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她的故事要从哪儿开始,大概要从她们出生说起。

她们两个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从出生起,便从来没有分开过。

叶绯是妹妹,她是姐姐,但出生时她体弱,从小就很常生病,所以看起来也瘦弱些,相比起身体健康的叶绯,她反而更像妹妹。

小时候叶绯不知从哪儿听的消息,说她生病是因为叶绯在妈妈肚子里欺负她,抢了她的营养,所以才会身体不好。

那时候叶绯跑到她面前,很认真的和她说,姐姐,我抢了你的营养,害你那么辛苦,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

也许当时的叶绯并不知道保护是什么意思,但打那时候起,叶绯就比她这个姐姐还姐姐,家里有好吃的总是先给她,每次家里煮两个鸡蛋一人一个,她都不吃,硬要塞给她吃。

把所有自己认为最好东西给你,这就是我对你的保护。

小时候家里穷,最困难的时候整天都喝稀粥,有一回她发起了高烧,病情来势汹汹,不仅上吐下泻,还什么都吃不下去。

可家里根本没钱给她治病,只能拿草药这么一天天熬着。

那时候每天晚上她都能听见母亲的哭闹声,大约就是嫌父亲没钱,怪他连女儿病了都看不起。

那时她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瘦了下去,虽然连眼睛都睁不开,但她还是能听见外界的声音。

她听见叶绯趴在她的身边偷偷的哭,听见父亲的叹息声,听见母亲冷冷地说死了就死了吧。

那时她已经五六岁了,隐约明白死是什么意思。她拼命挣扎想要睁开眼,让母亲不要放弃她,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她想活下去!

也许是她的求生欲太过强烈,几天后她终于醒了过来。

她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有一条长长的管子和她的手连接在一起,她一眼就看见老村长站在床头用温和的眼神看着自己,而叶绯已经趴在自己的床头睡着了,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村长告诉她,是叶绯大半夜一个人走了四五公里的路找到他家,求他去救自己的。

那么长那么陡的山路,又那么黑,还有野兽出没,别说一个成年人了,就算是个壮汉也不敢在晚上单独出门。

她无法想象一个仅仅六岁的孩子是怎么克服恐惧,在无人的荒野,在看不到光的情况下徒步走了那么长的路。

她怀着那么恳切的心情,希望她活下来。

从那时候她就发誓,一定要用尽全力保护叶绯,把所有最好的东西全部给她。

后来她终于慢慢好了起来,一直到十岁之前,她们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着。

一直到她们十岁生日那天,父母离婚的消息尤如晴天霹雳般劈在了两个小姑娘身上。

他们的离婚手续都已经办好了,在村长的协商下,叶父叶母各自抚养一个孩子,也就是说她们必须要分开。

那天晚上她们哭闹了很久,她们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分开,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离开对方。

但无论怎么哭,最终她们也还是分开了。母亲带走了健康的叶绯,留下了她。

叶绯刚走的那些晚上,她每天都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她们两个的关系,比父母还要亲密。她们本就是一体,谁也不能少了谁。

后来母亲再嫁,那个男人要带她们去城里,临别前叶绯偷偷塞给她一张纸条,说是地址。两人拉了勾,承诺以后每个星期都会给对方写信,她们永远都是最最亲的人。

可谁曾想,那一别竟成了永远。

此后十年里,她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只靠着书信维持联络。

她从叶绯的信里知道了她的一切生活状态。她说学校的同学都看不起她,说城里的人都很冷漠,说她偷偷喜欢上了个男生,说她考试不及格。

信里描绘了她的一切的喜怒哀乐,她能感受到叶绯的变化,她变得越来越开朗,越来自信。

事情的转折在十八岁的生日,那时家里终于装了一部电话,她很开心的把电话号码写在信里,告诉她以后她们就可以打电话了。

从信寄出去那天起,她就每天都翘首以盼地蹲在电话旁边,等着叶绯给她打电话。

一直到生日那天,终于,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她开心地拿起电话想和叶绯说生日快乐,可电话那头却传来哭泣声。

