐西将两人带到了一个院子,在还没进门之前,他就先停住,压低了声音交代道:
“你们现在的身份就是新入门的打杂弟子,待会儿见到我爷爷,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一切听我的,OK?”
打杂弟子陆压重瑜:
“……”
“芒山本就是三大门派子弟的历练场地,其他人想进必须要经过天师盟的同意。而且还要递申请什么,等他们同意了,试练都结束了。”唐西解释道。
而门派内的本家弟子都是经过严格筛选进来的,还是两年一选。
陆压挑眉:
“行了,快进去吧,等会儿不是还要带我们熟悉环境么。”
唐西点头,转身踏过台阶,走进院子。
一进门,几颗绿意盎然的罗汉松就映入眼帘,院子中央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水缸,水面飘着一朵睡莲,水中有一黑一白鲤鱼不时浮现。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味淡雅悠长,即使再浮躁的心绪也能慢慢沉静下来。
四周摆设看似随意,却是极为讲究,也许一盆花都是某个大阵的阵眼。陆压扫视了一圈,挑眉,唐家老头倒是有点东西。
越走近,大堂内传来的交谈声便越发清晰,重瑜意外的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还没等他辨别出来,走在前面的少年脚步猛然一顿,脸色顿时不好。
此时,里面的人也发现了外边的动静,见他们迟迟未进,一道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既然来了,怎么还站在外面?还不赶紧进来!”
声音严厉,令人无法反抗。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重瑜就发现站在前面的少年身子一颤,方才张扬的气息瞬间萎靡。
就像被扼住了命运后颈的小猫,无论在怎么张牙舞爪,在绝对的实力,也得乖乖卖萌。
“是,爷爷。”唐西苦着个脸应道。
要说唐家小少爷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是什么,那无疑是唐家老爷子。
因为唐西打出生就体弱,再加上无法修炼,从小到大全家人都宠着他,让着他,可以说捧着怕碰了,含着怕化了。
可唯独唐老爷子,向来对他严格至极,只要犯了错,便逃不过一顿教训,面壁抄书更是家常便饭。
唐西见了他,就是老鼠见了猫,连口大气都敢喘。
陆压与重瑜对视了一眼,跟上唐西的脚步。
一踏入大厅,唐西便感觉有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自己。
为首的老人约摸有七十多岁,满头银发却并不显老,反倒精神烁烁,一双鹰眼极为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一抬头,坐在最下首的某人嘲笑的眼神直直撞进少年眼里,不是方以衍还有谁。
唐西立即怒瞪:
“你怎么在这里!”
坐在最上方的老人立即出声斥道:
“小西,不得无礼!”
方以衍挑眉,脸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少年心中虽然有气,但也还是咬牙切齿地收回手,低头憋屈地应了声是。
陆压和重瑜目前身份不够,自然不能说话,不过两人倒也不在意,静静地站在离唐西有两步远的身后。
见少年垂着头,打着璇的发顶,竟莫名地有些委屈,坐在上头的老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你不是说要去A城吗,怎么又回来了?”他下意识地放低声音,用自以为很温和的声音问道。
但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声音是低了,但还是带着一股审视和质问的意味。
唐西又是一颤,不知怎么开口。
往年历练时,梅城都会涌进很多修炼者,唐西嫌人来人往烦,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到A城外祖家住一段时间。
“要是你哥哥没空,就让门下的弟子陪你去,这里那么多客人,苦着个脸做什……”
还没等唐老爷子说完,唐西一咬牙,心一横,闭着眼睛大喊道:
“我要参加这次试练!”
…………
唐西喊完后,所有声音消失,一时间安静得可怕。
唐西此时脑袋里也是一片混乱,以往那些嘲笑的,可怜的,不屑的面孔如同走马灯般一一闪过。
他一点都不想再看到那些表情,他一点也不想自己的家人因为自己而被他人嘲笑,他一点也不想因为躲避那些的目光而去A城。他再也不想躲在家人的羽翼之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即使他无法像大哥一样成为唐家的骄傲,他也想好好做一回自己心目中的英雄。
想到这里,他握了握拳,鼓起勇气睁开眼睛与唐老爷子直视,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我要参加这次试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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