那天的天气,晴转阴。

叶绯告诉她,继父喝醉了酒,想侵犯她。她告诉母亲,希望寻得保护,可母亲却打了她一巴掌,还说是她勾引继父,骂她是狐狸精,于是她从家里跑了出来。

她决定从家里搬出来,和母亲断绝了亲子关系。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安慰。

也是从那天起,叶绯的生活开始变得艰难起来,为了赚取生活费和学费,她白天上课,晚上打工,每天睡眠不足四小时。

就连和她的联系,也渐渐变得少了起来,每次连一分钟的话都说不上,她就已经奔赴下一个兼职。

有一次她偷偷把自己存的钱全部寄给了叶绯,可第二天叶绯就又寄了回来。还安慰她,让她不用担心,说自己过得很好,虽然现在很累,但很充实,她不必再在那个家活得小心翼翼,她相信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高中毕业后她没有考上大学,读了个中专,学得护理专业。

而叶绯去读了艺术学校,是学跳舞的,她说她想当舞蹈老师,毕业了以后回老家和她一起生活。

但就在毕业前夕,叶绯很高兴地打电话告诉她,她被一个星探发掘了,很快就要当明星了。

虽然她们是双胞胎,但长得却完全不一样,她看过叶绯寄来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女很漂亮,就跟七月的太阳一样耀眼,并没有被艰难的生活打败。

其实她不觉得当明星有什么好的,虽然表面光鲜靓丽,但背地里其实要承受很多普通人想不到的辛苦。

但叶绯说,她想当明星,她想站在舞台上让更多人看见她跳舞,她想赚很多很多钱,再也不受别人的冷嘲热讽。

于是,她什么都没说,默默支持。

刚开始叶绯很开心,说公司的长辈很和善,也参加了一些电视剧的拍摄,给人当配角,又或是去当伴舞。

但后来她的情绪越来越差,语气也越来越低落,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但不管怎么问,她都不肯说,叶绯只是笑着安慰她,她很好,她没事。

后来她说她很忙,联系就越来越少,直到第二年完全断了联系。

彼时母亲在一年前已经去世,父亲第二也相继离开。

她待在老家县城里的医院上班,周边一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可以说是失去了所有亲人的联系。

叶绯虽然没打电话,但时不时会寄钱和营养品过来,以示她一直在挂念自己。

所以她也就没再问,也怕自己打扰了她的工作。

直到她接到警察局的通知,他们交给她一个骨灰,让她节哀,她才知道,她的妹妹已经死了。

警察告诉她,叶绯是自杀的,死了一个星期才被发现。因为一直找不到家属,所以只能先火化。

那天她抱着骨灰盒,站在警察局门口,霎时间感觉天昏地暗,所有景物都变成了灰色。

她的妹妹,变成一盒骨灰,她死了,死在光鲜亮丽的舞台前。

她不明白那么活泼开朗的妹妹怎么会自杀,明明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她说过等她赚了钱以后就把她接到身边,以后她们两个再也不分开。

她说过,她要给山区的孩子捐款,让每一个像她一样想跳舞的孩子都能实现梦想。

她说世界那么大,她想去外面看看。

她有那么多的梦想还没有完成,甚至连自己都还没见上一面,怎么就会自杀了呢?

她不相信!

她去了叶绯所在的城市,去了当地的警察局,想要查出一丝的蛛丝马迹。但那些警察却一句话都不跟她说,并且咬定叶绯就是自杀。

为了寻找真相,她花光了所有积蓄,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最终她只能又回到了老家,那两年,她消沉了许久,花了很多的时间才从阴影里走出来。

直到一年前,一个快递再次打破了平静。

那是一部手机。

刚开始她不明白叶绯为什么要寄手机给她,而且还是时隔那么久。

她满怀期待的打开手机,期盼着叶绯会不会没有死,是不是他们弄错了。又或者这只是叶绯的一个恶作剧,她其实只是出去散心去了,只要打开手机,里面就会蹦出她还活着的消息。

但她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相册,没有信息,也没有任何电话号码,好长一段时间她都在研究这手机里到底有什么。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打开了录音机,里面传来几个男人的嬉笑声,还有叶绯的哭喊声。

她听见那些男人肆意地打骂声,还有不堪入耳地啪啪声,还有叶绯的求饶声。

她在求他们放过自己,她在喊救命,她在喊姐姐。

她在向自己求救。

听到这里,叶真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死死捂着嘴,呜咽出声,她感觉心中如刀绞,好痛,好痛。

录音还在放,叶绯的求救声如同悲鸣的金丝雀,美妙的歌喉中带着无与伦比的绝望,恐惧,以及分析离崩。

即便是如此,那些男人也没有停下,继续着他们的兽行。

直到金丝雀用尽了力气,逐渐死去。

录音放了整整一个小时,叶真就听了一个小时。

直到眼泪流干,从愤怒到绝望,再到麻木。

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等哭完之后,她本想拿着录音去警察局报案,可她想起当年那些警察的推诿和阻拦,还有叶绯为什么一直不告诉她的原因,她冷静了下来。

民怎能与官斗,怎能与权斗?就算她报案了,但那些人早勾结好了,官官相护,她一个孤女,无权无势,根本没有胜算。

但她怎么甘心看着那些害死自己妹妹的人还肆无忌惮地活在这世上?!

就算是死,她也一定会为叶绯报仇!

可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根本没办法进入那些圈子。

直到她想起了那个传说。

只要拿着香找到那个神仙,他就可以给自己想要的一切。

刚开始她也根本没有把握,毕竟谁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

但她别无选择,唯有一试。

后来,她真的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个神仙。

他问她想要什么。

她说她想要这世上最美的容颜,她要进入娱乐圈

他问她为什么不让他帮她报仇,这样不是快捷很多么。

不,她怎么能让他们死得那么痛快,她要亲手报仇。他们施加在叶绯身上的痛苦,她要千倍万倍的归还!

于是她和陆压做了交易,他给她最美的容颜,作为代价,在她完成所有事情之后,他会来取走她的心脏。

也就是说,她会死。

陆压问她怕不怕。

她笑了笑,死有什么可怕的,即使她现在什么都不做,几十年后最终也不过一抔黄土。

失去了最亲最爱的人,她现在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她不怕死,不怕失去容颜,不怕失去一切,她只怕哪天午夜梦回时听见叶绯叫她姐姐,而她不敢应答。

为了拥有最完美的容貌,她必须改变整个五官的形状。

首先需得将一把小刀磨得薄如蝉翼,然后从下颌骨进刀,顺着五官的轮廓开始剥离。

剥离的全过程必须完全清醒,她能感觉到刀片在她脸上划过,就跟猪肉档的老板剥猪皮一样,持刀者需得一气呵成,不得有半分停顿。刀子需得又快又准,因为深了会破坏基层,浅了皮会直接削断。

在剥离的过程你还能听见肌肤分离的声音,像是风吹过书本,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等剥完了皮,就得削骨,因为最完美的脸对骨头的每一分长势都有着巨大的关系。所以必须将多出的骨头削掉,再磨平滑,这样那张脸才能与之完美贴合。

削骨很痛,堪比断骨。但磨骨更痛,它不像削骨只是一时的,它是持续的,缓慢的,那种痛不是极致的痛,它是融入骨血。就像古代凌迟的犯人,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肉一片被割下来,连呼吸都会疼,可你却没办法阻止。

你只能看着,清醒的看着,直到死亡。

但她都忍下来了。

这些痛怎么会比叶绯受到的痛苦还要痛呢。

这些还不够,她不仅要有容貌,还要有能让人为止疯狂的一项技能。

会是什么呢,应该是什么呢。

她知道了,是声音!

传说中海妖塞壬有着世界上最动听,最蛊惑人心的声音,但凡听过的人,全部都会被迷住,然后为之疯狂,乃至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尤其是男人,不管你是正人君子,还是卑鄙龌龊的小人,无一例外。

她还有什么可以做交易的呢?

最珍贵的东西。

她想了想,应该就是她与叶绯的记忆了吧。

当初没有叶绯就没有她,现在叶绯已经死了,这段记忆变成了她最珍贵的东西。

丢弃了这段记忆,就等于把她们都留在了过往。

她带着最单纯无垢的向往来到这世上,因这世上最丑陋的人性而离开。

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叶绯,没有叶真。

只有叶夕颜。

为了复仇而生的叶夕颜。

作者有话要说:致读者

抱歉,没有让你们看到很好很精彩的文,也许你们会觉得很无聊,很啰嗦。但我知道我自己在写什么,想说什么,可能没有很准确地传达给你们我的心意,也许根本没有人在看,但我还是会继续努力写完。

第一次尝试写这个题材,还有许多不足,请多多包涵,我会继续改进的。